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爸爸系统 第44章

作者:三花夕 标签: 快穿 系统 穿越重生

  若让原身自己来说,他只会告诉你,在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他了,或许可以叫他骗子、混球,一切负面的形容词都可以堆叠在他的身上。

  他彻彻底底地丢掉了羞耻心和作为人的羞愧。

  他可以镇定自若地吃着饭,和妻子说认识的朋友生了病,如何如何可怜,要拿个几万块去帮助别人。

  在微信里各种撒谎,告诉自己的几位至交好友,说他最近生意遇到点坎,需要点流动资金。

  总之,他骗了一切他能骗的钱,而后便立刻将钱再度投入赌博之中。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他能翻身,哪怕只是赢回一点,其实但凡只要有点理智的人,便能清楚地指出他想法的疏漏,以他这些年输的程度,他根本赢不回来钱,可此时已经谁都说服不了他。

  疯狂的原身,甚至偷偷地将房子的房产证拿了出去,到典当公司做了抵押,借出了一大笔钱。

  等吴丽萍再度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一切已经完了。

  原身立刻下跪,说着自己是如何的错误,甚至想死——他不只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他恍恍惚惚地出去,找了好几间医院开了能治疗失眠症的安眠药,毕竟那时候天天熬夜赌博的他,看起来眼窝深陷,眼圈青黑,十足一个病人模样,然后在人民医院神经外科门口,直接把药倒入嘴中,缓缓地倒下在地上,临晕之前,还不忘给自己的妻子发去情深意重的短信,说自己也不想如此,这么害了妻女不如一死了之,希望妻子以后的人生不要再被他这样的混蛋影响。

  吴丽萍再生气,在看到这样的短信时,已经惊呆了,她报了警,最后在人民医院的急救科找到了抢救回来的丈夫,生死关头,曾经所有的感情全部翻涌上来,吴丽萍哭着对丈夫说,不管有什么难关,一家人一起度过,一定能解决的。

  可她完全不知道,缺乏医学常识的丈夫手机搜索栏里,满满地全是:“吃安眠药会死吗?”、“安眠药多少是致死量?”、“吃安眠药及时抢救对人体有影响吗?”,下头的回答,大多是认真劝告——“现在医院的安眠药基本不会致死了。”、“除非你吃个几千一万片,是不会致死的,不要轻生!”、“肯定多少有的,洗胃不舒服,还是理智点,珍惜生命吧”。

  回到家的吴丽萍,和丈夫一起搬离了家,她心里多少怨丈夫,可被对方一心求死的态度吓到后,她也不想再说什么伤人的话,她陪着丈夫一起搬出了家,连破旧偏远的老房都得一并卖掉,因为那时候丈夫以生意的名头,借遍了亲朋好友,出于对丈夫素来的信任,大家借的都不少,吴丽萍带着丈夫在租来的店铺后头支了张床,艰难地过了日子,再再三考虑后,她婉转地告诉了女儿事实,说天塌下来她来扛,裴桃心中父亲的形象整个崩塌,又听妈妈说了爸爸差点死了的事情,她没敢多问,只能装聋作哑,在学校开始打工。

  在这种时候,但凡是个人,也应该被唤起了良心,迷途知返。

  可赌徒是没有心的,赌博就像一只可怖的改造怪兽,他张大了嘴,吧唧将你曾经爱的人吞噬进去,嚼一嚼再吐出来,出现在你眼前的人虽然和从前长得一样,却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曾经的那些爱情、亲情、美好被尽数抹杀,只留下躯壳和扭曲的灵魂。

  原身没多久,便又重新开始了赌博,他在朋友圈子里已经没有了信誉度,可他还能往外找——比如,他从前不怎么联系的同学、生意上认识的伙伴,只要想办法,总能弄出钱,再不济,还能借呀。

  钱是禁不住输的,没多久,他又把所有的钱输了个干净,一直挺关注丈夫的吴丽萍,这回发现了,几乎是万念俱灰,她不明白,她和眼前这个男人,结婚二十来年,每天朝夕相处,怎么会这样呢?

