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不料赵踞却不言语,皇帝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雪茶心急,鼓足勇气又道:“只不知道这弹的是什么呢?皇上可听出来了?”
弹的什么,皇帝当然听出来了。
正因为听了出来,才喝令停下銮舆。
但是……人在高高的肩舆之上,皇帝的眼波闪烁,终于道:“走吧。”
雪茶大失所望。
***
紫麟宫中,仙草一曲弹罢,抬眸瞧了眼宫门口。
寂寂无人。
她知道先前那人必然是在听的,只不过他听了后是何反应,她却不能完全预料准确。
可是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她的极至了。
原本玉白的脸上多了一点晕红,手指在琴上一按,仙草站起身来。
她转身看着面前那棵大杏树。
谭伶原先立在殿门口,见状上前,低低道:“小殿下才睡下了。”
仙草点点头。
谭伶也看了眼宫门口,道:“皇上今晚上好像是往富春宫去了。”
“应该的。”仙草回答,又看谭伶道,“你去看着拓儿吧,我还想在这里多站会儿。”
谭伶道:“天儿冷了,娘娘别站太久,留神着凉。”
谭伶去后,仙草又站了半天。
想到那日在殿内跟皇帝对峙的情形,不由叹了口气。
看着杏树岿然不动的样子,仙草抬手轻轻地在树身上摁落,喃喃道:“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她觉着脸上火热,便停了下来。
不料,身后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仙草睁大双眼,还不曾回头,身后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一只手臂从后面揽过来,把她轻轻地抱住。
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方才弹的真的是这个?”
仙草的脸上早就热涨一片,无地自容,本能地说道:“不是!”
“哼,”赵踞冷哼了声,“现在否认是什么意思?敢做不敢当?”
仙草闭上双眼。
原来她方才所弹奏的,却是《诗经》里的一首“狡童”。
仙草所念的是上半首,皇帝所念的则是下半首。
这本是一首情诗,狡童的“狡”,可以理解为滑头狡黠,也可以理解为长相俊美。
上半句的意思便是:那个好看的男孩子,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因为你的缘故,让我食不下咽。
而后半句的“食”,是一起吃饭的意思,“息”,则是“安稳入睡”。
这其中缠绵悱恻的热烈思恋,由此可见一斑。
这种大胆奔放的情诗,虽是出自《诗经》,却被一些道学家所不齿,而徐悯居然会弹这种曲子,她的用意是对谁,皇帝当然不会不知道。
此时此刻,赵踞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见她闭着双眼不肯回答,心里忍不住一软:“你真的……是为了朕弹的?”
仙草终于小声道:“不然呢?是给谁?”
赵踞的手臂在她腰间一紧:“就这么……想朕?嗯?”
仙草浑身发热,突然想到这是在殿外,里里外外不知有多少眼睛呢:“先、放开我。”
赵踞道:“先说明白。”
仙草深深呼吸。
赵踞感觉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快说。”
仙草终于说道:“是。”
声音轻而颤,像是一朵花瓣随风飘落,却正落在皇帝的心弦上。
那深邃的凤眸中掠过一抹笑意。
第201章
月光皎洁,人在紫麟宫中,杏花树下。
此情此境,都像极了曾出现在皇帝梦境中的那一幕。
又听了仙草这样的回答,赵踞心荡神驰,情不自禁往前一步。
他一手搂着仙草,一手撑住了杏树,免的她撞在上面。
“既然这么……思恋朕,那天为什么又那样相待?”赵踞低声说着,微微埋首下去,近乎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两人紧靠在一起,情形自然有些不堪。
仙草窘迫道:“我、我先前都回答了,你该先放开我。”
“怕人看见?”皇帝了然。
仙草低低道:“别叫人笑话。”
“笑话朕,还是笑话你?”赵踞问了这句,浅笑摇曳,又道:“你以为只有朕懂音律?改日,只怕满宫内都在传说,德妃弹《狡童》逗引朕之事……哼,你可知道有道学家如何形容这首?说是少年怀春而已……阿悯当然知道的对吗?”
