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他许久没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明心不禁起眼看他。
却见他僵坐着,手里还捻着吃剩半块的酸枣糕,就这么盯着明心,浓黑的瞳仁儿看不出丝毫情绪。
明心被他看的有些如坐针毡,越发觉得自己多管了闲事。
但话已经说出口,明心正要将沈玉玹桌上的酸枣糕直接拿到自己桌上,旁侧的崔璋茹探出头来,“明姐姐,这可是姑母赏赐给知瑾哥哥的东西,你怎能说拿就拿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引得周围听到动静的都看了过来。
“我身体实在不好,酸枣糕开胃,还望妹妹容我一次,”
明心直接将酸枣糕端了过来,又将自己桌上的杏仁糕搁到了沈玉玹的桌上,
“毕竟这桌上的食物哪一件不是皇后娘娘赏赐?我是想开了胃之后多吃上一些。”
她如此说法,崔璋茹便是有心继续,也无话可说。
明心心怪自己多管了闲事,但这就像是下意识的举动,从前幼时便是如此,明心咳嗽一声沈玉玹会比所有人更先担忧,沈玉玹若有不喜的东西,明心也会第一时间发觉。
这习惯隔了许多年,依旧存在,明心并没有怎么当回事。
酸枣糕不知是怎么做的。
口味过于酸甜,明心吃了几口就发腻,正要给自己倒一杯茶水,旁侧,便先有一杯温茶到了她手边。
明心微顿,起眼望他,朝他莞尔,“多谢。”
沈玉玹没有说话。
他视线含着明心看不懂的情绪,直直望着她,指尖微抬,却是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边。
“为何?”
明心不大自然躲开了他的手,自己用帕子擦了唇边酸甜的黏腻。
“我觉得你好像不喜欢吃这个,”
明心喝了口茶水,继续吃酸枣糕,她吃着抬起头来,目光澄澄间露出个笑来,
“若是我会错意多管了闲事,还望皇表兄恕罪。”
说着话,她煞有介事般,还对他低了下头,墨发间的流苏钗随她动作摇摇晃晃。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这个?”
明心没想到沈玉玹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那你喜欢?”
沈玉玹没说话,他投来的视线陌生,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般含着恍惚。
“乘月,”他的指尖过来,似是想要触碰她,“你怎的对我笑成这样?就像是——”
他未出口的话语中断。
皇上驾到此处的通传声要所有人跪俯在地,众人都没想到天子今年会亲自驾到善仁皇后的生辰宴上,一时间,众人纷纷跪拜问安,许久,才听上首传来一道虽威武之气尚存,却显有几分虚无力的声音。
“诸位请起。”
第31章 你变了
众人随声起身。
诚孝帝端坐主位, 因家宴缘故,他并未佩戴冠冕。
当今皇帝已将过知天命之年,他枯瘦的身体拢在层层叠叠的绣金龙纹紫袍之中,面庞枯瘦, 笑意淡然, 威严气息尚存。
只这枯瘦如柴的外表, 看来坊间传闻诚孝帝痴恋长生不老之秘术,广招佛道两门修士, 日前又行辟谷之举, 并非谣言。
“不必因朕的到来多有拘束, 皇后生辰宴,诸位自当随性自在。”
“是。”
善仁皇后颇喜,诚孝帝久未出门,一到众人面前便是参与她的生辰宴, 天大好事。
她招手要舞姬乐师继续, 宫奴将贺礼再次一一呈上。
明家的贺礼到的很快,明家小辈的贺礼都是家中准备, 善仁皇后一一过目, 赞叹几句, 只要明心一人上前来。
“璋茹跟知瑾也过来,要皇上好好看看你们。”
白玉盘中,酸枣糕恰好吃完。
谁都不是傻子,善仁皇后独独喊他三人, 用意为何,都能清楚。
明心暗自叹出口气,搁下杯盏,落后于他二人半步往前去。
却不知为何, 沈玉玹走的比她更慢。
再慢便是不敬,明心没辙,两人几近并排,到上首之前,她已与沈玉玹并排而站。
崔璋茹率先跪地与帝后行礼,明心亦跪地磕头,旁侧,沈玉玹与她距离极近。
“好孩子,都快起来。”
崔凤凝率先揽住的却是明心的胳膊,带着她往前头去。
“皇上,璋茹您半年前见过一回,但明家的二娘子您可多年未见了罢?”
