作者:元月月半
去年起复后太子不想再当善解人意的儿子, 只因被废三载窝在东宫十分憋屈, 他想痛痛快快活一场。再说了, 要是皇帝有心废他, 他小心谨慎也是被废。
太子对薛理的信任超过国舅,仅次太子妃,不想连累薛理就把他的想法告诉薛理, 真有那一日, 他一壶毒酒把全家带走,省得苟且偷生受辱, 另叫薛理早做打算。
孰料薛理支持他该闹闹该哭哭, 皇帝是君也是爹,儿子跟爹撒泼打滚在民间很常见,不丢人。若是已近而立之年的太子还跟个孩子似的不懂事, 反而可以令年过半百日渐多疑的皇帝卸下防备。
如今的太子便单刀直入:“父皇见过丰庆楼掌柜的?”
“怎么突然说起丰庆楼?”皇帝装傻,“他来宫里做什么?”
太子看到皇帝这样感到可笑。
先前皇帝是没有提过丰庆楼,话里话外尽是对他和仁和楼的关心,担心仁和楼入不敷出,他赔本赚吆喝。
然而仁和楼看似不小,五间两层楼, 实则只是丰庆楼的三分之一。可是丰庆楼都不值得日理万机的皇帝上心,若是没人在皇帝面前上眼药,兴许皇帝早就忘了东市还有一处仁和楼。
太子用“您编,继续编”的眼神看着皇帝。
皇帝神色有了些许尴尬:“你猜到朕要说什么?”
太子不答反问:“父皇, 儿臣聪慧吗?”
皇帝疑惑,还用问?但凡太子蠢点,太子被废的三年皇帝早就试着亲自教养小儿子。
太子:“若是二——三弟,四弟质问父皇,同为皇子,凭什么太子比我们聪慧,又请父皇命令儿臣不可比他们聪慧,父皇会不会认为他二人病入膏肓净说胡话?”
皇帝:“太子此话何意?”
“儿臣比几个弟弟聪慧是儿臣比他们勤奋。丰庆楼近来生意不好,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怪仁和楼?儿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太子满面嘲讽。
皇帝讪笑:“丰庆楼的生意很好。”
太子:“既然好,父皇为何先说仁和楼门庭若市,许多官吏把仁和楼当饭堂,后又担心仁和楼饭菜便宜入不敷出?父皇不觉得前后矛盾?难不成父皇不懂薄利多销一样可以赚钱?父皇,容儿臣猜猜看。丰庆楼掌柜的应该不会蠢到亲自告到你面前。您日日操心天下万民,没有时间出去,不太可能知道仁和楼宾客盈门。想必——”陡然转向内侍,目光锐利如刀如剑,殿内瞬时多出一股杀气,“丰庆楼不是生意不好,而是钱被挪出来贿赂您的左右内侍!”
内侍脸色骤变,慌忙跪地:“陛下明鉴,殿下明鉴,绝无此事!”
太子趁机追问:“不是你又是谁?”
内侍脱口道:“少府监!”说出来意识到失言,“陛下?”惴惴不安地求皇帝饶命。
皇帝无力地抬抬手,内侍连滚带爬出去。
若是四年前,内侍不怕太子,因为太子看似仁厚,实则懦弱。
然而太子一怒之下挑了贵妃和二皇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并非懦弱,如今皇帝身边这些人最怕太子发怒。
皇帝见状叹了一口气:“你看你把他吓的。”
太子:“父皇,你我父子,难不成不如一个外人?何不坦诚相告?
此言一出,皇帝不想说也要承认:“如你所料。丰庆楼掌柜的是怪仁和楼恶意竞争。朕也觉得仁和楼的菜价过低。一份红烧肉才五十文。即便你派去的伙计从东宫领俸禄,五十文也不够买食材香料和木炭!”
饶是太子已经料到,听闻此话心里还是有些诧异,丰庆楼和仁和楼都算是皇家酒楼,同出一脉,照常理应该像他的几个儿子一样先打一番,打得胶着再请父母做主。丰庆楼掌柜的年逾不惑竟然还用小孩子都不屑用的手段——告状!
难怪薛通明能说出撒泼打滚不丢脸这种话。
太子面上苦笑:“丰庆楼是父皇的,仁和楼是父皇送给儿子的,父皇不信儿臣,竟然选择相信外人?”
太让他失望!
皇帝对太子还有一丝父子亲情,顿时有点慌乱,“朕没有不信你。朕是奇怪,所以找你过来问问丰庆楼所言是否属实。”
“一派胡言!”太子冷声说出口,停顿一下,“父皇相信儿臣?”
皇帝:“朕不信你还能信谁?”
太子不在意皇帝相信不相信,他要的是这句话。有了这句话他就可以说下去,否则说再多都是诡辩。
太子:“父皇相信,儿臣也不瞒父皇,三月开张,如今五月还没过完,儿臣已经收到仁和楼两笔收益,每一笔都有上千贯!”
皇帝险些脱口而出,不可能!好在他比内侍有脑子有理智,“五十文一份的肉,每月还可以赚一千多贯?太子是否了解民生?”
