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今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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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一上午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两个倒霉蛋终于吃上了铁锅炖大鹅,嚣张的村霸眨眼成一盘美味佳肴,简直大快人心。
莓果每一口肉都吃的恶狠狠,碗里的米饭没动多少,碗边堆积大鹅骨头却像小山。
封辞夹了两片小青菜过去:“莓果,蔬菜也要吃。”
“我现在很忙,等下再说。”
小孩儿嘴里塞的肉满满当当,封辞担心她噎住,特意倒了杯椰汁给她:“慢点吃,别着急。”
农村散养的鹅肉肉质紧实,嚼劲十足,大人吃起来都费劲,何况还是一口小奶牙的莓果,封辞真怕她把牙崩坏了。
封辞做这一切的动作都太过自然,封家二老哪见他如此温柔体贴的模样,相互对视一眼,所有感想尽在不言中。
好的不灵坏的灵。
莓果忽然瞪圆了眼,小脸皱成一团,抓住封辞的手腕,指着自己的嘴巴,一脸痛苦。
封辞顿时慌了:“是不是噎住了?别急,我学过急救。”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他一把将莓果从座椅上拎起来,疯狂搜寻记忆里的海姆立克法,双手环在莓果身前准备施救。
“啊啊啊。”
“牙齿痛。”
封辞动作停滞:“?”
莓果扭动着挣脱开:“牙齿痛。”
这时,观察已久的封奶奶率先明白过来:“小果果,是不是肉肉卡牙缝里了?”
莓果重重点头,指着门牙的位置求助:“我的门牙邻居要分开了。”
虚惊一场,封辞没好气弹了下她头顶的揪揪:“咋咋呼呼的。”
封奶奶从屋里拿了一盒牙线出来,摸摸莓果脸蛋,温声细语说:“小果果,奶奶帮你把肉肉剔出来好不好?”
封辞手劲大,平时给莓果洗脸擦宝宝霜,她都能吱哇乱叫的躲,封奶奶愿意把这差事接下来,他求之不得。
封奶奶三两下就帮莓果解决了大麻烦,封奶奶眼带笑意的嘱咐:“这鹅肉炖的不够烂,下次奶奶亲自下厨炖烂些,你吃着就不会卡牙缝了。”
“现在咱们可以多吃点鱼肉片和咕噜肉,吃这些不会牙齿痛。”
莓果是个听劝的宝宝,闻言决定大度暂且放下和大鹅的深仇大恨。
老两口都以为莓果爱吃鹅肉,听他们谈起这个话题,林叔话匣子收不住了,一杯酒下肚,他绘声绘色连比带划的将早上的抓鹅大剧抖落干净。
封辞用手挡脸,假装无事发生。
封爷爷转头嘿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了小时候被大鹅追着跑的事儿,瞧你那点出息,丢人不。”
封奶奶不赞同瞟一眼老伴,打圆场道:“别这么说,小辞那时候毕竟小,不像现在人高马大,那鹅多凶悍你又不是不知道。”
“自己跑了让小娃娃和大鹅玩老鹰捉小鸡,真是个好爸爸。”
当年小小的封辞脾气爆,在大鹅面前各种试探作死,包括不限于偷鹅蛋、拔鹅毛,摸鹅头,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大鹅们愤怒围剿。
那天四面八方都是嘎嘎扑来的大鹅,要不是路过的林叔救他一命,‘小封辞’差点不保。
老爷子阴阳怪气完,冷不丁打了个巨响的嗝儿,几人目光齐刷刷,老爷子脸皮薄要面子,绷着脸不爽道:“看什么看!”
莓果笑嘻嘻接话:“爷爷,你的肚子在跟你说谢谢耶。”
纯真的幼崽语言一下化解了老爷子的尴尬,他阴雨转晴的脸上笑出了十多道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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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抓大鹅,下午捞鱼挖笋,这个时候的春笋是最嫩的。
封辞左手锄头右手桶的大步流星,莓果抱着从毛豆家借来的儿童小铲子,屁颠屁颠跟在封哥后面出发了。
多年没用过锄头,封辞挥起来有点手生,下手没轻没重敲坏了好几根嫩笋,着实暴殄天物。
封辞多练了会儿,曾经的手感总算又回来了,脚边的化肥桶里很快堆积着一层又一层的鲜嫩春笋,他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看了眼拿着小铲子铲土玩的莓果。
“莓果,玩了土不能用手擦眼睛,眼睛进沙子会痛。”
“不要往头上倒沙子。”
“地上有虫子,不要坐上面。”
莓果嫌封辞啰嗦,头也不抬的不耐烦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封辞磨磨牙,等他忙完再跟她算账。
封辞目测了一下数量,吃个两三天应该没问题,但要晒笋干的话就不够看了,至少得把桶装满。
少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稍作休息后撸起袖子继续干,封辞始终分出三分注意力在莓果身上,就这么一心二用到化肥桶快填满。
封辞直起腰休息,恍然间过于安静的环境引起了他的警觉。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他连忙回头看向莓果的方位。
就那一眼,封辞差点没被她吓死:“莓果,把虫子放下!”
