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淳于流落
张雾善没有直接去找写到“原蕾”的地方,像平常欣赏《V杂志》一样,先看目录,然后挑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先看,再按照杂志的顺序一页一页地翻看,最后在“云城呓语”这个专栏中,“低眉一笑”提到从国外回到云城的一些个人感受,该作者洋洋洒洒从米兰的时装周聊到时下的最新流行元素,对国内时尚界的无大牌时代甚感无力,走在云城的大街小巷上看到的都是哈日哈韩的少男少女风,心里惆怅……看到这里,张雾善很想丢掉这本书了,但为了“原蕾”,她强迫自己看下去。
“低眉一笑”接着聊街头所见,说她某一天无意中看到一个穿着还可以的女生,眼前一亮,便尾随女生走进一家美发店。张雾善蹙眉,这个女生难道是指她?她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那天穿的是什么衣服了。
“低眉一笑”开始提到“原蕾”,用语虽不多,见解却独到:“这是一家很矛盾的店,消费极高却没什么人气,服务有系统却不屈从客户的一时需求,发型师手艺还行可惜态度很气人。我花了大钱,坐了一天,剪了一个还可以的发型,却怀着一股很想让老板炒掉发型师的心情离开。如果你没吃早饭,如果你不能腾出一天的时间,如果你不能忍受发型师比顾客更大牌的,千万不能去这家叫“原蕾”的店,真心大白话。”
好个真心大白话。
“陈颖,”张雾善说道,“跟李瑞说,给何随杨涨身价。”说着将杂志递给陈颖,又补充了一句,“让他做好准备,不管谁来,都不接受采访,一律以客户的**为先。”
“好的,师姐。”陈颖想了想,又问,“该涨多少?”
“让他看着办。”张雾善对着何随杨笑了笑,拿起包包,说,“指不定,原蕾以后就彻底不一样了。”
何随杨眉头一皱,显然对张雾善的眼神很不满意。
张雾善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走了,她今天要陪林月桐去试镜,顺便敲定拍摄的时间。
一切都还顺利,只是林月桐选了一个日子,打电话给张佑棠的时候,张佑棠却说这一段时间大概都抽不出时间,让她选到两个礼拜之后。
“正好,你可以先做护理,两个星期之后皮肤的状态更好些。”张雾善立刻开导道,张佑棠现在应该正在忙子公司的事,恨不得亲临Y市,哪里抽得出时间?
“怕就怕到时候皮肤再好,他也没空。”林月桐闷声道。
张雾善沉默不语,最近林月桐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对婚纱的事不如以前上心,可又没有放弃的意思,就跟应付一个必须要完成的难题一样,不想去做但还是要去做。
难道有什么事她不知道?张雾善暗暗怀疑,又观察了几天,还是没发现什么端倪,反倒是她越发心神不定,因为很快就是8月11日了,整整过了一年,到了这一天她还是异常烦躁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呆在家里会时刻提醒她一年前的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她不想呆在家里,所以硬是在“原蕾”消磨了一天的时间,所有人都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安,格外小心翼翼,李瑞觉得这也不是办法,便提议跟她出去走走,透透气。
张雾善婉拒了,一个人出去闲逛,张韫楷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看着一款唇彩发呆呢。
张韫楷让她回家,说有点急事,还提醒她想想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因为张佑棠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在他眼里,我做的哪一件不出格?”张雾善沉闷道,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回到家,所有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叶蓉卉也在场,神情倨傲而得意,熟悉的感觉让张雾善心中一紧,她问道:“我妈呢?”
“在房间里睡觉呢。”张韫楷靠过来,捏了捏她的手,意外地发现她的手正隐隐地颤抖,他一脸诧异,“善善?”
“没事。”张雾善嘴一抿,问道:“这么急叫我回来干嘛?”
张建平的手抖了抖,杜春燕立刻握住他的手,夫妻俩对视一眼,双双叹息,看得张雾善一头雾水。张佑棠慢慢站起来,表情是张雾善从来没见过的,涨得通红,双额间的血管微凸,像极力克制着什么。
张佑棠的胸膛隐隐地起伏,似乎空气中的氧气太稀薄了,不够呼吸,在张雾善的理解中,这往往代表着盛怒。子公司的事,能让张佑棠这么冒火?张雾善可不这么认为,她看向旁边的叶蓉卉,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你妈名下的钱,我问过你哥,他说全部由你做主,你投到哪里了?”张佑棠忽然开口问道,十分平静,和他的表情截然相反。
“那是她个人的部分,我可没动用到你们的共同财产。”这肯定不是张佑棠生气的原因,张雾善竭力保持平静,脑海里飞快地回想最近做过的所有事情。
“你说对了,我是管不着。”张佑棠一顿,很久又说,“我听说你把那些钱全部都投到房地产,你还真大胆,也不怕把你妈的钱打了水漂。”
张雾善没有说话,等待着真正的质问。
“还是说,你有特别的顾问呢?金小姐。”
张雾善浑身一震,立刻看向张韫楷,这里的人就他一个人在场,可张韫楷眼里也同样是惊讶和慌张。
“你那些名贵的衣服、鞋子,是你妈给你买的吧?你的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是你舅舅送给你的吧?还有,你那辆数百万的玛莎拉蒂,是我买给你的吧?”张佑棠一字一字地说着,面容因为怒火而变得扭曲。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张雾善内心的颤抖越发剧烈,玛莎拉蒂她就在张韫楷和林月桐面前开过,两个人都追问过,她一律回答是男朋友送的,他们就没再问,可张佑棠现在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糊弄过去。
“今天我去天虹,遇到几个熟人,他们都问我,什么时候改姓金了……”张佑棠又说道,将手里的资料都摔到张雾善脸上,“看看,我生的好女儿,家里吃好喝好,每个月往你卡上打那么多钱,你偏偏不用,非要去给别人当情妇,让人包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年前你去撞那个姓江的,是不是因为人家有了新欢,你气不过?我竟然还为了你这样的逆女,赔下这张老脸去求人家不要介意,没想到……那江家的小子在心里会怎么笑我?外面的人会怎么笑话我?”
