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禹泰起看着他肃然的神情,不由狐疑起来。
在他身边的众副将虽然并不轻信李原凛的话,可是看他竟然折箭为誓,却都不由动容,这种誓在西朝人看来是极严厉的毒誓,轻易绝不能这样做。
众人忖度:“将军,这姓李的话是不是设什么大圈套,他怎可能这样痛快就撤军。”
这会儿李原凛又道:“禹将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觉着本将的和议怎么样?”
禹泰起跟他隔空对视一眼,终于缓声说道:“你可知道,你们西朝的那些细作,在城中已经死了大半了?”
那一刹那,禹泰起发现李原凛的神情蓦地紧张起来,但他不愧为西朝大将,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泰然神色。
李原凛道:“这个我自然有所准备,可我们西人的习俗,终究是要叶落归根,所以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带他们回西朝。”
禹泰起的唇角微动:“那好,此事我还要再考虑一番,明日再做答复。”
李原凛凝视着禹泰起:“禹将军深明大义,必然知道该如何决断,本将提醒将军,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是和是战,就在将军一念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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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泰起转身下了城楼,姚副将道:“这李原凛是不是疯了,一会儿要议和,一会儿又要战,难不成他的意思是,给了他那些半死不活的细作,他就退兵,不给的话,他就仍撕破脸打起来?”
禹泰起道:“不错。”
众人都吃惊:“这是什么缘故?就算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要找台阶下,这台阶也找的太生硬了吧,很是不合情理。”
禹泰起并不言语,只又吩咐众人各司其职不可疏忽,一边又命侍卫官去传令,把当日跟细作交战的所有士兵将领都叫来。
另外,禹泰起又吩咐将所有的活着的细作尽数都带到节度使府内,死了的那些也尽数看管妥当,并再仔细检查那些人身上是否有带什么物件。
等回到节度使府,一名统领来报说已经将所有活着的细作都带在了府内的南院,其他当日交手过的士兵将领们则在军机堂外等候。
禹泰起马不停蹄前往堂下,询问众人当日跟细作们交手之时可有什么异常没有。
多数人因为只奋力拼杀,所以并没有什么察觉。
只有一个肩头负伤的小兵迟疑着说道:“将军,说来有些奇怪,那日试图闯入将军府的那些人里,有个个子矮小的,可是却十分勇猛,小人见他杀伤了一名兄弟,便扑上去要跟他拼命,本来可以伤了他的,谁知道旁边又闪过一个人来把小人拦住了……”
禹泰起问道:“还有别的没有?”
小兵冥思苦想,终于说道:“小人想不起来了,对了……好像那个人对小个子的嘟囔了些什么,好像是喊他的名字,叫什么小宁……”
禹泰起屏住呼吸:“不要着急,仔细想想。”
小兵有些窘迫,道:“小人实在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小宁宁’还是什么的。”
禹泰起道:“是不是‘小宁令’?”
小兵还不知如何,眼睛一亮道:“对,就是这个,将军怎么知道?”
其他高一层的将士却突然变了脸色。
禹泰起却不动声色,只是走到这小兵跟前,先看了看他的伤势,又笑道:“你这小子,立了大功了。伤的怎么样?”
小兵道:“将军,这是小伤,不碍事的。”
禹泰起笑道:“从今日起,你便做个副尉吧。”
小兵大惊,一阵血热,忙抱拳跪地:“小人、小人多谢将军!”
禹泰起一笑,转身走了,其他剩下的众人都过来恭喜小兵。
小兵兀自不知如何,那名统领道:“如果你听见的真是‘宁令’,那你的确是立了大功了,你可知道宁令在西朝人口中是什么意思?”
小兵像做梦一样:“俺怎么知道?”
统领笑道:“就是‘大王’的意思。”
听了这句,小兵跟周围不知情的军士们均都目瞪口呆。
***
且说禹泰起转到了南院,却见除了那天跟他顶嘴的那名细作外,还有其他四个人。
这些人身上都有伤,伤其中两人伤的重些,还躺在地上,剩下两人都盘膝坐着,其中一名略肥胖,另一个身形瘦小些,虽然低着头,仍能看出此人年纪不算很大。
禹泰起将面前四人一一看过,起先那阴鸷脸的刺客道:“禹将军想做什么?”
禹泰起一笑:“你叫什么?”
阴鸷脸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说废话。”
禹泰起的目光从此人身上越过,看向他身后盘膝垂头的少年:“他呢?”
阴鸷脸神情微变:“他?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怎么,禹将军也要对他动手?”
禹泰起道:“这‘孩子’手持利刃冲入我府中意图杀人,在本朝而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孩子又如何?”
阴鸷脸还未开口,那少年却抬头道:“要杀就杀,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禹泰起之前并没有在意这个少年,此刻突然跟他目光相对,却见他生得倒也算眉目清秀,脸上却带着凶戾跟倔强之色。
禹泰起淡淡道:“果然不愧是西朝的小宁令,到底是有些骨气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名细作都变了脸色。
尤其是那阴鸷脸的刺客,他瞪大眼睛盯着禹泰起,突然用力一挣,似乎想要暴起伤人,只是才一动,就给旁边的侍卫又摁了下去,他却因起的太急,收不住势,顿时往后跌了出去。
那少年跳起来将他扶住:“师父!”
禹泰起说那句话本是试探,没想到这一下便探出了底细。
原来禹泰起在跟李原凛的对话中就听出了不对,以李原凛的脾气绝不可能开出这样容易的退兵条件,除去这诱人的条件外,细品他的意思,竟是要禹泰起把细作交出去才肯退兵。
这不由地让禹泰起怀疑起来,什么细作竟值得李原凛开出这样不可思议的条件?