以前太子自认为了解,后来才知道不了解,才信了那句隔行如隔山。不过此刻重点不是民生,而是仁和楼。皇帝老子别想把他带偏:“父皇认为一斤肉三四十文,去掉调料柴火以及厨子月钱,卖五十文一份会亏钱?实则一份肉八两,不足十五文,算上香料木柴,一份二十文,再算上厨子月钱不足二十五。仁和楼每日卖出一百份,只是红烧肉一个菜就可以净赚两三贯。”
皇帝困惑:“如今坊间物价这么低?”
“自然不低!”太子之所以如此清楚,是因为他也被仁和楼的收益惊到过。前些日子有时间仔细询问魏公公此事,魏公公虽然看不懂账簿,但他听东宫采买提过物价,便算给太子听,仁和楼的盈利还是林知了有意控制的结果。是以太子此刻底气十足,“父皇认为的一斤几十文是羊肉。仁和楼主打猪肉。”
皇帝震惊:“猪肉?!”
看来丰庆楼掌柜的没同少府监说实话。太子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说:“仁和楼的林掌柜不想抢丰庆楼的生意,得知丰庆楼卖羊肉鱼脍,她就另辟蹊径选择猪肉为仁和楼特色。又不想同升斗小民抢生意,路边小店一碗素面四五文,仁和楼一份青菜面七文。林掌柜自认为上对得起丰庆楼,下对得起街坊四邻,怕是做梦也没想到她如此良苦用心,依然被人告到御前!”
早已不知羞愧为何物的皇帝感到脸热。
太子见状放心下来:“儿臣说个不恰当的比方,丰庆楼如阳春白雪,仁和楼是下里巴人。听惯了阳春白雪的食客突然选择下里巴人,难不成是因为下里巴人比阳春白雪高雅?下里巴人从未变过,是阳春白雪变了!”停顿一下,“据儿臣所知,林掌柜日日五更天到店里,同满朝文武以及父皇一样早起,亲自去市场选食材,拟定当日菜单。丰庆楼掌柜的多少年没有去过菜市场?但凡他把告状的心思放在丰庆楼的经营上,都不会怪仁和楼低价恶意竞争!”
皇帝:“所以仁和楼的菜价其实不低?”
“不低!仁和楼一份点心四十文,鸡蛋大小,只有八个。也没用贵重食材,就是鸡蛋、猪油和豆沙做的。”太子是听魏公公说的。因为仁和楼的关系,魏公公这几个月在他和太子妃面前很得脸,他一有机就为林知了美言几句。
皇帝困惑:“朕听说兵部尚书也去过仁和楼?也是为了仁和楼的猪肉?”
太子:“父皇何不亲自走一趟?但在此之前,儿臣想多说几句。丰庆楼的大厨子乃御厨,有他坐镇,父皇身边女官也能打理好丰庆楼!在儿臣看来,丰庆楼掌柜的如今已经无心经营酒楼。他不想干就换别人,又不是非他不可!一个奴才,父皇何必为他费心?!”
皇帝闻言有些意外:“太子认为应当换个掌柜的?”
“父皇可还记得仁和楼前掌柜的?如今心思不正,他可能就是下一个仁和楼前掌柜的。父皇不妨同儿臣打个赌,少府监和丰庆楼掌柜的家产定会让您感到震惊。”太子忽然想起薛理曾说过,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父皇,您是万民之主,江山是您的江山,您想继续养着那些蠹虫,只当今日不曾见过儿臣。”
皇帝苦笑:“太子何出此言啊。”
太子:“父皇若想一劳永逸,就要敲山震虎。若是把丰庆楼掌柜的撵回家,亦或者只是敲打一番少府,换个掌柜的,不出仨月也会故态复萌。军国大事父皇还忙不过来,日日操心一个酒楼?”
皇帝之所以把太子找来,是被仁和楼的手段惊到。如今看到太子理直气壮,一副不怕他查的样子,皇帝便知道被丰庆楼当枪使。
皇帝心里有气,又不能朝太子发火,想办丰庆楼。但是少府的几个管事的都是皇帝心腹,皇帝不想动:“少府那边,朕觉得丰庆楼掌柜的没说实话。”
太子不想放过奸佞刁奴,他也需要立威,省得日后什么苍蝇蚊子都敢爬到他头上:“少府监有可能被丰庆楼掌柜的蒙蔽。可是少府为何查也不查就替他告御状?二人是姻亲关系,还是有利益往来?若是少府监只是性子易冲动,今日丰庆楼随口几句,少府监就替他鸣不平。改日他冲撞了儿臣,被儿臣训斥几句,他脑子一懵是不是也要找父皇告状?今日诬告仁和楼恶意竞争,明日是不是可以含沙射影攀咬儿臣有谋逆之心?!”
第119章 厚颜无耻
“谋逆”二字令皇帝感到心虚, 以至于险些失态。
皇帝担心被聪慧的太子看出他心底顾虑,佯装愤怒:“反了他了!”
