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寺
她一直喝着沉清叶给她调配的方子, 身子骨已然养的不错, 虽发了温病,也比往常好的更快。
明烨再有几日便要离京, 明心过来明烨房中, 亲自给他收拾行囊。
“近几日京中将要天寒, 我给你做的那几件大氅,你都要记得穿着。”
要走的是明烨,他却操心的最多,明心听了, 对他点头, “西境地带更是天寒,阿兄, 你也要记得添衣。”
“安心吧, 还不用你反过来操心我。”
明烨浅笑, 摸摸她发顶,他的妹妹柔弱,年年都要他不安心,今年更是安心不下。
兄妹二人正要再说几句贴己话, 却听门外通报声传来。
是谢柔惠过来了。
明心与明烨都知晓她一向不喜与儿女过多亲近,往常都是在客厅等候明烨来见她,今日,却听那脚步声越发近, 接着,撩开了卧房的布帘。
“烨儿......乘月。”
好几日未见,谢柔惠再不似往日般哪怕在自家也端着一副架子的模样,在清晨的日头下,她穿了身香妃色衣衫,光影幢幢间,似明心记忆中那个尚且还疼爱着她的谢夫人。
明心视线微顿,到底移开了目光。
明烨从小便养在祖母膝下多,长大了些,便是上了沙场,离了京城,与母亲也没有大多亲密。
兄妹二人都没有理她。
谢柔惠的影子在房门处僵硬的映着,她两手指尖捏着帕子,心中又有了气怒。
“你们当真不孝不义,就此不认我了?”
“乘月,你便要如此无情无义?你可对得起我?”
明心只顾收拾桌上的衣裳,她从小几乎是谢柔惠带大,谢柔惠对她搓揉拿捏,见状,又要来逼问明心,明烨却先拦在明心之前。
谢柔惠看着他,没敢再有动作。
“虎毒尚且不食子,”明烨与她无话可说,“乘月也没有半分对不起你!”
“我生你们,养你们,纵的你们如今这副模样,便是你们欠了我的!”谢柔惠紧咬牙根,“明心!”
明心始终在叠桌上的衣裳。
将边褶也捋到平顺,她才面无表情抬起眼来,一双视线陌生,要谢柔惠说不出话来。
谢柔惠近日也急。
气,又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彻底离自己而去。
如今亲眼见到明心的眼神,才觉什么是心痛如刀割。
“乘月......”
“您回去吧。”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一句话也没有了。
谢柔惠不甘心,坐在明烨的屋里,坐了一整个下午,时时插嘴,说的都是双生子幼时出的一些趣事。
下午离去时,谢柔惠几乎哭成了泪人。
行囊整理的差不多了,明烨本人倒是不想带什么,主要是明心怕他会吃不饱,穿不暖,行囊里备了不少食粮。
宋嬷嬷瞧着谢柔惠哭着离去,过来服侍着明心用茶,忍不住道,“大郎君,二娘子,谢夫人此举虽有错,可也是因着性子太过要强,二娘子自幼药石伴着,都是天价的药材,您二位到底也不该伤透了她的心。”
“再多嘴一句,我将你一道打出去。”
明烨冷眼犀利,宋嬷嬷不敢再言了,匆匆离去。
明心忍不住,略含责怪看向明烨。
明烨却还是心中有气。
“若不是你生来便与皇室有姻缘,她怎么会给你流水似的药材供着?这么多年,药材几乎都是宫里送过来的,那些教养你的女师傅,也都是宫里退下来的,一个个全都是宫里给的,你从小便注定要入皇室,这些不都是你应得的吗?她又因为有你得了多少好处,真当我半分不知晓!”
明烨气的双手成拳,恨不得砸桌,“明家唯独自花费的药材,我看就是给你治那些不孕的药!她才是快忧心成疾了!”