  冷了心的她决心一分钱都不给丈夫,又偷偷用丈夫的手机群发了信息,告诉所有朋友别再借给他钱,当然,直到这时候她还没想过离婚,并不是别人认为的包子、犯贱,只是二十来年了,他们已经久到像是绑在了一起,就像身上一块烂掉的肉,谁都知道不割掉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影响到其他地方,可是真要决定割掉,又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她狠不下心,原身却狠得下心。

  原身发现家里已经榨不出钱了,便又去找人借了一笔钱,只是没有抵押物,能借的不多,他趁妻子出门收行李的时候,顺手顺走了柜子里的银行卡,在ATM机取钱时,却发现里头足足有五万元,这是吴丽萍最好的闺蜜转来的,对方家里的老人要来B城看病,她人在外地,一时赶不过来,便托熟悉环境的吴丽萍帮忙先处理住院手术的事情,预先将费用转了过来,原身哪会管这钱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直接一股脑取出,收到短信提醒的吴丽萍匆匆回家,这才发现人去楼空——原身就连他们结婚时买的一条金项链和女儿十八岁时亲朋送的金饰都没放过,尽数带走。

  这一次,吴丽萍终于对丈夫绝望了,她将一切告诉了女儿裴桃,母女俩一直打着那个没有回音的电话,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拉黑。

  又过了几天,那像是不会动弹的对话框里,头次出现了原身的信息:[别烦我,钱花光了。]

  吴丽萍没报警,她在女儿裴桃的陪同下到法院上诉离婚,试图和丈夫做个分割,原身则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无踪无影,只留下无穷无尽的债务和不时会出现的催债人作为妻女的礼物。

  原身在花光了钱后,去了南方,从前不怎么干活的他进了厂,过着打两天日结工,出来挥霍三天的日子,即便是如此,他依旧没忘记下点注,赌点钱,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不用考虑家人,不用考虑过去,只考虑着明天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似乎对人的损耗很大,原身没能长寿,58岁那年,半夜赌博着的他,由于过度的刺激,引发了高血压,抢救无效死了,警方经调查,发现他的身份证系伪造,多年的生活,要他改变了很多,没能匹配出他的身份,认尸公告挂了许多天,无人认领。

  变成灵魂的他,不知是因为什么力量的牵引,来到了女儿裴桃的身边,先头他还犯过几回赌瘾,可他连鬼影都看不到,去哪里赌博,他又离不得女儿超过一百米距离,便被迫戒了,人死如灯灭,他似乎也稍微恢复了理智,过往的一切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他静静地跟在女儿身后——原身对于女儿最后的记忆,还是那个在自己身边撒着娇的少女小桃子,自打女儿高中后,父女分开,他沉迷赌博,两人便很少见面。

  桃子长大了很多,彼时已经三十多的裴桃,自己开了家公司,总是面若冰霜,下属们管她叫做裴总。

  原身听见了许多关于女儿的八卦,人们说,“裴总听说曾经傍上了富豪榜第一的李浩然呢!可是没能把住,对方身边的美女多,自是不会专一。”、“听说裴总家里欠了很多钱,当年是为了帮爸爸还赌债卖身给李浩然呢!啧啧,这什么偶像剧情节啊,只可惜咯,能帮你还赌债的人,凭什么要对你专一?人家能买到的妹子可不少。”、“裴总现在好像是和她妈妈相依为命,也不知道这么拼命赚钱是为什么,难道是想在李浩然面前刷存在感?”……不知是人云亦云,还是出于羡慕,关于裴桃的谣言都很难听。

  跟在女儿身边的原身渐渐拼凑出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在他离开后,那些债务无穷无尽地上了门,女儿对帮忙还债的首富芳心暗许,两人在一起了却又分开。

  原身静静地跟着女儿,也听见吴丽萍苦口婆心地劝着女儿,说到了年纪,不生孩子没事,也得找个能陪伴自己的人,无论男女,或者哪怕是朋友也行,可裴桃只是低着头,一句不吭。他那时候以灵魂状态的模样,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这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干嘛非要李浩然呢?男人花心起来都一个样。他的劝说,女儿自是听不到的,无能为力的他,就像是在看电影,默默地看着女儿身边发生的悲欢离合。

