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贵......”他出口, 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也不再继续说话了, 明心不知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初醒,大抵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还是气的用指头硬是戳了一下他的脸。
沉清叶晕迷了数日。
这期间, 明心要宣隆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都交代了个清楚, 宣隆虽聪慧,但一向不擅长藏事, 更不要提是对明心, 有一丝一毫的隐瞒都被明心剖丝抽茧的再度询问一番。
本就觉得蹊跷。
果真与沈玉玹脱不了干系。
沉清叶伤的太重, 身上的伤口几乎都是沈玉玹用鞭子打的,头上的血窟窿亦是被沈玉玹踹倒磕上石壁所致,若是明心当日未回,沉清叶定是救不回了, 那晚他已然烧到神志不清,是到了人最后的时候了。
万幸沉清叶虽瘦弱,却天生是个硬骨头,明心都难以想象他受了这么一番伤病, 竟还能再醒过来。
毕竟张医师为他医治期间,沉清叶都好几次没了气息。
“为何不告诉我呢?”明心又用力点了几下他的脸颊,他浑身上下,也就只有脸颊这部分明心能够放心戳弄,这会儿就连额头上他都围着白布,本就瘦小的一张脸显得更小了。
“清叶,这是最后一次,”哪怕过了几日,明心的心里依旧压着火气,她接过宣隆手中的汤药,要宣隆先出去,只坐在沉清叶身边拿瓷勺拨弄着碗中棕褐色的药汤,“你的命本就是我救下的,你怎能擅自便决定去死呢?”
说着话,明心紧蹙起眉,将盛满汤药的瓷勺递到沉清叶的唇边。
清晨光影疏淡。
沉清叶坐立难安,似是想逃离病榻,本人也尚且有些没回过神来。
“不......”明心喂他,要他下意识抗拒,“奴来便好,贵女不必麻烦......”
他还未回神,却隐隐有些记忆,不知是梦还是真,明心见他想要起身的样子,忍不住道:“沉清叶,跪下。”
少年明显浑身一顿。
他那双哪怕到现下也清澈透亮的眸子定定望她片晌,跪了下来,明心继续,“跪坐下来,不许动。”
“嗯......是......”
他只知晓自己没死成,又被明心救下,想说些什么,都已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不想要明心再度烦厌,见她端着的汤碗到他唇边,只低下头,小心翼翼喝起明心喂过来的汤药。
见他浑身僵硬的喝了大半,就连抓着床褥的指尖都不住紧攥的模样,明心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沉清叶微顿,抬头,望她的笑颜。
不知他在想什么,明心一贯对他专注望来的视线感到有些无措,他的视线太直白,总好像将她盛在眼里,恨不得看个清晰,她轻“咳”一声,“继续喝。”
沉清叶道了句“是”,又低下头喝起汤药来。
乖巧又听话,戴着头上的纱布,又显得可怜苍白。
一碗汤药喝完,明心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摸了几下他的头发,才端着药碗起身。
却觉身后有了拉扯。
回头,对上沉清叶从下往上定定望她的眼睛。
少年微微抿唇,额头上还裹了纱布,只显得可怜。
“贵女......”
他牵着明心的衣角,抬头看着明心的唇,他记起了些事情,却不知是梦还是真,怨自己当下的声音难听沙哑,也怕自己现下的模样难看憔悴,盯着明心看了一会儿,便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别走......”
不想她走。
想她一直都留下来。
这时候她如果走了,他只会想要去死。
明心本就没有想要离开,听到他的话,她忍不住抿了下唇,“清叶,我先去将药碗放下。”
少年耳垂明显染红,他点了下头,松开了牵着明心衣角的手。
空了的药碗被她放到桌上,明心回到沉清叶的面前,低头看了他一眼,才坐到沉清叶的面前。
只感觉少年越发无措。
“你尚且带病,还是先睡一会儿。”
“奴不困......”
明心往他唇的方向指了一下,“清叶,往后不许对我自称奴,不困也躺下。”
她总是这般说一不二的干脆,沉清叶虽不知为何要改自称,但也一声不吭的听她的话躺下来,头上的纱布有些不适,他不知自己现下是一副什么样子,只下意识用被褥将大半脸都藏起来。
“做什么要把自己藏得这样严实?”明心失笑,“该喘不上气的。”
他听话,又将被褥放下来些许,只是原本苍白的脸有些闷红了,一双潋滟桃花目注视她片晌,终是憋不住心绪,“贵女,奴现下丑吗?是不是破了相?”
明心控制不住,当真笑了。
“没有,你的相貌又怎么会难看?哪哪都好着呢——又自称奴了。”
“奴、我的错,”他低下头,“我想照照镜子,可以吗?”
“你怎的变得这般在意相貌?”明心笑着便要起身,“从前不会这样的啊。”
“......不想被贵女讨厌,”躺着不合礼数,他坐起身,声音闷又直白,“......我想被贵女喜欢,所以我变得很在意。”
“当真不丑吗?”
