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波荡不平的水面上浮现出他扭曲的脸,他低下头,盯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
“你最应该去死......”
*
明心吃过饭后,又喝了沉清叶递来的汤药。
到底身子不适,明心没有睡上太久,脚踝隐痛又觉肿胀,一夜里明心都睡得不怎么踏实。
喝过药后嘴里发苦,她下意识面朝向沉清叶,少年却微微低着头,将准备好的麦芽糖块递到了她手中。
她急于解苦,麦芽糖含入嘴里,丝丝缕缕的甜香要少女下意识弯起眼,她今日还没梳发,有些睡乱的墨发披在身后,模样越发像只纯白的矜贵猫儿。
“还是你做的麦芽糖最好吃。”
沉清叶侯在她床榻一侧,只是望着她的样子,心头便盈满浅浅欢喜。
——越是欢喜,越是自厌。
“清叶,”明心捋着睡乱的墨发,“去喊秋秋过来,我得换身衣服。”
她睡了一夜,衣衫上沾了她的汗,到底觉得不舒服,这次得全都换了。
第37章 勾引
沉清叶在原地僵站片晌, 才低头道了句,“是。”
秋秋到的很快。
沉清叶等在外间没有进去,能清晰听见里头,传来两人一来一回的谈话声。
她的声音一向柔静, 天生含着几分笑意, 秋秋与她说完昨夜里下雨忘了收衣裳, 让衣裳淋了几滴雨水懊悔不已的事情,她接到, “这有什么的, 不必着急, 再有下回你记得打伞再去院里,不要着了凉。”
“二娘子真是的,”秋秋又爱又怜,“总是要这样体恤奴, 昨夜里也是, 您既回来了便要人通告奴一声,奴也好赶紧过来伺候。”
“后半夜了, 多是折腾。”
“您可不能再这样了。”
沉清叶听到她浅浅的笑声, 与对待他时, 别无二致的温柔。
“我知道了,秋秋。”
他指尖不知何时,已扎入掌心。
贵女天性温柔,待人友善, 这都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
但是每一次,听到贵女与除他之外的人谈话,他都心绪怪异,今日, 那种令他不悦的情绪,更加无法自控。
——贵女好像对他,还有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其他人也喜欢贵女,贵女这样好,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会不会在贵女眼中,除了那位七殿下之外的人们,其实全都一样?
好难受。
不要忘记他。
不要抛下他。
不要将他看做可有可无。
他会努力的,会努力的,会努力的。
这股令他极为难受的情绪,近乎让他喘不上气,无法自控的情绪与从前他与挽发师这一行当无缘时相同,甚至更要严重,里间,两人浅笑的对谈还在继续。
他一点点蹲下来,呼出来的气都发着颤,白日里便渗出血丝的手一点点往上,他解下了发间的白玉簪攥在手心里,紧咬着下唇,一动也不动,用力的用白玉簪扎着掌心,紧紧地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你做的麦芽糖没有清叶做的好吃了。”
里间,少女声音含笑。
沉清叶浑身顿住,一点点抬起头。
“真的?”秋秋有些不服。
“真的,清叶如今做的糖是最好吃的。”
“那我也得再学学才行,可不能被他比了下去。”秋秋笑着与明心道了句别,才出去外头。
绕过外间屏风时,恰巧撞见站在屏风下的沉清叶。
秋秋没预料,乍然望见他披散着墨发的样子,不免一时怔愣在原地。
他今日穿了别府内统发给家奴的鼠灰色衣裳,秋秋在别府待了几年了,这衣裳谁穿都难看,唯独沉清叶,这身暗色越发显得他肤白发黑,秋秋刚绕进来时,他一双桃花目便早已望了过来。
谁与他对视都不免心漏一拍。
秋秋都不免僵站在了原地,脸发红发烫,直到对面少年浅浅弯起唇。
“我不会输的。”
指尖疼痛尚存。
他拿着白玉发簪的手背在身后,鲜血的黏腻,要他觉得自己的掌心极为恶心。
他厌恶自己的浑身上下。