  他看见女儿的事业做大做强,她不只是个女强人,更像是个女疯子,似乎从来不觉得累,也不需要任何的娱乐、休息,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吴丽萍因为丈夫,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裴桃一直悉心照顾,也没能长寿,六十六岁的她,便因乳腺癌晚期住了院,扩散很快,没有治疗意义,临走的时候,她拉着女儿的手,掉着眼泪,她想说的话很多,却没有说出来。原身以为会看见妻子,难堪得拉开了最远距离,可妻子的灵魂没有出现,消失于这片广阔天地间,生前他选择了离开,死后也不得相见。

  妻子离世对于女儿打击很大,明明才四十的年纪,头上却生出了白发,裴桃更投入的将自己放入的工作,六十岁那年,她似乎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标,原身待在女儿身边,看见裴桃将公司出售给了一个有抱负、有能力的青年,独自离开,又将这些年来几乎所有的积蓄,转给了名为“李浩然”的账户,原身看见女儿说:“欠了你的,我还干净了。”

  而后女儿到了一个偏僻的乡下,与世隔绝地过起了自己的生活,原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儿孤孤单单,很少说话。

  在裴桃临终之前,她身边依旧没有人,她事先托付了村子里的支书,麻烦村中帮忙办葬礼,等她离开后,房产便归村子所有。

  裴桃那时已经是个老太太,虽然老了也依旧美丽,她平躺在那,格外平和,不知在看哪,掉了滴眼泪,她说:“男人都是骗子。”

  ……

  裴闹春睁开了眼睛,接收到记忆细节时,他的手指都跟着颤动两下。

  原身给他留下来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对当前流行的各种赌博方式、借款方式的了解——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人生都在做相关的研究。

  裴闹春虽知道,赌徒的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质疑——

  如果是当面赌博,好歹你肉眼看得到,能多少规避些对方作弊的可能,可网络赌博,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网址链接,点下去下注等开奖?裴闹春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信赖这个?这岂不是对方想要你赢就让你赢,想要你输就让你输?

  可亮起的微信界面,却又清楚地告诉他,傻子不止他一个,单单他加入的群,就有十来个,个个都是满员五百,更别说没加入的那些了。

  他点进去,看着那些人的头像,有好些是用自己照片的,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区别,裴闹春知道,这些人背后代表的不只是他们,还有一个、又一个被摧毁的家庭。

  手机震动了两下,裴闹春注意到是有人发来了信息。

  [小桃子:爸爸,你把钱还给妈妈好不好?妈妈现在真的很痛苦。]

  [小桃子:爸,我这个做女儿的求你了,你就当看在我这个女儿的份上,还钱吧!]

  [小桃子:爸,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程度呢?为什么我的爸爸是这样的呢?]

  [小桃子:这世界上,连我自己的爸爸都不能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裴桃用的头像,是她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她去参加少年宫的比赛,穿得花花绿绿的,额头上还点着红点,笑得格外开心。

  裴闹春反应过来此时的时间点,他迅速地点入微信钱包——

  [0.00]

  ……好样的,谁能告诉他,他现在要怎么无中生有,马上变出五万块给妻子和女儿来挽回自己最后一点被信任的可能性呢?

  他默默地在心里辱骂了009一万句,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44章 她的赌徒爸爸(四)~(六)

  甜桃文具店位于B城第三中心小学对面, 身处学校周边,得天独厚地占有地理优势,人流量也不小,虽说现在电商发达, 在实体店中购物的人少了很多,可每日经营流水依旧不可小觑。

  “老板娘,你女儿回来啦?”小学的门口,一到快下课的时间便停着不少车, 基本都是学生的家长,虽说学校三令五申不能拖堂, 可还是有不少孩子因为各样的原因耽搁了出校门的时间, 家长们耐心等待之余, 也自娱自乐, 或是找个树荫处玩手机,或是同周边的几个店家聊聊。