又因那小兵说听到有人称呼少年为“宁令”,便想起来,如今西朝的太后姓萧,萧太后有六个儿子,最小的一个才封了王,也是最得宠的。
西朝人的“宁令”,便是中原的“大王”的意思。
此刻禹泰起笑道:“怪不得李原凛愿意以退兵为条件,跟我交换你们,原来果然是奇货可居。”
少年抬头死死地盯着禹泰起,羞恼交加,哑声叫道:“你杀了我吧!”
禹泰起淡淡道:“自然有动手的时候,不必急在一时。”
当下命人将这些人重又带了下去,好生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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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加急,禹泰起的紧急军情在三天后便抵达了京城的乾清宫。
赵踞拆开密奏,从头看到尾,见竟然俘获了西朝的小宁令,一时大喜。
禹泰起随信却又附带了另一封略有些私密的信,将仙草在夏州休养,最近顺利生下皇子之事禀明,并自请皇帝降罪,毕竟当初是他知情不报,隐匿了仙草的行踪。
赵踞看完两封信,却毫无恼色,面上的笑意反而更盛了几分。
旁边雪茶看的蹊跷,便问道:“皇上,莫非是有什么好事?”
赵踞笑的春光灿烂:“当然是好事,还是大好事,双喜临门。”
雪茶忙问:“是什么大喜?”
赵踞道:“禹泰起捉住了西朝萧太后最钟爱的六皇子,另外……她,给朕生了个儿子。”
前一句,皇帝还意气洋洋地,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口吻微甜中却带了几许窃喜。
雪茶听到前一句的时候,才要欢呼,突然听见后面这个,却又惊呆:“真、真的?小鹿给皇上生了个皇子?”
赵踞笑道:“当然是真的。”
雪茶却没有笑,他呆了会儿,突然有泪珠从眼中滚落,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赵踞愣神:“你干什么?”
雪茶哽咽说道:“奴婢只是……太高兴了,没想到……还是苍天有眼,我的这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赵踞见他这般情形,不由地也心头一软:“行了,这是好事,不许掉泪。”
雪茶勉强止住,又掏出帕子来擦泪。
又过了片刻,颜如璋也带了夏州来的密信,是赵踞之前派去跟随徐慈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却也是仙草顺利生子之事。
赵踞把几分密奏都一一看完,只觉着神清气爽,心头喜悦无法宣泄,忍不住对颜如璋道:“朕的儿子真是争气,才出生,就克住了西朝的皇子,可见注定了西朝人不是朕的对手,如璋,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天降祥瑞?”
颜如璋见他跟孔雀开屏似的炫耀,无可奈何,苦笑道:“的确是双喜临门,臣恭喜皇上。”
偏偏雪茶这会儿反应过来:“奴婢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小皇子跟德妃娘娘了,皇上,信上有没有写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颜如璋眉峰一动,觉着雪茶公公真是问了个好问题。
果然,皇帝脸上沾沾自喜的笑容在瞬间风卷残云,消失不见。
乾清宫内诡异的寂静中,赵踞把手上的几封信往桌上一拍,轻轻地哼了声:“她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还要朕亲自去接不成?”
第179章
雪茶意识到自己又多嘴问错了话,一时讪讪的不知如何接茬。
颜如璋因为看不惯皇帝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所以巴不得皇帝给噎一把,雪茶这句话对他而言说的正是时候。
此刻颜如璋心内暗爽,面上却咳嗽了声,道:“不过我隐隐听说,女人才生了孩子,一定是元气大伤的,必要坐足了月子好生调养,日后才不会落下病根,更加上德妃娘娘原本身子就不算很好,这一次生产只怕也是劳心劳力,十分不易的,想来倒要多休息几个月才妥当。”
赵踞回头盯着他,可听到“德妃娘娘原本身子不算很好”那句,心中一动,也想起了禹泰起信上所写,仙草生产的时候几乎体力不支。
另外陪着徐慈前往的镇抚司众人,也曾详细写明了当日西朝人分头闹事,差点儿伤到仙草一节。
赵踞原本是要发脾气怼颜如璋两句的,可一想到这些,却反而神色有些黯然起来。
颜如璋见他竟然不语,却有些意外。
雪茶此刻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喃喃自语道:“照小国舅这样说来,还得加上路程,算着倒要再过五六个月……半年左右才能见到小鹿跟小皇子?!”
雪茶这会儿心里急切的很,恨不得立刻见到人,一想到居然还得至少半年,只觉着呼吸都短促起来。
赵踞道:“如璋说的对,她的身子不好,该好好调养。不必着急。”
“不必着急”四个字,却咬牙切齿的,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赵踞深深呼吸,暂时按下此事,又对颜如璋说起了李原凛要西朝皇子交换停战之事。
皇帝道:“禹卿信里询问朕要如何处置西朝的小皇子,是要答应跟他们议和呢,还是如何,你觉着呢?”
颜如璋道:“西朝人惦记着给禹将军收复的那些州县,所以屡次来骚扰,令人不得安宁,按理说很该一鼓作气永绝后患才是。但如今才平定了西南,虽然是全胜,毕竟损了不少兵力,何况西朝人强悍,虽然禹将军也不容小觑,但到底是硬碰硬,结果谁也不好说……倒需要些时间休养生息。不如就答应了那李原凛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