“仁和楼前掌柜起初敢巧立名目挪用仁和楼收益吗?后来不止挪用,而是把仁和楼据为己有。”太子叹气,“抄查一个少府监, 抵仁和楼十年收益, 抵丰庆楼一年收益。儿臣言尽于此!”停顿一下, “反正天下是父皇的天下, 一切由父皇定夺!”
皇帝心里有些恼怒:“你是太子!”
太子:“父皇了解儿臣,儿臣厌恶虚与委蛇,所以请恕儿臣直言, 父皇不止一个儿子。太子只是储君, 无罪换掉也不会动摇国本!”
皇帝呼吸停滞。
太子行礼:“儿臣告退!”拂袖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皇帝顿时感到出气多进气少, 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内侍听到动静慌忙进来, 看到皇帝抄起玉玺,脸色骤变:“陛下不可!”
皇帝扭头看去,惊出一身冷汗, 气得拍到案上,指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你听听他说什么,太子想换就换!他把朕当什么?朕在他眼里是这样的人?”
若是四年前,内侍定会顺着皇帝的话讨伐太子,如今是真不敢,担心隔墙有耳被太子的人听到, 明日早朝就被太子一剑戳个对穿。
内侍小心翼翼地问:“太子说的是气话吧?”
“他气——”皇帝想问“他气什么”,陡然想起他把太子找来的目的有二,一是提高菜价,二是换掉林氏。太子定是听出他的目的。此事无论换成谁都会愤怒。皇帝叹气, “你说这事怎么办?”
内侍哪敢出主意:“殿下对此怎么看?”
皇帝:“太子认为朕身边的你们皆可胜任丰庆楼管事一职。朕不是非他不可。他不想干就换别人!”
内侍也觉得他可以胜任。丰庆楼的点心师傅和掌勺大厨以前都是御厨。酒店最重要的就是酒和菜。有最好的酒和天下最好的厨子,掌柜的换成无知幼儿也不至于被仁和楼比下去。
不过内侍费尽心机才到皇帝身边伺候,可不想出去迎来送往,“奴婢不懂经营啊。”
皇帝很是不满地睨了他一眼。
内侍头皮发麻,不敢装瞎,他故作疑惑:“奴才记得仁和楼掌柜的好像是个小娘子?丰庆楼掌柜的要是不如一个年轻女子——不怪太子殿下认为奴婢可以胜任。”
皇帝恍然大悟——
先前一直仁和楼仁和楼,以至于他忘了仁和楼掌柜的是薛理的妻子。皇帝记得薛理今年不是二十五就是二十四岁,即便他妻子比他大上两岁,也比丰庆楼掌柜小十几岁。
丰庆楼掌柜被可以当他女儿的小娘子比下去,还有脸请少府监替他污蔑仁和楼?难怪太子骂其厚颜无耻!
皇帝感到脸疼,“去把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给朕找来!”
内侍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想起上次皇帝想办谁谁谁,就是御史象征性递一份奏表,大理寺接到奏报令人严查。
皇帝见他恍若未闻一动不动:“难道又被太子说中,丰庆楼掌柜——”
“奴婢不敢!奴婢立刻去找两位大人!”内侍连忙跑出去。
话分两头,单说一方。
刘丽娘和薛二哥走后,薛瑜赶着她的小毛驴拉着一个采买去市场,林知了同以往一样在店里算账。
虽然林知了的办公室收拾好了,可是北屋低矮,不如宽阔的店里凉爽。林知了把钱串好,叫伙计帮她拿着笔墨,她把库房余粮以及厨房配料统计出来。
薛瑜回来,林知了就叫她驾车回家。实则两人先去香料店,林知了买了二十多种香料才去崇仁坊路口等林飞奴。
在路边约莫一炷香,林飞奴提着蹴球出来。
先前林知了哄他踢毽子和踢蹴球一样,害得少年被同窗嘲笑,薛理就给他买个蹴球。学堂院里可以踢球,林飞奴日日把蹴球带过去。
林知了不喜他边走边踢,用渔网给他改个网兜,可以把蹴球放进去提着去学堂。
蹴球和书包放车上,少年坐到薛瑜另一侧,“我试试。”
薛瑜把缰绳给他。
对于这种小事林知了不会指手画脚。若是有点忍不住想唠叨几句,她就别过脸去只当没看见。
回到家中,薛瑜和林飞奴去书房,林飞奴写功课,薛瑜练她那手狗爬字。林知了打开香料挑出十三样,用家里的小秤称出配比,她就生火炒香,再用薛二哥帮她买的药碾子碾磨。
林知了刚刚磨碎,离磨成粉还要许久,薛理牵着马进来。
薛理把马栓好,洗洗手就朝林知了走来:“又是你自己磨?”
林知了:“哪能不留一手。”
薛理:“他们不问这些香料都是什么跟什么?”
“宫里出来的人就这点好,知进退!不止没问过这个,也没有问过花生芝麻酱的配比。”林知了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们是不是以为香料也是我找二哥二嫂买的?”
薛理:“你不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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