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七
唐灼灼生生止住了步子,眉心一皱,“那本宫就在外殿候着吧。”
“娘娘,殿下早就吩咐过了,若是您来了,无需在外候着,进去便是。”
唐灼灼朝内殿的方向瞧了几眼,才接过紫环手上沉甸甸的食盒踱步进了内殿。
里头与外头泾渭分明,前一刻还是热得心慌,下一刻身上就起了细细的疙瘩,唐灼灼抬眸一望,隔着一层珠帘,霍裘与另外几人的身形若隐若现。
许是听见了动静,里头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唐灼灼面上蒙着一层面纱,只余一双如洗的妙目露在外头,隐隐勾勒出令人心动的余韵。
她在珍珠帘外站定,稳稳福了福身,声音端重清丽:“妾请殿下安。”
无人应答。
片刻后,沉稳的脚步声到了跟前,霍裘掀了那层珍珠帘,将人虚虚扶起。
他的目光停在她手里的食盒上,隐有一笑,“来给孤送点心?”
唐灼灼默了默,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桃花小酒往身后藏了藏,一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霍裘视线幽深,将人引了进来。
唐灼灼一进去,就听得寒算子笑着调侃:“臣只知太子妃针灸手段了得,没成想这酿酒的功夫也是一绝。”
他们都是常年饮酒的人,鼻子一动就能闻出来酒味。
唐灼灼将食盒放在案桌上,抬眸望过去,却见殿内站着的三个人竟有两个是熟人。
除了寒算子,站在右侧的男人抱拳,一双桃花眼惹眼至极,细看眉间与唐灼灼有三分相似,见她望过来,咧嘴笑了笑。
唐灼灼转而回首看了看霍裘,见他面色无异,才紧抿着唇压下心底的诧异,到底还是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那是她的二哥唐渊,也是三个兄长中最疼她的那个。
她自从重生后就没见过几个兄长,而前世冷宫的三年,就算偶有想起,她也是满心幽怨的。
而站在左侧的人温润如玉,儒雅异常,眼里闪着睿智的光,笑得和煦生风。
唐灼灼没见过此人,直到他抱拳温声向她问安,她才似是想起什么,不动声色笑着问:“殿下,这位可就是妾的三哥哥异常仰慕的柳先生?”
能与寒算子同进同出的,除了柳韩江,她倒也想不出旁的人。
霍裘眼神凝在她泛红的眼角,方才匆匆一瞥倒没注意,如今一瞧,分明是才哭过不久。
谁惹着她了?
“臣不才,当不得三公子的仰慕。”柳韩江儒雅地笑着回话,话里行间带着江南独有的温润气韵,唐灼灼脸上笑容渐渐淡了几分,面纱轻挪,露出精致的脸部轮廓。
“原来真是柳先生。”她顿了顿,旋即不再说话。
到底是外臣,她再是有心试探都无法。
好在霍裘这时沉沉开了口,声音醇厚低哑:“若是饿了就都来尝尝东宫的点心,可别说孤小气。”他的目光滑到那小瓶的酒上,朗笑一声:“这酒,孤就自个藏着了,等来年开春,再叫人挖出来。”
寒算子和柳韩江迟疑着摇头,还是唐渊抚掌朗笑,道:“臣拖殿下的福,还是第一次吃到小妹送来的糕点。”
唐灼灼横横瞥了他一眼,自动忽略了他的话,但霍裘投过来的目光存在感极强,她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了。
等人都走了,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霍裘捻了一块奶糕,甜丝丝的入口即化还带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奶香味,他下意识地皱了眉。
“殿下不喜欢?”
唐灼灼后知后觉地问,惹来霍裘似笑非笑的一眼。
跟前的女人娇弱单薄,纤腰不堪一握,合该是吃着这样的甜点好生养着的。
可那神乎其技的针灸之术呢?要怎么解释才好?
方才唐渊被他几句话套了老底,唐灼灼压根就没有好好瞧过几本医术,素日里就是抚琴作画,再不就是捣鼓一些新奇的玩意。
霍裘望着她巴掌大的烂漫小脸,突然出声道:“唐渊和我说唐府里有埋了十七年的女儿红,孤对那个比较感兴趣。”
唐灼灼没料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慢慢憋红了脸,道:“他怎么还与殿下说起这等事?”
霍裘虚虚握着的手缓缓松了开来,他沉沉地笑,剑目里的暗光幽深不见底,一如他说的话,叫人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娇娇,明日一早启程前往西江,不后悔吗?”
唐灼灼眨了眨眼睛,后悔什么?跟着去西江?还是别的什么?