不论是这张脸,还是身上一到下雨就会发痒的伤口,后背的刺青,丑陋的十指......一切的一切。
世人越是对他称赞,越是以痴迷的目光望着他,越会让他对自己感到恶心,厌恶。
但唯独有一个人不同。
她的视线,声音,温度,她的靠近,与她说话,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他再也没有想过去死。
所以,他不能被她所遗忘,他绝对不能,成为这明府众多家奴中的其中一个。
从前,在他的愿梦还没有被毁掉时,他便能够为了从花楼爬出去,费尽一切心机手段,无论其他人对他说什么,无论经历什么,他都能固执的坚定本心。
那时,他是为了活下去,如今,他也是为了活下去。
贵女的存在,与他而言是必须,他不能再与她分开,他想离她更近,更近,更近。
若被她所遗忘。
他一定会死。
秋秋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这个,定是因为方才在明心卧房里她说过的话,她红着脸,对沉清叶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我跟二娘子开玩笑呢,你做的甜食好吃,我可不能与你比。”
“那就好。”沉清叶面上笑意极浅,对她沉静点了下头。
秋秋还想再与他说句话,沉清叶已绕过她,边拿着玉簪挽发,边走回了明心的卧房。
*
沉清叶进来时,明心正看着手中的木匣。
沈玉玹如他所说一般,隔日就寄了信到别府。
信件开头,是一如既往的照本宣科,越往下看,信件之中他流露的私人感情越多。
——不知今日乘月伤势如何,昨日冲动,甚是愧疚,吾已反思过错,汝吾天定良缘,幼时两小无猜,未来亦定生同衾,死同穴,如此情谊,早堪至亲挚爱更胜一筹,幼时吾许下护你终身誓言,不论今日亦或往后,都不会有丝毫更改。
——宫内事物繁剧,母后生辰宴后处处需吾打理,待今明两日,吾抽出空闲探望汝,乘月,汝只需静静等待吾便可。
明心看完了书信,最后一句,沈玉玹说送了她随信寄来的礼物。
紫檀木匣含带微香,明心吸了一口气,打开盖子。
乍然望见那抹翠绿时,她好片晌,才抿紧唇将木匣中的翠绿玉簪拿出来。
玉簪冰冷。
不知是不是明心错觉,这柄簪子上也好似沾染沉水幽香,在光影底下宛若潋滟流淌的翠湖,光是看着都让她喘不上气,她合上木匣,指尖发抖。
沈玉玹在她眼中,越发像一条蛰伏起来的毒蛇。
他将他所获一切功名利禄死死勒住,真心早已磨灭,对她一口一句命中注定,但明心知道,自己于他而言,只是有用棋子。
幼时真心,早在皇权面前不堪一击。
“贵女。”
少年声音要她回神,明心拿着手中木盒回头,恰巧与沉清叶对上视线。
只这一眼。
沉清叶便看出了她不开心。
余光掠过她手中木盒与旁侧信件,沉清叶敛下眉目,跪到明心面前。
“......清叶?”
“奴再为贵女重新包扎一下吧。”
他将明心的绢袜脱掉,要明心赤足踩在他膝盖上。
“没事的,”明心慢半拍,“张医师不是才带人来看过了吗?”
“小童包扎的不仔细,恐贵女白日闲坐时会不舒服。”
他一向心细如发,做事又利落轻巧,只是这次,动作要比往常慢了许多。
解开包扎的布帕,少女原本白皙的脚面都泛起些许肿胀。
他低着头,慢慢的给明心包扎,只是这样贴近,都会让他感到安心。
只是不知何缘故,从前碰触贵女时,也会心绪起伏,却都没有现下这般乱过。
安心,又开心,莫名的情绪胀满他心头。
“一会儿奴能继续给贵女念话本吗?贵女若是想歇息,便等明日,何时都可以,贵女想听,奴便给贵女念。”
他不愿明心有任何因其余人而导致的分神。
尤其是那个人。
到底情绪过于起伏,他少见的说多了些话,却一直也没有听到明心的回应,不禁下意识抬头看她。
却望见一副他近乎从未在明心脸上见过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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