复杂的心绪在心头浮动,沉清叶对上她总是太乖,太听话,才会总是要她忘了,沉清叶对外的性格其实极为敌意逆反。
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连死,都不怕的痴癫,就好像这世间他唯一怕的,就是被她厌弃。
明心看他许久,手过去,放到他面颊上轻轻抚摸,“哪里都不丑,清叶,一直都很好看。”
对上少年专注望她的视线,明心垂下眼睫,这几日她也没怎么休息,今日更是一早便过来了这边,这会儿她也困累的紧,索性脱下绣鞋,在沉清叶怔愣的视线下躺到沉清叶身边。
“贵女......”
晨光熹微,沉清叶坐着,他转头望明心眼下些微的青色,不知是梦还是真的回忆浮上他心头。
“困得紧,”明心确实乏力,“我歇息片刻。”
但说是睡,明心其实也睡不着。
她一向是认床的,只是说不上来心头的情绪,才想躺在沉清叶的身边。
她真的以为他救不回来了。
光是那样严重的温病便要将人烧去半条命,更不要提他还有浑身的伤,明心抱着他在张医师的药房里时,只感觉他的手不住抓着她。
恍似将死的恐惧都全然未放在眼里,他嘴里痴痴几次念得,全都是她的名字。
只是不知他从何处知晓了她的乳名。
听到他睡梦之间呓语她乳名,明心又惊又怕,万幸当时屋内没人,也因此,明心之后多是自己看顾着他。
呼吸之间,将要被遮掩的栀子花香盈满她鼻尖,却感觉有一股含带苦涩的药味朝她过来,明心睁开眼。
恰与少年那双黑且亮的眸子对上视线。
床榻周边本就拉着帐幔,屋内光线昏暗,朦胧的光影暗淡的落在少年身上,他墨发未束,额头上缠着白布,不说话,只一双桃花目痴痴望她。
望她的唇。
他专注的视线甚至要明心难言尴尬,明心下意识抿起唇,“清叶?”
“贵女......”他声音有些沙哑,视线自她唇上移开,与她对上视线,“喜欢您......”
“奴、爱您......”
明心僵僵,好半晌,才道,“我知道。”
“贵女知道?知道我的心意,因为我确实与您说过,对吗?”
明心有些莫名,“是啊。”
他没有做梦。
那晚的事情,他对她表白了心迹。
可她的回应,那次亲吻,是他的梦吗?
沉清叶眉心蹙起,他想确认,虽大抵一定是梦,可他还是想要确认,“贵女,奴做了一个梦。”
他又自称奴了,可沉清叶如今整个人都有些缩起来,再不似从前一般鲜明的渴求,只越发显得可怜,明心没再训教,“什么梦?”
“奴做了一个,您亲吻了奴的梦,”他想下跪,可他如今的情形甚至都不敢起身,只趴下来,又觉得自己恶心,如今他唯有的相貌也有了损,他不敢再行勾引之举,甚至都不敢去看一眼她的脸,“对不起,奴该去死......喜欢贵女......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梦,”明心的手放到他柔且顺的墨发上,感受到少年明显的僵硬,明心心怜的叹出口气,轻轻摸起他的发,“那不是梦,清叶。”
“......?”
沉清叶怔怔抬头,明心的手忍不住,自他发间抚摸到他的脸颊。
不知方才又想到些什么,他眼眶已然染红。
可怜。
又可爱。
拼尽全力,祈求着她的爱,祈求她的注视。
“所以不要再说去死,”她不知自己的心绪,话语已然先一步说出了口,“你的命是我的,知不知道?”
“我的命......是贵女......的吗?”
就好像心中最隐秘的情绪因他的存在层层探出。
明心性情虽温柔良善,却自幼倔强,其实,一贯有压抑着的心性在。
可如今,她那些隐秘的,连她自己都无从得知的心绪,几乎尽数被沉清叶唤醒。
“对,是我的,清叶,我也很喜爱你,所以,只有我让你去死,你才能够去死,我要你活下来,你便只能活下来。”
她这番话,自己都说的心惊。
可偏偏,沉清叶痴痴注视着她,全然无一丝一毫的反感。
反而,那双潋滟桃花目中隐含的情绪......可堪痴迷。
他揽住明心的手腕,用脸去蹭明心的掌心,似是因太过激动,他浅浅的喘息,漂亮一双眉也微微蹙着。
“真的吗?贵女,您真的喜爱奴吗?”他明明询问,话语却未断,“想要成为您的东西,想要成为您的所有物,您要奴去死,奴便去死,您不厌恶奴,奴便能活下去,爱贵女......爱您......”
少年一向沉稳,当下却难以自控的情绪满盈,就连牵着明心手腕的手都在发抖,似是完全冷静不下来,“想一直在贵女的身边,好爱贵女,爱您,奴的一切都是贵女的,只想为贵女的东西——怎么办?怎么办?”
他似是冷静不下来,恍似从未见过雪天却期盼着白雪的孩童第一次看到美丽无比的鹅毛大雪,亦似渴财一生之人忽然得到一大笔天降之财,难以言喻的情绪将他涨满,直到明心失笑,他愣愣看着她,明心将他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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