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桃红认真看了两眼,把娘娘的喜好记下,见她放了筷子,才叫撤桌。
苏轻窈道:“蒸点都没动,你们下午闲来分了吃,以后也不用我再多说。”
娘娘用不完的膳桌,一般都是自家宫女吃用的,苏轻窈胃口不是很大,御膳房又极会巴结,每日都能剩下不少,自然都是柳沁她们下午打牙祭。
桃蕊今日才来,苏轻窈才特地又说了一遍,怕她抹不开面子。
用完午膳,苏轻窈便要睡下,柳沁跟她进了寝殿,边打扇边同她聊天。
苏轻窈半闭眼,声音很轻:“柳沁啊,真难啊。”
控制自己的心,真的很难。
柳沁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是很心疼她。
“陛下……陛下确实对娘娘不同,”柳沁道,“这份用心和体贴,旁人自是没有的,便是娘娘如今还能管住自己,也实属不易。”
苏轻窈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前世今生,便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岑贵妃,苏轻窈也没见陛下对她这般好过。岑贵妃是盛宠,可仿佛一切都是宫人们悠闲无聊时的道听途说,没人真真见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苏轻窈自己切身感受一把,才明白盛宠难却,恩泽难消。
这大半年相处下来,苏轻窈自是知道楚少渊不善言谈,他本就不是会注意这些小事情的人,正因如此,这些微末的体贴才更难能可贵。
上回说她瘦了,今日便有独一无二的赏菜,苏轻窈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是经历再多,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到底是有些意动的。
可她却又很不敢真的放下这份心,楚少渊是帝王,坐拥三宫六院,他有那么多妃嫔,苏轻窈很确定自己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况且,还有那未出现的岑贵妃等在将来,她心里头没底。
可压在心里不说,却又觉得压抑。
于是,便有这午睡前几不可闻的呢喃。
柳沁见她闭上眼睛,便知道自己不用太过劝阻。娘娘活的比她们都通透,她自己能想明白的事,不用旁人再多最去劝。
若连她都想不明白,那这事便揭不开,躲不过,只能闷头往前冲。
柳沁打了会儿扇,等她睡着,才轻轻退了下去。
另外几个宫女正等她,见她来了,忙让主位给她:“这红枣南瓜羹确实好吃,难怪娘娘用了小半碗,姐姐快也尝尝。”
柳沁笑着过去,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真香,都要香进心里去了。
苏轻窈午睡起来,换了身浅淡些的衫裙,便往锦绣宫去。她今日要去探病,提早给锦绣宫打过招呼,是以她到到时候,是锦绣宫的杏嬷嬷亲自给迎进去的。
到了谢婕妤的侧殿,苏轻窈刚一进去,就看谢婕妤穿了一身朴素常服,坐在贵妃榻上读书。
瞧那面色,应当已无大碍。
谢婕妤听到动静,抬头望过来,眼睛顿时就亮了:“知道你要来,我连午睡都没睡好,可盼着呢。”
刚认识的时候谢才人多大家闺秀,现在熟了,她却是有些俏皮随意,越发随和起来。
苏轻窈笑:“你不好好养病,下回我便不来了。”
谢婕妤便皱了皱眉,拉着她的手坐到贵妃榻上,让宫人上茶:“那可不成,你可不知道这日子多难熬,整日闷在屋子里,难过死了。”
苏轻窈忙拍了一下她的手,训道:“不得胡说。”
谢婕妤便莫名笑起来。
“你这样子跟我祖母似的,”谢婕妤笑得眼睛都弯了,“每次我乱说话,祖母就要训斥,不叫我随便胡说。”
苏轻窈却不介意自己被当祖母,只道:“行了,我来问问你,近来可是大好?”
谢婕妤点点头:“已大好,等过了这小半月,便能相约在园子里,你放心便是。”
因种种原因,病好了她也不能显露出来,必须要养够一个月才行。苏轻窈明白这背后的事,便也没劝。
她想了想陛下得嘱托,抬头看谢婕妤正笑着看向自己,决定还是照实说。
“前头陛下叮嘱过我,叫我过来看望你,怕你养病寂寞,有什么不方便讲。”苏轻窈轻声道。
谢婕妤目光一闪,却是不怎么在意苏轻窈话语里跟陛下的亲近,反而问:“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让我跟家里人说,我这无大碍,让他们不要担忧?”
