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扮演是有灵魂的 第78章

作者:退戈 标签: 系统 穿越重生

  为什么他以前要如此痛恨太后?为什么他从不曾聪明上那么一次?

  为什么?

  他有太多的为什么,多到他来不及去思考原因。

  他命人大葬太后,还好好安置了余氏众人。将原先想要用来打压余氏的几个官位,也都还了回去。

  曾经的壮志雄心,就跟被戳破的泡泡一样尽数崩溃,随风湮灭。

  眼下最让他烦恼的,还是太后的遗言。

  纵然他知道楚歌欺骗了他,知道楚歌从头到尾对他都没有几分真心,他依旧不想杀了她。

  如同他不想杀邱季深一样。

  邱季深该如何处置,尚没有朝臣敢当面提及,但楚歌,是绝对不能任由她继续留在后宫的。

  御史公代表朝中大臣,与唐平章促膝相谈了许久。

  唐平章已没了当初那股奋于抗争的精神气,不知该说是萎靡了,还是稳重了,权衡后终是同意。

  他亲自前去告知楚歌,要送她离开京城。

  自太后薨逝,二人就再未见过。此时面对面坐着,互不吭声。

  最后还是楚歌先开口道:“陛下念及旧情,愿留妾一条贱命,妾感恩至极。妾明白,陛下是废了心力,才为我挣得这一线生机。”

  唐平章看着她欲言又止,心中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他如今不想再听楚歌说话了,因为对方的嘴里恐怕只会说出欺骗他的话语。他宁愿在真相中不可终日,也不想再面对一次谎言被撕开的痛楚。

  “事已至此,妾说一句肺腑之言。”楚歌说,“陛下,您是一个好人,却也同我一样,是个可怜人。不同的是,往后我终于可以自由了。

  她欠身一礼,如往日一样温顺地低着头道:“谢陛下成全。”

  唐平章听得心中大痛。

  他告诉自己,楚歌这样说,是因为讨厌这座宫城,而不是讨厌他。

  “陛下从前对妾说过的心事,妾明白,明白却无法感同身受。

  “妾身在后宫,身边奴仆成群,已是衣食无忧,可却不能安心,因为我只能依靠您,而依靠着别人,便让我不停地提心吊胆。苦日子我可以过得,寂寞我也可以忍得,唯有这种胆战心惊,叫我辗转反侧,左右折磨。

  “所以不是陛下您对我不够好,也不是您做错了什么,是楚歌,楚歌再也承受不了别人对我的好意了。”

  唐平章:“你不用再说了!”

  “陛下,您生来是皇亲贵胄,您眼见是山河四海,您伸出手来,就有人知道您要做什么。陛下您的一切烦恼,都是我求之不得的美梦。您指缝间漏出的一丝慈悲,都是楚歌用命也想去换的珍宝……”

  唐平章起身就走。

  楚歌朝他双膝跪下,磕头道:“求陛下能放了邱五郎!她同我一样,只是个没出息的人罢了!您生在云端,她活着,于您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尘埃,可您不知她心中有多苦,陛下!难道您要在宫里关她一辈子吗?都是迫不得已罢了,她只是一个可怜人啊!楚歌可以拿命换她……”

  唐平章脚步一顿,闭上眼睛,挥手道:“送姑娘走。”

  楚歌:“陛下!这世间的恩怨,就没有回头的一日吗?”

  唐平章再无停留地跨出了大门。

  楚歌趴在地上掩面哭泣。

  太后大丧,照理该是礼部负责,可后宫诸事,还是需要唐平章把持。

  唐平章不愿面对,借着各种政务麻痹自己,将自己锁在屋中。丧事筹办的决议,便落到皇后身上。

  皇后年纪尚轻,没有经验,最后是借了几位年老的宫仆到她身边指点。

  这偌大后宫,没了太后,竟没人能镇得住场子,显得乱糟糟起来。

  楚歌要被送去了不知哪处的庵堂,她走的那日,皇后去看了。

  她坐在马车上,执意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裳,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离开这个地方,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可她看着那座高耸的围墙,却落寞地说了一句:

  “若是敢死,想必比现在好过多了吧。”

  若是能死,死后会怎样,皇后不知道,但她却是个连死也不敢的人。

  她转个身,还是要回去的。

  后宫嫔妃不敬重她,在背后议论嘲讽她。

  家中亲族恐吓着她,要她去讨陛下的欢心。

  她亲生的皇子也不亲近她,在她怀中总是显得不安。

  连楚歌这样的女人,都没能留住陛下的心,她又怎么能呢?

