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娇 第46章

作者:画七 标签: 宫廷侯爵 都市情缘 甜文 穿越重生

  宜秋宫还是老样子,宫女们早就摆放好了冰盆,徐徐的凉风拂面,唐灼灼才觉得胸膛里燥热的火稍稍压下来了一些,她抬头望着霍裘,樱唇微张:“殿下去忙吧。”

  霍裘见她困意绵绵,轻微颔首,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嘱咐道:“不可睡久了,晚间还要去乾清宫给父皇问安。”

  唐灼灼顺从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几分,霍裘揉了揉她乌黑的发,凌厉的剑眸扫向安夏:“晚膳前将你们主子唤醒来。”

  如今正是春困夏乏的时候,唐灼灼是真真儿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再加上这几天累得够呛,几乎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梦里是阴冷的湿牢,呜呜咽咽的悠曲一声声地响,从四面八方飘散过来,唐灼灼走了一间又一间的牢房,每一间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直到到了最后一间,她见到了蜷缩在角落的那个人。

  她下意识里觉得背影十分熟悉,可还没等到他抬头,这梦就倏尔停止了。

  唐灼灼手指微动,睁开了眼。

  她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来,见到屏风后坐着的男人端正肃穆,捧着一面折子,半晌岿然不动,她瞧着瞧着,竟有些痴了。

  霍裘将折子放到案桌一角,无奈起身,小姑娘才睡醒,迷迷糊糊的眨着眼睛,见他到了跟前,一点儿也不客气地伸出两条胳膊,松松垮垮地吊在他脖颈上,小孩子一样的耍无奈,哼哼唧唧的没个正行。

  “这成什么样子?嗯?”虽是这样说,声音里却分明是溺宠无奈居多,至于责备,那是一丝也没有的。

  唐灼灼瘪了瘪嘴,尖细的下巴磕在他的杏黄色的四爪蟒袍上,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对男人的口不对心见怪不怪。

  “妾睡过了时辰?”

  霍裘摇头,道:“孤适才派人去问过,父皇还在昏睡之中,暂时见不了人,今夜就去乾清宫守着。”

  这就是说,这几日都不会有太多时间回东宫?

  唐灼灼垂下眼睑,眸色清浅,现在已经八月初了,再过不到半月的功夫,一代帝王就要归于尘土,名字只会在史册里记载,成为竹简书页上一行行冰凉端正的字迹。

  “殿下也要顾好自个儿的身子,前头才解了蛊,又患上了瘟疫才好没多久,再禁不住劳累了。”她极低地抱怨,沁甜的香味直钻入霍裘的鼻尖,他心头一软。

  往日里那些纨绔子弟的调笑,他向来引为无稽之谈,直到今时今日,他才体会到被一个女人勾得不想踏出屋门是个什么滋味儿。

  偏偏那娇气包什么也没做,只是哼哼唧唧叫他搂着说了好一会子话,他竟就有了一股子荒诞的冲动,以往的冷静自持通通土崩瓦解,在她身上溃不成军。

  直到太子殿下出了宜秋宫的殿门,心思却还在殿里那个赖着不肯起床的女人上头,埋藏的欲念勾得心头微麻,狭长的宫道上太监宫女跪了一路,他突然顿了步子,皱眉吩咐:“让膳房做一份奶糕,等太子妃醒了送过去。”

  小娇气包最近换了口味,独独喜欢吃奶味重一些的糕点吃食,每回起来都心心念念着这东西。

  李德胜见他突然停下来,以为是什么大事,等听完了他的话,不由有些愣怔,而后飞快反应过来。

  “是……是,主子爷放心,都已经备着了。”

  这位的心都偏得没边儿了,钟家那位几次三番派人来请,殿下连个眼神也不给,就独独把宜秋宫的那位宠得和什么一样儿,到头来可不就是自个受罪?

  怎么主子就是悟不透这个道理?

第五十二章

  如今的乾清宫随着琼元帝的病重被禁卫军围了一层又一层, 霍裘进去的时候, 天已微微泛黑, 在里头照看的不是言贵妃,而是皇后关氏。

  一场病下来,琼元帝老得不像样子了, 那张黄花梨心木雕成的龙床更衬出他的瘦弱来,霍裘脚步一顿, 再抬眸时神色再无半分波澜。

  他躬身道:“儿臣请父皇、母后安。”

  关氏见他真真出现在了面前, 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时局,他坐镇朝堂才能叫人安心。

  琼元帝才喝下药, 如今听了他声音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浑浊不堪的眼珠子,他朝着霍裘挥挥手,声音嘶哑难听, 上气不接下气。

  “皇儿来了?”