  “嗯, 回来了。”吴丽萍扯了扯嘴角,应付着熟客,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有个女孩在蹲着理货,身材苗条,长相柔美, 和吴丽萍有五分相似,这些常来的客人,多少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肯定是老板的孩子。

  那熟客倚在柜台,边往远处眺望,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不过老板娘你也是勤快,很多像你们家条件这么好的,早就不自己做生意了,只回去收租,好好休息!”她艳羡地看着对方,她以前听过几次,老板娘在B城小学那还有个总店,那店面是她家名下的这且不说,在房价一天更比一天高的当下,对方还有足足两套房呢!他们这些深陷于中产焦虑的人,别提多羡慕了。

  吴丽萍没法坦然回答,她低着头,假意整理柜子,只是被拉进拉出的柜子格外整齐,完全没有需要让人打理的地方。

  那人似乎发觉自己的话挺唐突,又圆了圆:“不过也是,这人闲着也不好,像我婆婆,退休以后天天在家,别提多无聊了,这也算是自己的事业嘛。”她笑了两声。

  “……嗯。”吴丽萍只能默认,有话说面上光鲜,她此时正是如此。

  “对了。”那熟客四顾看了一圈,“裴老板呢?前几天不还在吗?这两天都没见人。”她有些疑惑,平日里老板娘和老板夫妻俩关系可好,天天同进同出的,活像个连体婴,怎么这两天都不见人呢?

  吴丽萍脸一白,愣是没发出声音,裴桃从旁边过来,她笑吟吟地插话:“姐姐,这两天我回家,家里有人,就让我爸爸自己去进货了,你找他有事情吗?”

  被小自己起码一轮的姑娘叫姐姐,那女人心情很好,一下被转移开话题,开始问东问西,关心起了对方的学业、生活,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以后也没什么的联系,可她八卦起来,却丝毫不觉得烦闷。

  “妈。”远远地,传来小男孩的声音,剃着平头,虎头虎脑地男孩像是个炮弹般冲了过来,赖在那女人身边,“回家吃饭吧?我可饿可饿了!”他捂着肚子,脸上是可怜巴巴,那女人虽聊得挺来劲,可一看到儿子这个模样,便也不敢耽搁,说了声再见,匆匆地发动汽车,带着孩子离开。

  屋内的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地放松,反倒是忧心忡忡,只是这下并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外头的学生和家长都还很多,再烦也得把那点心思给塞回肚子里。

  学生上下课的这段时间,便是文具店生意最兴隆的时刻,今日许是有哪个班主任要求要写日记之类的东西,不少孩子蜂拥进来,买了本子就走,流水也比平日高一点,站在收银的吴丽萍只是默默地算着钱,好几回走神差点算错。

  学生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晚上七点,天已全黑,路灯也被统一开启,甜桃文具店门口的卷帘门被拉下,屋内的两母女支起了一张小桌,上面是电磁炉,正在煮着挂面,这挂面也挺简单,就放了鸡蛋、青菜并几个肉丸,旁边又放了一罐子肉末酱,其他的便没了,这就是母女俩的晚餐。

  在桌子后头的墙边,斜倚着两张白色折叠躺椅,此时被合拢收好,而放在旁边的纸箱里,则是两套薄被、枕头,这是曾经吴丽萍和裴闹春两个人休息的地方。

  电磁炉的火力足够,翻滚的面汤水打了几圈的滚,蒸汽滚滚冒起的模样,像是要淹了这房子,裴桃这才回过身,慌忙地关了开关,煮过了头,汤面都快成了拌面了,她看着才回神,满眼慌乱的妈妈,只能苦笑。

  她和大部分同龄的女孩一样,在到大学时,均是无忧无虑地享受自由小鸟般的放飞生活,也曾期许过邂逅美好的感情,可这份什么都不用考虑的放松生活,没过多久,便戛然而止了,裴桃至今忘不了,她那次接到妈妈电话时的心情。