仙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低叫道:“别说了!”
赵踞笑道:“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
皇帝垂眸细看,却见她脸上的红已经蔓到了颈间,朦胧的灯影下,肤色变做暧昧的轻粉色。
他很想不管不顾地亲过去。
像是察觉了皇帝的异样,仙草屏息道:“皇上,不要乱来。”
赵踞慢条斯理地说道:“朕哪里乱来了?弹《狡童》的又不是朕。”
给他一句句地咬着揶揄,仙草突然后悔自己的孟浪。
今日弹了这首,只怕从此就成了皇帝的把柄。
瞧他从方才开始就津津乐道抓住不放的样子,将来岂会甘休。
“好,是我弹的,是我乱来,那天也是我一时情急……错怪了皇上,”仙草无可奈何,转头看向他,“就请您高抬贵手,饶恕了臣妾吧。”
夜色中,她的眸色如月下荷塘,波光闪烁,眼神又略带一丝羞怯婉约。
赵踞的心突突地乱动了起来。
皇帝深深呼吸:“要饶恕你自然使得。但是……”
仙草问道:“但是什么?”
皇帝眼中透出了异乎寻常的光芒,挑唇道:“那狡童并没有不跟你言,也并没有不跟你食,明明是你之前拒人千里,现在既然想要他回来……陪着你‘食’,陪着你‘息’——那阿悯、可知道该怎么做吗?”
树影摇曳,月色斑驳。
眼神有几分迷离。
仙草对上皇帝闪烁的凤眸,半晌,终于说:“知道。”
“哦?”
皇帝还没有说完,仙草已经回身。
她抬手勾住了皇帝的脖颈,同时踮起脚尖,主动吻住了皇帝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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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雪茶哼着小曲儿,带了一队太监往紫麟宫送东西。
紫麟宫毕竟是重修缮过的,皇帝又命不许乱动里头的陈设,但这么多年了,毕竟有些不合用的,且又今时不同往日,也该更换更换了。
这次雪茶特意带了人来,添置了一批新的琉璃盏,珊瑚插,新样大屏风等。
以及官窑新出的各色瓷器,异邦、各地进贡的琳琅奇珍,稀有玩物种种。
雪茶得了皇帝的口谕做这件差事,便正大光明的因公徇私,在紫麟宫舒舒服服地呆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返回。
走了一会儿,身后跟随的小太监见他满面春风的样子,便奉承着说道:“师父,皇上可真宠德妃娘娘,方才咱们送去的那些东西,除去官窑里的新制瓷器,其他种种都称得上是价值连城了吧?”
雪茶鼻孔朝天道:“那是当然,就是那个一人高的红珊瑚,先前颜贵妃还想要呢,皇上都没给。特给了德妃娘娘。嘿嘿。”
这些小太监都是雪茶的心腹,见他高兴,便也一块儿欢喜。
当下都纷纷附和,又夸赞拓儿聪明伶俐,给德妃长脸之类。
雪茶听了,仿佛自己的脸都光辉万丈,越发兴高采烈。
正欢欣鼓舞间,却有两个宫女从前面宫门下经过。
隐隐地听见其中一个说道:“这位四公主的病怎么还不好?”
另一个说道:“听说是先前偷喝了皇上的参茶,之前流了那么多血,看着吓死人了。”
“她可千万别在咱们这里出事呀,如今正跟西朝人和谈,若是有个什么,对西朝也没法儿交代。”
雪茶顺风听了这几句,才突然想起来这两天没见到安安蹦跶的样子。
雪茶回头问道:“那个四公主的病还没起色?”
身后小太监道:“是啊师父,太医说,她先前乱喝参茶伤了元气,所以要静养一段时间才好。”
雪茶本来幸灾乐祸,听到情形严重,却没了玩乐之心:“不过是喝了参茶而已,怎么这样严重?”
小太监道:“据说是公主的身体本就强健,什么阳气旺盛之类的体质,可偏又是女子,跟参茶对激才伤了身子的,具体怎么样我也说不清楚,只听太医曾嘀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