崔凤凝牵着明心的手,“明家可养了个好女儿。”
离天子越近。
那熟悉的沉水香便越发靠拢。
沈玉玹与天子一般,熏得都是皇室特供的沉水香,这香本就味重,经年累月熏染,靠近时,总像被一方蛛网细密密蒙住,要人心觉压抑。
天子招手。
明心正忐忑,身后,却响起青年端方温雅的声音。
“儿臣斗胆,请问父皇近日身体可好。”
“知瑾?”
天子苦寻长生之法,众人皆知,崔凤凝忙望向旁侧天子,“皇上,知瑾这孩子——”
“尚好,”天子拨着佛珠,声音不辨喜怒,“怎么?”
“无事,只是儿臣安心了,”
沈玉玹跪地道,“半年以来,儿臣每日都往净銮殿请安,心中一直记挂,如今得父皇一句尚好,儿臣心下大安。”
“知瑾这孩子真是,”崔凤凝苦笑,“愚钝又愚善,半年未见,可是记挂你父皇了。”
沈玉玹低头,并未说话。
不说话,便是默认,比一切的阿谀奉承都要来的好。
明心清晰感觉天子周身那令人压抑的气势也霎时消减几分。
“知瑾也上前来。”
天子朝沈玉玹招了下手。
青年低着腰身,到明心身边,与明心一道在天子面前。
“明家的女儿,自你下江南养病,朕许久没见你了,你祖母今日怎么没过来?”
明家老太太是皇室宗亲,与皇室亲缘密不可分,“近日乍暖还寒,祖母才病一场,虽现下已好,却不想在这喜日子过来给贵人们带了病气。”
“可是多虑了,血亲之间多有挂念,朕隔几日该去亲自看看,”他继续问,“朕记得你幼名唤乘月?”
“回陛下的话,是的。”
“这幼名,还是当年你外祖提的,”天子拨着珠串的手一顿,想到什么,不禁叹然,
“罢了,喜日子不谈这些,只是折腾了你这孩子,你外祖一向身静心安好,不喜京城凡俗,若你外祖还在,恐怕如今你还留在江南地呢。”
明心听着,不免垂下视线。
数年前郑孝妃死后,又值前太子有引动宫变之意,为明哲保身,谢外祖亲自来接明心下了江南。
在那江南水乡,明心做了几年恬然美梦,却在一日与家奴外出游玩时,听府中走水。
一场大火里,去了的只有谢外祖共几个家奴,便是连尸骨都被烧成了灰烬。
“可不是,”崔凤凝在旁侧道,“谢阁老一向是最好清净的,但也几年过去了,明家仁善,在外又有知瑾陪着,乘月也该习惯了。”
“是。”明心应声。
天子视线望去,“你父亲没来?”
“回陛下,”谢氏带明家族人磕头回话,“外子日前来信,还留在南海郡一带驻守并未回来。”
天子点头,“那是明烨?”
“是。”谢氏要明烨起身。
“双生子多大了?”
“今年有十七的年纪了。”
天子又看明心,“明家将领顾边外大事多年,明谢氏教子女有方,合该今日再算一场喜事,抬明谢氏从正一品诰命。”
他轻描淡写,四下霎时一静,谢柔惠僵愣跪着,在旁侧宫奴的道喜声下,跪地磕头谢恩。
话间止不住激切哽咽之意。
明心情绪越发复杂。
只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一根根细绳牵扯起来,悬空了,落不着地上。
天子偏偏在这种皇室喜日,独独赏赐明家一家。
与那预言的书中类似。
这般荣华,砸晕了人。
帝后带明心与沈玉玹,崔璋茹三人说了会儿话,又喊了沈经年过来,皇后不要他上前来,只要沈经年跪着给天子远远问安。
“孩子,你身子不好,”崔凤凝对宫奴道,“去给乘月热壶药酒,送她坐回去歇息。”
“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明心谢恩,坐回席中,药酒来的很快,她刚喝完一盅,沈玉玹便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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