  妈妈对她说,爸爸吃安眠药自杀了,刚抢救回来,正在医院的急诊室,她开头甚至还以为这是个滑稽的笑话,可很快意识到妈妈不会拿这种事玩笑,还没来得及追问爸爸病情,就被妈妈冷静诉说的事情真相砸得眼昏耳鸣,她以为是梦,可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容错辨。

  裴桃一直认为,自己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如果人的一生有幸运值的话,她自认应该是接近满点,她有爱她的父母、不错的家庭条件、出挑的容貌、优越的成绩,她一直很知足,可原来这一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破裂。

  妈妈说,在她还在准备高考的时候,爸爸便去赌博,那时是在线下的赌馆,输了很多,那时被妈妈用来搪塞她的卖房理财只是一个借口,其实是爸爸输得太过,连房子都保不住了;而这回,迫使妈妈不得不同她这个做女儿的交代的是,爸爸又去赌了,和上回一样所输非小,收入主要来源的总店和爷爷奶奶留下的旧楼房也被一并抵押了出去,还闹出了自杀的事情,妈妈实在是瞒不住了。

  裴桃依旧记得,那天的她,格外的冷静,抓着电话告诉妈妈,一切会好的,学校这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周边有不少兼职,她课业轻松,能负担得起自己的生活,安抚完妈妈后,挂电话的她,却被忽然袭来的情绪压垮。

  她爸爸怎么就成了这样呢?裴桃点开了联系人,他们家三个人有个小群,名字叫“一家人”,上回群里有人说话,是她分享的自己在学校里做的社团活动,爸妈轮着在下头表扬,还说要她再接再厉——可原来在那个时候,这个家就成了这样吗?爸爸的头像还是她帮忙换的,那张他和妈妈结婚证上的照片,她看着那照片上的人,不得不接受事实,她能怎么办,那是她爸啊!

  她想过要劝妈妈离婚,却迟疑着心软了,妈妈说爸爸改了,如果她们不信任爸爸,爸爸一定会再去寻死的,在这样的情境下,无论打工、上学再累,裴桃都记得,要每天同爸爸问句好、分享点有趣的文章,她卑微地希望,她付出的这些努力,可以适当地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她夜深人静时做过无数噩梦和美梦,主角都是他们一家,有时是她们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爸爸改了,有时是爸爸洗心革面陪着她们认真生活,她每次睡醒都要和自己再说一遍,爸爸会改的,他一定会改的,如果连自己都骗不过,要怎么继续维持这样虚假的平和?

  当然,很快爸爸就给了她和妈妈一记当头棒喝,裴桃想起昨天中午,她刚睡醒,就看见手机上一列的未接来电,慌忙接了电话的她,听见电话那头的妈妈哭了,一向好强,在她面前伪装自己的妈妈哽咽着说:“桃子,你爸爸又跑了,我这里有你王阿姨的五万元,他也带走了,这是人家家里的救命钱,他怎么能这样呀?”

  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桃却像是被按了静止键般冷静的听完了整件事,她小声安抚了母亲,又马上去拜托舍友帮忙请假,说家里出了点事情,她得回去一趟,然后以最快速度收了行李,到银行门口ATM机把她那只有两千的存款全部取出,坐上了回家的公车。

  一上车,坐在最后排的她,把脑袋倚靠在了床边,她忽然哭了,咬着嘴唇,身体发抖又一声不吭,灼热的眼泪倾盆而下,一滴一滴地砸到身上,她甚至没时间去考虑,自己这么个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了会如何,她只知道,她有点受不住了。

  她想像个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冲着爸爸大喊,她想问爸爸,你怎么能这样。

  吴丽萍和女儿相对无言,二人都在出着神,她将挂面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却丝毫吃不出味道,事实上她之前没敢告诉女儿,自打上回替丈夫还了债后,家里便是捉襟见肘,连房租都得预先存,她和裴闹春不只是把店铺当成了家,在后头隔出隔间放点衣柜行李,更是顿顿吃得简陋,像这样的挂面一袋几块钱不到,青菜得等天黑了去市场买些不那么新鲜的,一把才要几毛一块,而那丸子也是淀粉含量多的冻品,坐着公交车,晃到市郊的批发市场买,一大袋也就十块钱出头,她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觉得能陪着丈夫东山再起,可没想到,一切都是个虚无缥缈的梦。