“老张,你真有福气,以后要是能搭上江宿这个女婿,云城就没人敢动你半毫了,这年头生儿子还不如生个争气的女儿来得强,啧啧,江家是什么来头?”那几个人的话如同大哥前几日因为子公司的事对他不咸不淡的说话一样,刺激着他,什么叫“不要因为一己之私就罔顾整个公司的利益”?真正将裕美一手发展起来的人是他,心高气傲嫌弃将裕美弃之不顾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来教训他。可大哥的眼神,一直俯视着他,如同一根刺,深深地刺入他原本就有心结的心上,那一句“人总是有得有失,不该执迷的要尽快放手,你要惜福”连同今天上午那些明是羡慕实则嘲讽的话,将他最后的忍耐彻底击垮。
“看到这些照片,你还想隐瞒吗?看看你们,多不要脸。”他忍不住大声吼起来。
那些照片,都是她和江宿在一起的照片,嬉戏、拥抱、亲吻,毫无顾忌。
“我从没有隐瞒,是你没有发现而已。”张雾善握紧双拳,压抑着说道,“如果你关心我的话,就不会整整三年了都没发现我卡上的钱从没动过。”如果他因为工作忙疏忽了那倒是可以原谅,可叶蓉卉什么时候要参加竞赛他从来都是一清二楚,如果她毫不介意,那么缺心眼,要么她失望到绝了念想,如同此时此刻。
“你是在怪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了?”张佑棠双目怒睁,“所以你干脆自己给自己找了座疼你爱你的金山?是不是?”他的怒火噌噌地烧起来,
“是!”张雾善很干脆地说道,“江博成虽然死了,可对我来说,他还是一个好父亲。”
“啪!”一个清脆而响亮的耳光打在张雾善脸上,张佑棠粗着嗓子,直喘气:“不要拿我和江博成那种人相比。”
所有人呆住了,没有人察觉到叶蓉卉低垂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张雾善捂着脸,慢慢地转过来,瞪着张佑棠:“是,我是不该!你根本就不配跟他相比。”
张佑棠扬起手又要打,张韫楷立刻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将张雾善拉到身后,他扬着脸,带着怒意对张佑棠说道:“爸,儿女不是生来打骂的。”
52 佩服
“你也糊涂了吗?”张佑棠用力地想甩开张韫楷的手,张韫楷却牢牢地捉住不放手,他忽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张韫楷沉默,他是年前才知道善善在外面跟人同居的事,前不久他又察觉到善善和江宿的关系有古怪,但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可对这个结果他又丝毫不惊讶。
“谈恋爱的时候,女孩子用男朋友的钱,这很正常。”张韫楷说道,“我现在也在供我女朋友去留学,善善用江宿的钱,这很正常。”他极力想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可他的话现在只怕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
“谈恋爱是这么谈的吗?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还有,她有手有脚,家里又不是不给钱,为什么要用人家的钱?我花那么多钱送她去上大学,她就是学到这个?”张佑棠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不要再护着她,都是你们平常太纵容她了,我真的是……白生了她这样一个女儿。”
张建平和杜春燕两位老人虽然没说什么,可他们的表情足够说明一切,他们或许对张雾善还有感情,可是张雾善在这件事上太让他们失望了,也该有人敲打敲打她。
两老的冷漠,张佑棠的怒火,叶蓉卉的窃喜,张雾善全都看在眼里了,她捂着脸,蓦地笑了出来。
“好像是十岁的那年生日,”她仰起头,轻轻说道,“我穿了一身很漂亮的衣服,可妈妈说要等到你回来了才能穿出去给客人看,我就站在窗户那里看啊看啊,终于等到你回来,然后跑出去要给你看,可是你看都没看,只是和客人说话,客人也没有谁会看,他们只是想接近你……原来我一直都还是这样,总是会为了一点小愿望就忘记了真正的目的,那一天,明明是我的生日,就算衣服不漂亮,就算没人称赞,我也该高高兴兴地过生日……我的生日在几号,你还记得吗?或者你从来没记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