怪不得窸窸窣窣铲土的声音没了,原来她在玩小虫子,在他眼里万恶的毛毛虫被她当宝贝一样放在手心里戳来戳去。
封辞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骤停了:“毛毛虫有毒,你赶紧给我放下!!”
莓果小手一抖,手心里的黑色毛毛虫直接跌落到地上,肥嘟嘟的身子往前滚了两圈。
封辞狠狠松一口气,将不省心的小孩拉到身边,牵住莓果一根手指:
“走,回去洗手。”
“封哥,那是没有毒的毛毛虫,可以玩的,你摸摸它。”
封辞像只炸毛的猫,牙都呲了起来:“别动!”
“你就不能找点阳间的东西玩,那玩意儿有什么可玩的,不嫌膈应啊。”
一条毛绒绒的胖蛆和光不溜秋的胖蛆本质上没有差别。
莓果嘟囔:“明明很可爱,它的眼睛又黑又亮,好像小星星……”
冷漠脸的封辞:已读不回。
得不到回应的莓果显得有些沮丧,拉着封辞的手垂头丧气的。
人高腿长的封辞不需要刻意低头,便能将莓果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在沉默中开始反思刚才他是否过激了。
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去雨后的小水池里舀小蝌蚪,专门用一个大玻璃罐子把小蝌蚪养起来,每天观察它们的变化,看到它们找出一条腿能兴奋半天,死一条蝌蚪就黯然神伤。
后来,他沉迷于抓小青蛙,放学了不回家天天跑去池塘边找青蛙和同学比谁抓的多。
而现在他看到呱呱的青蛙就头皮发麻,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共情小时候的自己,想不通那丑不拉几的小玩意儿到底好玩在哪里。
或许是因为小朋友的世界大多明亮美好,他们总能比大人快一步发现世界的可爱之处。
这么一想,封辞释然了,对于莓果玩儿毛毛虫的行为……
不行,接受不了一点。
她要实在喜欢,给她买个毛毛虫仿真玩具算了,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封辞脑子里正天人交战,莓果颠颠小跑两步,绕到跟前揪住他的裤腿,仰头:
“封哥,你是不是害怕小虫子?”
封辞整理好表情,冷嗤道:“开什么玩笑,我单纯嫌它们脏罢了,我能害怕什么东西。”
唔。
莓果思考两秒:“你被大鹅打过。”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不算。”
“你早上害怕的逃跑了。”
封辞:“你除了这个没别的能说了吗?”
莓果想了下:“你被大鹅亲过。”
“……”你个完蛋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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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辞辛辛苦苦提着一大桶春笋回去,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老爷子叫去了书房检查课业,玩得灰头土脸的莓果则被封奶奶乐呵呵抱着泡热水澡。
在国宝级书法大家的眼皮底下展示书法,疏于练习的封辞毫不意外迎来了老爷子狂风骤雨的讨伐,屋里不断传出老爷子痛心疾首又愤怒的咆哮。
中场休息时间,封辞给老爷子端茶倒水,按摩捶肩。
“你这不想那不想的,你想干什么?”
“啃老。”
老爷子一愣,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啃老?你你你要不要点脸,啃老是什么很骄傲的事吗?”
封辞看他一眼:“爷爷,咱们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我啃老,您啃小,咱们爷孙半斤八两。”
四十岁就过上了退休生活,把偌大公司交给刚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已和老伴过了二十多年没羞没臊,自由自在日子的封老爷子。
咳。
“……茶凉了,换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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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
第一次在封奶奶面前脱光光的莓果有点小害羞,她缩着小身子一点点下水,不肯将小屁股的一面露给奶奶看。
封奶奶虽然已经很久没有照顾过小孩儿,但胜在有经验且细心温柔,早在莓果回来之前,她就买了一堆小孩儿会喜欢的玩具。
当她把会喷水青蛙会游泳的小乌龟玩具拿出来,莓果眼睛立刻直了,潦草带娃的封辞从不给她准备这些,所以怪不得小家伙会被俩塑料玩具收买。
封奶奶手上打出泡沫,抹到光溜溜的小孩儿身上,封辞死活不透露孩子妈妈的情况,她打算借这个机会从莓果嘴里多了解点消息。
“果果,可以告诉奶奶为什么你妈妈这次不和你们一起来这里玩吗?”
“我没有妈妈。”
这样的回答封奶奶并不意外,女孩儿未婚先孕遇到的困难到底比男孩儿多,所以放弃抚养孩子的决定不稀奇。
“也没有爸爸,爸爸妈妈不要我,只有奶奶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