  “妈,爸联系你了吗?”裴桃不抱希望地问了出来,她在知道爸爸赌博后,偷偷在网上找了不少相关的信息,一度她的搜索框往下拉,历史搜索全都和这有关,但凡是网上的吐槽博主,涉及到黄赌毒的,均是一律劝分,对方说得严格——

  “你以为你是在救他,却不知道你是在放纵他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裴桃那时候没那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此时才清楚地感知到,她和妈妈,不就是这么被拉下去的吗?像是在沼泽地边缘,她们拼了命的伸长手,递出棍子,乞求上苍垂怜,能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将他拉回,可却没想过,对方的力气更大,挣扎之下,反倒是三人都陷了进去,越陷越深。

  “没。”吴丽萍这一下午,不知看了手机多少次,可却没有回音,她绝望到了极点,信任被辜负,被枕边人反复背叛,甚至被抛弃,她摇摇欲坠,几乎要垮。

  裴桃沉默,她只能嗯了一声:“再等等吧。”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在等自己那可笑的幻想碎裂吧。

  她看了很多相关的法条、案例,无数次话在嘴边,都没有吐出,她想,妈妈是该和爸爸分开了,反正一切也不会更糟了,只是,她就是这么优柔寡断,再等等,万一呢?也许呢?没准爸爸只是和她们开个玩笑,会拿着钱蹦出来说,看,你们吓到了吧?然后她就可以哭着打爸爸一顿,和他拉钩,叫他不许吓人了。

  裴桃自己都觉得挺可笑,她居然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吴丽萍吃完了面,她是逼着自己吃完的,事实上她完全没有胃口,用餐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挺反胃,只是她不能这么倒下:“你爸这回带走的钱,不只是你王阿姨的,还有店里柜台的钱,家里的一些首饰。”吴丽萍沉默,没说出裴闹春连女儿生日时带的那些金饰都带走的事情,虽然对方在裴桃心中的形象已经足够差,可她舍不得女儿再接受更多打击。

  “……嗯,妈,我能做什么呢?”裴桃斟酌了好一会,却选不出哪怕一个稍微好点的用词。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吴丽萍苦笑,“店铺的月租下个月就到期了,我们是按季度交的,得交三个月的,一共五万,你王阿姨那边,钱也是急用的,最晚下周就得拿出来,那是五万,如果店铺还要营运下去,还得要进货,虽然有点库存,可存货不算太多,更别说那些水电费用之类的了。”

  裴桃在心里做着加法,对于还是学生的她,这几个万字打底的数字,要她的心都跟着喘不过气来,她之前在学校旁边的连锁快餐店打工,时薪是17元每小时,一天下来,也就是170元,再加上她平时在学校零零散散做的兼职,扣去上课的时间,顶天了一个月能赚个两千五到三千已经很不错了,可这和妈妈提的这些,还是相差太远了。

  “看来还是保不住这家店了。”吴丽萍站起了身,她走在这家小店,眼神中全是伤感,她和裴闹春结婚后,便一起做起了小生意,夫妻俩齐心协力,进货经营,遇到困难,努力解决困难,先头卖了那家总店,已经足够要她舍不得了,这回连分店,也留不住了。

  “再等两天吧。”吴丽萍说出了和女儿如出一辙的话,“我就把店里的货盘一盘,找个认识的人折价接手了。”她打算把店铺的货物、牌子、装潢一切一起打包出售,否则单那些货物,连个零头都不够,即使是破釜沉舟到这个地步,却依旧还有凑不够五万的风险。

  吴丽萍忍不住想起丈夫的脸,她的手有些发抖,她真想抓起那男人的领子,摇一摇,问问他:“我们的日子到底是哪里过得让你不自在,不舒服了吗?知足不好吗?”她还想问他,“你有哪怕一刻想起我们母女俩会多难过,多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