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第105章
乾清宫的小太监来到宝琳宫,请了仙草回去。
仙草一路上且走且想那宫女的话:罗红药在御花园内遇到了冯绛?莫非是两人一言不合,冯绛动了手?
以她所听说的冯绛的性情为人,似乎有这个可能,或许是争执中失了手之类的……
但罗红药曾跟自己说过绝不会招惹冯绛,又怎会跟她争什么?
然而假如,退一万步说,那个嫌疑人真是冯绛。
又该怎么对付她?冯贵人出身将门贵宦,身后还有蔡太师撑腰,美貌不说且有武功。
何况自打她进宫之后,满宫内的妃嫔们就如同见了老鹰的小鸡,瑟瑟发抖,不敢跟她一争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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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草回到乾清宫,才进内殿,就见雪茶低着头,侧着脸,偷偷地看着她。
雪茶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担忧,想必也知道因为罗红药突然身故,对仙草的打击颇大。
仙草的脸色看似平静,上前垂头行礼。
赵踞正在提笔写什么字,听见她的声音,抬眸瞥了眼:“你在宝琳宫做什么?”
仙草反复地呼吸了数回,才总算能够出声:“罗昭仪刚刚身故,当然要守一守她。”
赵踞盯着她微垂的脸:“你果然是……对哪一个主子都这么尽心。”
仙草越发不能言语。
赵踞道:“那不知道这一次,你会不会以身殉主呢?”
仙草听了这句,嘴角一动,仿佛想笑一笑,但是笑容却比哭更难看。
雪茶在旁边看的分明,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胆大包天地插嘴道:“皇上,小鹿她、她只是为昭仪难过而已……”
赵踞目光一转,雪茶已经主动地弹后数步了。
赵踞才道:“你为罗昭仪难过?难过到忘了自己是在乾清宫当差了?”
仙草轻声道:“皇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赵踞道:“你倒是个极多情的了,多情到连死都不怕?”
仙草不做声。
赵踞喝道:“回答朕!”
仙草想了会儿,终于道:“我当然怕。我也并非皇上所说什么多情的人,其实罗昭仪才是真正多情的人,只可惜情无可托,情深不寿。”
赵踞听出了她最后一句话里的丝丝怨念。
皇帝哼了声,淡淡道:“上次罗昭仪病了,你就曾抱怨朕不曾去探望她,现在,你又是在怪朕吗?”
雪茶虽然退后,却仍听的明白,见两个人又有些针锋相对的架势,不由悬心。
却见仙草摇头:“我怎么敢怪皇上。”
“是吗?”赵踞显然不信这话。
仙草吸了吸鼻子,才说道:“皇上知道,对昭仪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能够见到皇上,跟你朝夕相处,看到你快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踞显然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话,不由怔住。
对于罗红药而言最重要的虽然是赵踞,但是对皇帝来说,罗红药显然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所以就算知道了她出了事,自始至终皇帝竟然并没有出现在宝琳宫。
仙草眼中早就湿润,却笑了出声:“真是可惜……”
“你可惜什么?”皇帝勉强地问。
仙草眼前恍然模糊,轻轻地说道:“皇上……又错过了一个真心待你的人啊。”
乾清宫周围并没有许多高树,但不知从哪里仍是有噪乱的蝉声阵阵传来。
起初两个人说着话,那蝉唱还并不如何明显,如今殿内寂静一片,那蝉声却仿佛得势似的,阵阵高亢。
仿佛会有乱蝉从乾清宫敞开的宫门窗户间直飞而入。
半天后,赵踞才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说‘又’?除了罗昭仪外,还有谁?”
仙草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又”。
她半是疑惑地看向皇帝,对上他深邃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脱口而出了。
慢慢地咽了口唾沫。
是啊,怎么会用一个“又”。
同样付出真心喜欢着皇帝的,据她所知的另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小鹿。
但是要怎么跟皇帝说?
——“另一个人是‘我’?”
好像是自己无意中挖了个坑,仙草苦笑。
皇帝道:“怎么不说了?”