“阿兄。”
明心上前,拍抚明烨的后背。
这几日,她能瞧出来。
明烨因这件事,恨谢柔惠,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他后悔,当初没在明心身边时时看顾。
如今明心喝的药,他都要好几名医师一一看过,别府里的张医师也早早被他撵了出去,虽明心如今吃的方子十分不错,是只调养她身体的,可明烨因那张医师的缘故,本来也想自作主张,将明心在喝的方子给换了。
却听闻,明心如今喝的药是甜的。
他的妹妹从幼时开始便每日吃药,连他也将她每日都吃苦药这件事当做理所应当。
可那聪慧的男奴给乘月调配的药,却是甜的。
“我没事,也都不往心里搁了,”她敛下眼睫,“如今,我最忧心你。”
还有清叶。
不知他逃去了哪里。
时时想起他,时时都是噩梦。
梦见他被沈玉玹抓到,受尽苦楚,又被丢进雪地里。
她痛心疾首,却不知他在哪里。
这次他在雪地里,再也没有人救他了。
*
夜雨淋漓。
一伙暗卫朝巷尾跑去,激起一片水花涟漪。
“人呢?”
“方才还看到似是朝这边跑了。”
暗卫们停在巷尾,夜雨扰乱听视,他们没有继续搜寻,“换另一条巷子。”
一伙人马速速离去,只是其中,有一暗卫看向身后脏污地,似是想回头去搜查,又被同侪喊住。
“听头儿的话,去另条巷子,”同侪瞧了眼那片脏污,在夜雨下,越发泥泞肮脏,“听闻那男奴是容貌倾国的男宠,怎么可能到那种地方去。”
“我看最有可能的,是又被哪家贵人看重,给藏了起来,我们如此搜寻,也是白搜。”
话毕,拍一下暗卫的影子,一行人再不犹豫,速速离去。
雨丝下的越发大了。
有野猫自墙头跳下,来巷尾寻找食物。
也正是这时,堆在脏污角落的污罐从里被撬开,一劲瘦身型的少年人自罐中一下子翻出来。
他右肩中了箭,虽只是擦伤,出来时却亦是身形有些不稳,紧咬牙根,缓了许久,呼吸才勉强顺畅。
却将旁侧的野猫吓坏了。
那野猫不敢动,对他哈气,沉清叶也被它的动静吓到了。
如今他草木皆兵,忙将食指比在唇前“嘘”了一声,这是贵女教他的,要这些猫儿狗儿安静下来时,贵女时常会这样做。
可这猫儿全然不理他。
“......是饿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那猫儿径直爬上石墙,没了踪影。
沉清叶坐到地上。
他没了力气,哪怕深知此处危险,不宜久留,也只能先稍作休息。
手中,木梳还在硌着他的掌心,他时刻紧攥,攥到掌心发痛的地步。
那是给贵女挽发时所使用的木梳。
自明家的马车上逃离后,他什么都没有带,除去身上的衣裳之外,便是这一把木梳。
这段日子,他在京城内已无可躲藏之处,在找他的人有两批,一批,是明家的人,另一批,则是宫内的人。
宫内的人想要杀他。
不仅如此,那位七殿下还想要对贵女不利。
沉清叶紧紧抿起唇,往远处的雨林中迅速逃去。
想要见贵女。
想要见她。
不论如何,都想要见她。
*
再过两日,便要送明烨出京。
大抵是因双生子心相连的缘故,从前每每与明烨分离,明心也多是寝食难安,这次,越发严重。
无法安心,让她这阵子连觉也睡不好,莲翠想要哄她高兴,知道她一向喜欢看些江湖游侠类的话本,特意去闹市买了些给她。
明心已不大习惯自己看话本了,莲翠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床榻边给她念。
这话本实在有趣。
明心闭眼听着,莲翠念话本的声音伴着雨声落入她耳中,不知念了多久,莲翠有些口渴,正要喝杯茶水,抬眼,便见靠在枕靠上的少女已然睡熟了。
近日二娘子思虑重,睡眠实在不好,白日起来,眼下都有明显青色,大郎君特意去开了些好眠的方子,才导致现下,明心睡得正熟。
莲翠拿起话本,静悄悄的起了身,给明心细细掖好了被褥,又放平了些枕靠,才静静离开。
吹熄了卧房内的蜡烛。
最近二娘子变了许多。
因幼时,二娘子与七殿下曾在山林中被贼人拐过,自那之后,二娘子一向怕黑,夜里入睡,都定要点蜡烛或是宫灯才能入睡。
这几日,却都要她将光火吹熄了。
莲翠敛上屋门,临走前,又看了眼睡中的明心,看她那张明显消瘦了许多的脸,就连露出来的胳膊都细瘦到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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