  霍裘面色一痛,声音也带了几分压抑,他上前一步,握了琼元帝的手道:“父皇, 儿臣幸不辱命, 西江一事,尽数办妥。”

  琼元帝从胸膛发出几声闷笑, 虚虚地咳,摆了摆手道:“吾儿从不曾叫父皇失望过。”

  “咳咳……听说你前阵子染了风寒, 如今可好些了?”琼元帝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乍现,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风寒?八百里加急前来取京都的救命药,怎么就成风寒了?

  霍裘身子微僵,四目相对,一分破绽也没露出来,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道:“谢父皇关怀,儿臣身子健朗,没什么大事。”

  到了如今这么个局面,琼元帝竟还想着要他放霍启一马,将这事彻底埋在心底?

  他何时有这样的肚量了?

  更别提他这条命还是以那个小女人脸上一道长疤为代价换回的,哪里就这么轻易完了?

  关氏也听出了些端倪,一边给琼元帝额头上换了一面帕子,一边扭头道:“老四患的不是瘟疫吗?怎么在皇上嘴里就变成风寒了?”

  霍裘剑目倏尔幽深一些,记忆中这还是第一回 见姨母和父皇相处,竟不曾想是这样的局面。

  琼元帝愣了一会,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一声,搓了搓手,才要说话,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等琼元帝睡着,关氏面不改色地净了手,示意霍裘一起去了外间。

  “姨母。”霍裘眉目淡淡,声音却柔和下来。

  关氏顿时皱起了眉,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后一把扯过他的左臂,看到上面一道刀疤,而原本盘踞着的蛊虫也没了踪迹。

  “怎么……?”关氏凝神望他,而后道:“你父皇此次病重,寻遍天下,终于将江涧西请到了皇宫里,本宫原想着请他替你解了这蛊,没想到你还是用了那法子。”

  见关氏误会了,霍裘抿了抿唇别过眼,也不多做解释,只道:“江涧西怎么说父皇的病?”

  关氏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你父皇身子状况已成这样了,你我心底都有数。”

  接下来不过就是用药吊着,多一天是一天罢了。

  霍裘默不作声坐在了长椅上,关氏跟着坐到了对面,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小口小口的抿,道:“你回来了姨母就放心了,守了两夜,也困了,这就回长春宫歇着了。”

  霍裘站起身来,也知道关氏的性子,沉声抱拳行了一礼:“恭送母后。”

  在外人跟前,这声母后是势必要喊的。

  偌大的宫殿里,除了里头睡得昏沉的琼元帝和随时待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的太医们,就只剩下闭目养神的霍裘了。

  一场瘟疫险些让他元气大伤,若不是那颗丹药……

  他猛的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冷声问李德胜:“江涧西在何处?”

  江涧西此人最是神出鬼没,这次若不是琼元帝病重,定然是请不动他的。可既然是那小女人的师父,又承了这么个情,自然是要见见的。

  李德胜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回殿下,他就在偏殿候着,可要传进来?”

  霍裘挥了挥手。

  原以为江湖中盛传的解蛊圣手是仙风道骨,白发飘飘的高人,可没想到进来的人面若冠玉,举手投足皆是风流韵致,一派的俊逸潇洒,瞧起来不过只有二十三四的年龄,甚至见了霍裘也只是从容不迫地瞥了一眼,而后道:“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霍裘有片刻的诧异,而后将他扶了起来。

  “先生不必多礼。”

  不过是错身一瞬间的功夫,江涧西就挑了挑眉,一双入鬓的凤目里闪过一抹兴味,再起身时已是满面春风般的笑意。

  这太子身上的药味,倒是熟悉得很。

  霍裘与他错开视线,心底已有了个大概。

  “久仰先生大名。”霍裘一袭太子蟒服挺拔如皑皑雪地里的寒松,眼里落雪簌簌,轻微颔首道:“先生瞧过孤父皇的病了没?”