  连太后那样坚强的女人,最后都选择了自戕,她又哪里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呢?

  当日血液飞溅的画面依旧留在她的记忆中,只要闭上眼睛,太后那张沧桑的脸,就会变成她。她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步上太后的后尘,而且只会比她更孤苦。

  她太年轻了,还要这样地煎熬三四十年,甚至更长。一想到往后都是这样的日子,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死意。

  ……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白布挂满后宫的屋梁,所有人都在行色匆匆地走动,一道艳丽的火光从角落蹿出,冲上天际,慢慢将华丽的宫殿吞噬成黑色的残屑……

  唐平章看着被搬出的黑色尸骸,突然笑了出来。

  这座幽深的宫殿,就是一座会将人吞噬的巨兽。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切了,却不想一夕之间,又变得一无所有。

  为什么呢?

  唐平章想。他这样愚钝,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黄昏的余烬下,他坐在被照得发黄的石阶上,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远处。

  “陛下。”

  宫人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

  “陛下。”

  宫人见他没有回应,又喊了一声。

  唐平章这才木然地扭过头。

  “要早朝了吗?”他问。

  宫人说:“陛下,叶公子求见。”!

  唐平章:“不见了吧。”

  宫人:“叶公子说,他带了个您想见的人过来。

  唐平章:“谁?”

  宫人答说:“看模样,是一位和尚。”

  “和尚……”

  唐平章眼睛中突然现出一丝神采,猛得站了起来,推开宫人,朝外走去。

  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最后跑了起来。风从他的脸上刮过,却在他的五脏六腑留下丝丝的疼痛。

  穿过那条回廊、那扇宫门、那条石路。走过那一段无比漫长的道路,他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见的人。

  对方站在叶疏陈的身后,一身僧衣,一串佛珠,是他最陌生的打扮,却是他最熟悉的眉目。

  叶疏陈见他过来,侧了个身,说道:“我走了,和恩你自己……”

  和恩点了点头。

  叶疏陈便走了。

  脚步声纷纷远去。寂静的宫墙内只剩下他二人。

  多年不见……

  唐平章看着他犹如看着当年的自己。那是一段不忍回忆的过去。

  唐平章眼泪滂沱而下,泣不成声。

  和恩停下捻动佛珠的手,说道:“哭什么?”

  “五郎!!”唐平章泣道,“求求你,站着便好。不要再同他们一样叫我失望。”

  和恩依言站在原地不动。

  唐平章就这样哭了许久。

  他也没想好自己接下去要做什么,耳边听见对方不赞同地说了一句:

  “没出息。

  没出息。

  他方平复的心情,瞬间被这三个字勾了起来。再也控制不住地崩溃道:“是,我是没出息……五郎!我受不了了,你知不知道,皇后她也走了,还有我的孩子……”

  ……

  石阶上,二人并排坐着,如最普通的好友,闲谈着过去。

  “哦对了五郎,当初你的骑射在几人中最为惊艳,可我却因害怕马匹,如何也学不会,被几位兄长取笑欺负。你百般督促我,也没能教会我,还对我发了脾气。”

  唐平章用手在半空中描绘着。

  “后来你去江南游学,再没了踪迹,此事让我颇为后悔。你不在的这几年里,我苦心学习骑射,如今还算能入得了眼,就是想与你比试比试。

  和恩说:“我已经许久没骑过马了。

  唐平章说:“那就不骑了!我就是想着与你同游,才会觉得高兴。”

  和恩点头:“看来你的确是努力了。我当初其实不是生你的气,只是逼你就着我的年少气盛罢了。

  二人静坐。

  唐平章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总不能只我一个人跑了,却不给你们一个交代。”和恩说,“在京城中,我只放心不下你。”

  “他们都害怕我会杀他们,只有你是放心不下我。”唐平章又是哽咽,“我哪里是要杀他们……我身边如今,还能杀谁?还有谁?连皇后也走了……我剩下的只有我的命罢了。”

  和恩说:“这本就是不好坐的位置,我知道你不容易。凡觊觎这个位置的人,都变得疯狂而不择手段。你已是做得很好了。我也未必能做到这样。”

  “若我真的做得好,他们也不会一一离我而去。这个位置,如今只让我觉得可怕。也许他们都是在告诉我,这不是我的皇位。”唐平章说,“当年错漏到我的头上,便开始错,错到今日,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以前我无法选择,后来我不敢选择。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