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赵踞道:“就是因为踩中了你‘丢’在台阶上的月季,陈美人便一命呜呼……你可知道!”
拓儿紧闭双唇,眼圈微微地有些泛红。
如果是雪茶在这里,看到拓儿这般可怜的神情,只怕立刻就要于心不忍的开始护犊子了。
但皇帝却仍是淡淡然说道:“而且,因为陈美人之死,差点引出更大的祸事,有人说,陈美人是给人设计害死的,而且他们一口咬定的是德妃,也就是你的母妃。”
拓儿听到这里,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
皇帝道:“可是朕明白,你的母妃她虽然有这份能耐,但她绝不会去做这种歹毒的事情。假如她因为这件事,给人诬陷,假如朕不清楚她的为人,相信了那些流言,你说……后果会怎么样?”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皇帝看的清楚,拓儿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他略微沉吟,刚要再说,外间有太监扬声道:“德妃娘娘到。”
与此同时,皇帝的怀中,拓儿猛地一挣。
皇帝猝不及防,本能地想去揽着他,谁知右脚在地上用力,突然脚底踩中了什么,甚是滑溜,整个人身不由己地重新往龙椅内倒了回去,
他只来得及揪住拓儿的腰侧衣襟,同时隐约听见“砰”地一声。
第199章
皇帝的那些话,其实是故意说给拓儿听的。
皇帝从跟随拓儿的暗卫口中得知当日的情形——但是就算是暗卫,在开始的时候也无法分清,陈美人当时究竟是要跟皇子玩笑呢,还是要对他不利。
所以只静观其变,随时准备出手。
谁知完全不用他们出手,陈美人自己把自己解决了。
暗卫们虽也觉着此事透着蹊跷,但也无法解释。
毕竟他们也着实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便只是如实详细地将那天种种尽数禀告皇帝。
皇帝当然跟其他人不一样。
听了暗卫们的描述,赵踞的注意力,落在了拓儿的行为之上。
皇帝无法释怀的是,那天,自己的儿子突然转道御花园,他屏退众人,摘花,“随手”扔掉,呆坐……
其实的确如仙草所说,这一切都像是个孩子任性无意之举。
这也是最好的解释。
但是皇帝的心无法安定。
他本来是不敢多想的。
可那天他去紫麟宫,故意借用别人的流言,说自己怀疑这一切都是仙草所为。
她……最后居然承认了。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皇帝心中对于小皇子的阴影,更加加重了几分。
虽然皇帝智计无双,能够将前朝后宫尽数玩弄于掌心,不管是对付权臣还是叛贼都游刃有余,但是,皇帝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付小孩子……很不在行。
可是皇帝相信仙草。
毕竟,知子莫若母。
仙草本是护子心切,但是她这样决然的反应,反而让皇帝加深了对拓儿的怀疑。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血,而且还只是个两岁不到的孩童。
皇帝命雪茶去叫拓儿的时候,心中反复设想该怎么跟那孩子开口。
该怎么教导他如何行事,如何不露声色的让他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
就在皇帝“父子谈心”的时候,后宫之中,仙草正于平章宫做客。
其实相比朝堂上的大臣们的吵闹,后宫内反而显得出奇的清净。
归结原因,一来是事发的源头、扶诗宫里,有刘昭容堵住了宫内众人之口。
刘昭容原本是个不参与任何事的性子,但是毕竟陈美人死在本宫之中,她身为主位自然责无旁贷,可另一方面,却自然是因为,为了德妃。
刘昭容毕竟是出身武官之家,再怎么忍让恬淡,骨子里自有一份刚性。
经过上回母亲受辱,却给仙草及时相助,刘昭容跟林氏自然铭感五内。
所以在陈美人终于撑不过去身亡之后,有些人开始造谣生事,说什么陈美人的死跟德妃有关,刘昭容将宫内众人召集起来,一改往日的淡然宽容,疾言厉色痛斥了一番,又当众处置了两名传播谣言的宫女。
有一些人本是要从中吵闹的,见刘昭容忽然如此雷厉风行,自然畏惧不敢了。
另一方面,却是江水悠的功劳。
原先统理六宫的职责自是在贵妃身上,但贵妃近来专心养胎,因此所有事情竟都又交给了江水悠。
江水悠却比刘昭容更厉害,她的手段又是神鬼不防的,往往有宫人前脚才说了几句逾矩的话,后脚就有宫内嬷嬷去训话,再火速将当事人调到浣衣局。
是以宫中的人不敢再乱传。
何况……所谓德妃娘娘害死了陈美人的话,细算起来竟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是究竟也没有人亲眼目睹。
反而是事发的时候小皇子独自一个人跟陈美人相处,还差点儿给从高处跌下的陈美人带倒遭殃,如此可见,所谓德妃下手不过是讹传而已,毕竟,难道德妃要连自己的儿子一块儿除掉不成。
只不过江贤妃在这件事上居然如此立场坚定地站在德妃一边儿,才是令人诧异之事。
今日除了江水悠外,在座的还有扶诗宫的刘昭容。
三人只说些风花雪月的闲话,并不提那些糟心的事情。
正说到中秋的时候该如何行事,月饼的甜咸馅子之类,江水悠身边的宋嬷嬷进来,悄悄地同她说了一句话。
江水悠点点头,不置可否。
宋嬷嬷退下后,仙草笑道:“贤妃有事?我们也说了半天,该告辞了。”
“不是,”江水悠制止,迟疑片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嬷嬷才来说,有人看见雪茶公公抱了大殿下去往乾清宫。”
仙草的脸色顿时变了。
刘昭容忙道:“今儿皇上不是召见内阁众人吗?这会儿叫殿下过去做什么?”