  江涧西面色渐渐肃然起来,掸了掸云色衣裳上的褶皱,回:“皇上圣体抱恙,郁结于心,又加之旧伤反复发作,草民无能,只能用药物压制。”

  后头的话却也无需说了,大家各自都懂了。

  一代帝王,垂垂老矣,直到如今躺在榻上被整日不断的汤药吊着一条命,何曾不是一种无奈和屈辱?

  霍裘一路听到的都是这样的消息,此刻也不觉得失望,只是细看了他一眼,而后道:“孤都知晓了,希望先生竭力而为,孤必有重赏。”

  江涧西微不可见后退一步,道:“谢殿下。”

  他躬身的动作标准而优雅,像一个翩翩京都贵公子,动作始终不卑不亢,霍裘心里觉着此人天赋异禀又谦逊知礼,就更高看了几分。

  霍裘与江涧西稍稍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一个回到了龙榻前,一个去了偏殿。

  琼元帝再次醒过来时已是三更天,他最引以为傲的皇子坐在案桌前,以手撑头,看模样也是累极。

  心头微微一动,想到他才大病初愈,老六干的那些荒唐事他心底还算有个底,一时之间倒觉得有些愧疚。

  只不过,自己这皇位都是太子的,也算是有所弥补了。

  他喉咙里蔓出一股不寻常的痒意,怎么也抑制不住重重咳了一声。

  霍裘清冷的眉皱得更紧,一边起身一边吩咐道:“将药端进来。”

  琼元帝将药喝下,朝四周望了望,面上竟有一丝极细微的黯然闪过,他扭头问霍裘:“你姨母呢?”

  不是母后,而是姨母。

  霍裘电闪火石间恍然知晓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抿唇,直勾勾地与苍老的帝王对视:“姨母说有些头疼,就先回长春宫歇着了。”

  琼元帝目光更黯几分,片刻后动了动手指,意味不明地叹:“她惯来……惯来就会用这般借口。”

  霍裘神色晦暗不明,倏尔想起自己殿里的那小东西,和关氏是一个性子,但凡有一点点事不乐意了,就往自己怀里一倒,揉着额心直道胸口疼。

  十足的活宝样儿。

  透过乾清宫里燃着的上好熏香,霍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沉吟片刻,握住了琼元帝有些发颤的手,沉声道:“等姨母明日身子好些了,定会来瞧父皇的。”

  琼元帝摆了摆手,长叹一声,翻到里边闭了眼睛。

  “你大病初愈,快回去歇着吧,别守在朕身边又沾了病气。”

  夜里狭长的宫道显得格外幽深,像是化为天幕上浩瀚星河里的某一条,几盏灯火星星点点,如同一只只翻飞的萤火虫,飞入了夏天深远的梦里。

  霍裘回东宫之后,在宜秋宫门前停了停,李德胜见主子爷犹豫不决,出声问:“殿下,可是要留宿宜秋宫?”

  他负着双手不做声,宫女手中的灯火点照着宜秋宫的牌匾,三个大字格外分明,霍裘手里的扳指转了一圈,又想起乾清宫里琼元帝提起姨母时脸上的神情,片刻后摇头:“宣寒算子。”

  他在西江一月有余,手中大部分的事皆是寒算子在跟进。

  而唐灼灼从午间睡到天黑,在天上泛星子的时候醒了过来,吃了几块奶糕后又觉着乏味,叫人搬了张罗汉榻到宜秋宫的庭院里头,美名其曰乘凉。

  微风褪去了白日里的燥热,此刻留下的,只剩下缠缠绕绕让人心醉的柔和,唐灼灼惬意地轻叹一声,仰头望天上的点点星子。

  身后的宫女拿了小扇替她驱蚊,安夏凑在她耳边轻轻问:“娘娘,可要传膳?”

  早已过了传膳的点,唐灼灼也不觉得饿,只是身子倦懒得很,她瞧着天色,心里想着霍裘当是不会来了,也就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胃口,全撤下去吧。”她微微摆手,声音如凉水沁沁,安夏见她自睡醒精神都不怎么好,不由得问:“娘娘可是哪儿不舒服了?可要奴婢去请太医?”

  唐灼灼更是摇头,小声抱怨道:“请什么太医?天天喝些苦药,全身都是一股子药味,难闻得很。”

  安夏顿时闭了嘴,除了殿下,再没有旁的人管的住这位主子了。

  唐灼灼闭目不言,片刻后问:“给陛下治病的是江涧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