苏轻窈顿了顿,最终却还是咬着下唇点头。
谢婕妤低头吃了口茶,说:“我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我也不会让家里为了我的事忧心,回头你同陛下道,我已写过家书,让陛下宽心。”
苏轻窈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概她这样子看上去太过可爱,谢婕妤板着脸看了她片刻,蓦地笑出声来。
“逗你呢,我可不管你同陛下那些事,”谢婕妤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咱们是过命的交情,我便实话同你说。”
苏轻窈微微一愣,有些疑惑:“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谢才人目光一闪,道:“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她屏退宫人,并让柳沁和莲叶守好房门,这才小声道:“我……其实不喜欢男人。”
苏轻窈手上一抖,茶碗差点没掉在桌上。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
谢婕妤认真看着她的脸,见她除了震惊再无旁的情绪,这才彻底放下心防:“你别多想,我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我就不想嫁人,给别人生儿育女。”
苏轻窈张张嘴,最后却是说:“你好厉害呀。”
谢婕妤一愣,又难以自持地笑出声来。
“你真是太可爱了,”谢婕妤道,“所以我愿意同你玩,也愿意跟你说。”
有些事,一个人藏着掖着,早晚要成梦魇。
如今有个人能聆听一二,倒也让她轻松起来,不再觉得那么压抑。
谢婕妤低头看了眼茶杯,声音很轻,却又仿佛很重。
“我及笄那一年就把这个想法同母亲说了,我父母都很开明,他们没有直接做决定,反而亲自去同祖父告罪,说因为我让家族蒙羞,父母决定分家,带着我一起去乡下生活。”
这么听来,她父母是真的宠爱她,愿意为了她放弃家中一切,也要让女儿过得和乐。
谢婕妤一边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坠入茶碗中。
只看碧绿的茶汤中,荡起层层涟漪,一如心湖上的波涛,久久不停。
谢婕妤道:“我祖父没有同意,他怒斥我爹娘太过宠爱女儿,以至于没有顾念儿子的前程,让他们不要再提这事。”
“我是后来听祖父跟我说的,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不能活的太过自我,连累整个家族。”
世家大族的小姐,哪里可能不嫁人?
便是说要出家当姑子,也会被人背后说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不仅家族名声不好,还要带累其他姐妹,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当时我就想,要不就嫁了吧,”谢婕妤淡淡说,“反正人生也不过几十年光景,忍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谢婕妤这般说着,苏轻窈却是思绪飘远。
曾经年少的她,想过未来吗?
她拼命回忆,却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时候的她,不过平平淡淡过日子,没有愿景,也没有坚持。
如今被谢婕妤几句话,却勾起她满心茫然。
若是她也有自己的愿景,能实现吗?
苏轻窈不知道,也没人能给她回答。
就在这时,谢婕妤说:“我是万万没想到,祖父却是耗尽心力,给我铺了这么一条路,也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妥妥担当,堪称完美。”
谢婕妤认真看向苏轻窈,郑重说:“我是谢婕妤,可我不是陛下的女人,你能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昭仪:刺激……太刺激了。
陛下:是不是大秘密。
苏昭仪:陛下啊,你果然……算了不说了。
陛下:???
第67章
话说到这份上,苏轻窈若还不明白, 那就是真傻了。
她定定看着谢婕妤, 叹了口气:“谢阁老一片慈爱之心, 令人感动。”
谢阁老身处这个位置,几乎说是封侯拜相也不为过, 却能为了孙女舍下老脸,进宫求了太后给孙女一条出路。若非如此, 便是谢婕妤坚持不嫁人,怕也没这般好的日子过。
老大人给谢婕妤找的这条路, 成全了所有人, 也拉近了谢家同皇家的关系, 却是一箭双雕, 相当高明。
谢婕妤道:“去年时祖父就求过太后娘娘, 道陛下为人清正,太后娘娘又最是端方,只要娘娘应下, 宫里就没人会为难我。”
是以, 象征性的侍寝过后, 就是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苏轻窈道:“娘娘确实慈爱,我倒是没成想娘娘竟会答应。”
她其实想知道陛下是为何会答应的,这事又不只牵扯太后娘娘, 毕竟是陛下的妃子,就娶进宫中做个活摆设,也难为陛下一点都不在意。
但是想到陛下那些特殊之处, 苏轻窈又似乎是有些明悟。
谢婕妤以为她只感叹太后娘娘,便道:“听祖父讲,娘娘当时就应允下来。道宫中位份多,只要谢家不嫌弃女儿做个普通宫妃,便可送进宫中,全了谢家颜面。”
苏轻窈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其实姐姐便是当真做妃嫔,于我也无碍,但姐姐今日能这般坦诚,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是极高兴的。”
她活了那么长,早就看透许多事,她跟谢婕妤有这般缘分,也自不会轻易放弃。当年在宫中,她听尽朝臣勋贵人家的八卦事,如今看来,男人真真没几个好东西。
一旦位高权重,一旦锦衣玉食,又有几人能守住自己的心,一辈子只同一人白首不离,恩爱永驻?
就是戏词里,也瞧不见许多。
是以,哪怕楚少渊对她如此隆宠,她也从未对他有过再深的奢求。如今她只想结束时能心平气和,不会难过太久。
说她软说也好,说她无能也罢,当以人力改变不了任何事时,若不能学会面对现实,那日子无论如何都过不下去。
但谢婕妤对她实话实说,却也令苏轻窈高兴,不是因为她同楚少渊没有旁的关联,而是因为她是真心对待自己。
宫中寂寞,能有一好友相伴,也是人生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