她隐约能猜出一些他的想法,但都太过模糊朦胧,她也不愿深究下去。
唐灼灼晶莹的指甲泛着素白的光,她迎上霍裘如炬的目光,只是鬼使神差般地点头。
一时之间,殿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宁静中,与其说是没话可说,倒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唐灼灼垂下眼睑,睫毛轻颤几下,面纱随着颤动,完美地掩盖住了她眸子里的情绪。
霍裘心里疑惑什么,她怎会不知?可他不开口问,自己贸然凑上去一股脑解释了,又难免叫人觉得心虚。
而且有些事,就是解释清楚了也难保他不会多想。
霍裘转动着手头的玉扳指,挑开了那坛桃花酒的塞子,浓郁的酒香里混着花香,醇厚无比甘味绵长。
她尚还在失神,他就已亲自为自己斟了一小碗酒。
一小口酒下肚,他的舌尖蹿起灼热之感,一路直到肚里,酒明明不烈他却觉着自己有些醉了。
她既自己凑了上来,那么往后的悠长岁月,就不能再退分毫了。
他就是绑,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
第二十九章
因着第二日就要启程去往西江地, 唐灼灼在暮色降临之前回了宜秋殿, 才一进去, 就见安夏将殿里原先插着的馥郁玫瑰换成了带着水露的月季,殿里顿时亮堂几分。
紫环扶着她在软榻上歇下,同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唐灼灼轻轻呼出一口气, 身子放松下来,就连眼睛也不想睁开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揉了揉额心出声问, 声音略显疲惫。
她随着霍裘去西江这事到底不算光明正大, 须得偷着来, 放不得明面上,所以知道的人也就两个大宫女, 其余伺候的人只以为她收拾行装准备去庙里了。
紫环点头,轻缓出声答:“娘娘,都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说罢,她又凑在唐灼灼耳边说了几句话, 后者原本稍显慵懒的脸上慢慢沁出笑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玩味地道:“她还有这样的胆子?”
相比之下,紫环忧心忡忡, 瞧着自家主子丝毫不慌的模样, 有些急了,道:“娘娘, 咱们不得不防啊!”
“唔……”唐灼灼玉手托腮,衬出一张人比花娇的脸, 略微无辜地道:“这事咱们口说无凭,还是告诉殿下的好。”
她扬了扬玉手,声音清脆带着难以察觉的寒意:“派人去正大殿走一遭。”
才从书房出门准备沐浴的霍裘听了张德胜的来禀,步子一顿,眉心一皱。
“太子妃派人来说的?”他眸子里的光有些深幽,旋即不满反问:“为何不见她自个来?”
张德胜脸上的笑一滞,旋即试探着道:“娘娘下午才来过……”
到底是说不下去了,在霍裘的注视下,他默默闭了嘴。
这主子爷一听太子妃本人没来,脸都冷成什么样儿了!
以往两人可劲闹着别扭的时候,太子爷动不动就发怒,可这和好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霍裘转动着手里的一小串佛珠,神色微微变幻了一下。
“走吧。”
张德胜一甩拂尘跟上,“殿下,咱们这是去宜秋宫?”
“去玉溪宫。”
夜幕如同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布,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白日里流光溢彩的宫殿都收敛了光芒,变得沉默内敛起来。
霍裘等人到玉溪宫的时候,钟玉溪才宣了晚膳,听着下人的来禀,竟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真假。
还是素儿轻声唤她才缓过神来,面上的喜意几乎遮也遮不住,但仍是极端庄地出了内殿迎接。
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唐灼灼那样儿的,果然抓不住男人的心,殿下不过是瞧中了她的那副好皮囊,新鲜劲一过,还不是过来她宫里了?
“妾请殿下安。”她稳稳福了福身,声音甜得有些腻。
霍裘冷淡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在前头。
玉溪宫里熏的是浓香,乍一进去像是掉进了花丛里,霍裘眉心皱得愈发紧了。
好在进了内殿,一桌子的菜香味稍稍将这香味盖住了些,钟玉溪跟在他身后,用最轻缓的声音问:“殿下,可要一同用膳?”
霍裘瞥过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神色漠然地点头。
说是用膳,实则他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了,他一停,钟玉溪自然也不敢再吃。
男人周身寒气越发浓重,钟玉溪也察觉到了不对,打着胆子上前替他按揉额角,打着圈儿揉捏,而后试探着问:“殿下可是哪儿不开心了?”
女人身上的香味有些重,霍裘闭眼,觉得掉进了胭脂堆里,身上都是一股子水粉味,顿时沉声道:“明日把殿里的香换了,难闻得很。”
还是那小没脸没皮的好,身上尽是一股子勾人的浅香,像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一般,全然不需这等俗香。
霍裘想到这,微微挪了身子,对钟玉溪也越加不耐烦。
钟玉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温顺应下。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大着胆子贴近他的身子,深吸一口气勾了他的衣角,表情含羞带怯,媚眼如丝。
可霍裘却站起了身来,长指不耐地敲打着桌面,开口道:“钟氏,孤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孤明日将离府近一月光景,府中你位分较高,就代管东宫事宜。”
竟是把东宫的管事权交到了她手里?
钟玉溪呼吸一滞,喜形于色,但好歹还存了些理智,轻声西语地问,小心翼翼斟酌着试探:“那……太子妃娘娘那……”
毕竟身份摆在那,她怎么也要象征性地问问。
说不得就是唐灼灼那蠢女人太过盛气凌人,早已惹了殿下不愉,不然自己哪里来的管事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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