江水悠道:“内阁的人早散了,大概是……皇上心血来潮,所以叫殿下去说话也是有的。”
然而仙草心里自然藏着不敢说的揣测,这会儿未免有些心神不宁,便对江水悠道:“罢了,我也该回去了,说了半天有些乏了。”
江水悠看她神不守舍,便握住她的手:“没有什么事儿,千万别先自己乱了阵脚。”
仙草一笑,刘昭容也跟着起身:“我也告退了。”
两人离开了平章宫,刘昭容也告嘱了几句,先行而去。
仙草本是要回紫麟宫的,可是魂儿却仿佛早就飘去了乾清宫。
在路上几番犹豫,不知不觉来到宝仪门口,正好看见宫门外苏子瞻在一名太监的陪同下往外走去。
仙草出声唤道:“少傅。”
苏子瞻回头见是她,便请那太监稍等,自己走上前见礼。
仙草道:“少傅要往哪里去,殿下呢?”
苏子瞻笑道:“先前雪茶公公请了去面圣,臣正要出宫呢。娘娘有何吩咐?”
仙草问道:“可知道皇上叫他去做什么?”
苏子瞻顿了顿,见左右无人,便道:“娘娘若是担心,大可不必,听说今日皇上召见内阁跟秦国公进见,已经把陈美人意外身故之事拂平了。”
“哦?”
苏子瞻笑道:“好像是那位西朝的四公主殿下目睹了经过,做了人证,才让众人无话可说。”
仙草大感意外:“这是真的?”
苏子瞻道:“真之又真。恭喜娘娘,雨过天晴了。”
仙草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可喜的,不知何时便有污水泼下,就算洗脱也不算什么喜。只是习惯了而已。”
苏子瞻挑了挑眉:“娘娘这话好似有些颓丧之意。”
仙草摇头:“少傅自去吧。”
苏子瞻却道:“娘娘在这里,莫非也是想去乾清宫吗?”
仙草见他猜到,便点点头。
苏子瞻道:“臣觉着,娘娘这时侯不去为好。”
“为什么?”仙草忍不住问。
苏子瞻笑道:“父子之间,跟母子之间不同,想必皇上也有些体己的话跟皇子殿下说,您这会儿去,反而是打扰了。”
苏子瞻说罢后,才道:“臣先告退了。”
仙草目送他离开,心中也觉着苏子瞻说的有理。
但是又不放心就这般回去,于是便仍站在宝仪门下等候,想等看雪茶送拓儿出来,自己便带了他回宫。
谁知往乾清宫张望了半天,还是不见动静。
仙草终究关心情切,又加上心怀隐情,当下便一咬牙,亲自来了乾清宫。
谁知才入内,竟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皇帝皱着眉,脸色冷峻地坐在龙椅上,手中却扯着拓儿的衣角。
拓儿竟是头朝下的样子,小家伙一动不动,也没出声,不知是怎么样了。
与此同时皇帝也看见了仙草,只是还来不及说话,就忙先俯身极快地把拓儿抱回来。
低头看时,皇帝吓了一跳。
这孩子竟是双目紧闭,满面通红,泪痕杂乱。
原本雪团般毫无瑕疵的额上有一块红最为显著,正迅速地高肿了起来。
此刻仙草也踉跄地冲到跟前儿,不由分说地把拓儿抱了过去:“这是、在干什么?!”
原来从仙草的角度看来,皇帝一手揪着拓儿,另一只手却无措地向他挥落,隐隐竟是要打他的样子,其实皇帝是想去捞拓儿,只是他因跌倒导致坐姿不对,手势看着当然也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