仙草深深呼吸,无可奈何道:“还有一个人,自然是、是徐太妃娘娘了。”
赵踞的表情,好像比方才还要意外,眸色都随之暗沉了数分。
“你说什么?”皇帝的声音微冷而涩。
仙草低着头,看不见:“皇上也知道,太妃娘娘实则是想护着皇上的,偏偏给皇上赐死……奴婢统共伺候过这两个主子,都、没有得善终。所以一时感慨而已。”
“呵”半晌,皇帝才轻笑,“还说你没有怨恨,你就是在怨恨朕。”
仙草认真道:“请皇上恕罪,奴婢的确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奴婢另有一件事想求皇上恩准。”
“你、你居然还要求朕?”赵踞皱眉,却又好奇她想求的是什么:“何事?”
仙草定了定神,道:“奴婢觉着罗昭仪的死很是蹊跷,请皇上命人暗中追查,奴婢、不想昭仪死的不明不白。”
赵踞淡淡道:“这个不用你说。”
这么说,皇帝也是这个意思?仙草抬眸:“如果害死昭仪的,是、是后宫身份尊贵之人,皇上也会为昭仪讨回公道吗?”
两个人目光相对,赵踞道:“本朝律法:‘杀人者死’,后宫当然不是超然之地。”
仙草点头:“多谢皇上,这样我就放心了。”
赵踞浓眉微敛,倒也没再说别的。
仙草退出内殿之后,雪茶借故也偷偷跟了出来。
“你还好吗?”雪茶看着仙草黯然伤神的脸色,担忧地问。
仙草实话实说:“不大好。”
雪茶安抚道:“你不要想太多,横竖皇上会给昭仪做主的。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皇上要追封昭仪为淑妃,也算是……对昭仪的一个安慰吧。”
“人都去了,安慰?”仙草仰头笑了笑。
雪茶长长地叹了声,琢磨半天:“其实,罗昭仪那人,实在是不适合在这宫内。”
仙草垂下头:这话她对罗红药也说过。
但是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罗红药含羞低声地说“要的”的那一幕,犹在眼前。
仙草揉了揉额头:“雪茶,我的心里、好生难受。”
雪茶还是第一次看她这般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禁抬手在她肩头轻轻地拍了拍:“我知道,我知道的。”
仙草又吸了吸鼻子,泪却随着流了下来。
雪茶见她肩头不停地发颤,显然是在隐忍着不想哭出声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可怜,雪茶有些手足无措:“你别哭了,你这样……弄的我都要哭了。”
他怕引仙草哭出来,便又道:“对了,我听说昭仪去时面带微笑,不知是怎么?”
仙草将头抵在他肩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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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向仙草告知情报的小宫女叫做阿展,是在尚衣局当差的。
次日,仙草来到尚衣局里,将她叫了出来,又问各种详细。
阿展很是忐忑:“姑姑,能不能救救我姐姐呢?”
仙草道:“当然可以,你只要向我保证,你说的是千真万确,毫无欺瞒。”
阿展当即道:“我、我向姑姑保证!”
仙草点头,又道:“可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姐姐既然看见了冯贵人跟昭仪说话,为什么不把此事告诉方太妃跟江昭容?”
阿展的目光有些闪烁:“这、这个……我想是因为满宫内的人都害怕冯贵人,毕竟她是边城来的人,又有权有势,动不动就会打人杀人的,而且后宫的娘娘们也都不敢怎么样她,连太后跟太妃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仙草道:“原来如此,是你姐姐害怕说了后无人相信,反而会引祸上身?所以才不敢开口的?”
“是是。”阿展连连点头。
仙草道:“你能够跟我说这些,也是你的姐妹情深,我当然要帮你救阿盛出来,你现在跟我一块儿去吧。”
阿展又惊又喜:“姑姑,现在就可以救姐姐出来了吗?”
仙草道:“当然。”转身出门。
阿展跟在身后,两人出了尚衣局往前而行,阿展脸上时而喜悦,时而忐忑,看看前头的仙草,又时不时地有些愧疚之意。
正走着,突然见前方宫道里走来一行人。
阿展起初还在胡思乱想,并未留意,当看见为首之人是谁后,便情不自禁地往仙草身后瑟缩起来。
仙草却不避不让,等那队人走到跟前儿,她便屈膝道:“奴婢参见冯贵人。”
冯绛止步,睥睨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