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重
“她不是。”明沚说,“沈听,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知道我不是她生出来的啊?”
沈听一怔。
沈迟葳回来的时候,他刚刚从国安部叛出,被一些事情绊在了外面,等他回去的时候,沈迟葳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
明沚盯着沈听的脸:“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了。”
沈听觉得有些荒唐:“你不是她亲生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她没有怀孕。”明沚说,“你知道当时她去了哪里吧?”
怎么会不知道呢。
菲尼克斯啊。
沈迟葳一辈子都没有瞒过他什么事情,唯独这件事,她至死都没有告诉他。
明沚死死地捏着拳头,笑了一声:“舅舅,既然你好奇,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他将自己的围巾拢了拢,眼睛里面像是有星辰一般璀璨,轻声说:“舅舅,我们以后少见面吧,对谁都好。”
沈听说:“你打算跟我断绝关系?”
明沚说:“只是不见面而已,你永远都是我舅舅。”
他转身离开,沈听一直看着他消失,才喃喃着叹了口气,
“沈迟葳啊,你这个小孩是真的不好管教啊,太不听话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料峭春风。
……
人类都是十分软弱的生物,不管是谁,对于死亡,都会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沈听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手边是一沓厚厚的资料。
其实他并没有太过于刻意的去调查沈迟葳当年去菲尼克斯的原因,他只需要知道沈迟葳是怎么死的就行了。
直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沈迟葳是那么的畏惧死亡。
当年沈家风雨飘摇,她一一人之力稳固住了沈家的统治地位,但是自己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于是她找到了菲尼克斯。
菲尼克斯让她活了下来,带回了明沚这个作为她复制品的试验品,后来她跟菲尼克斯之间出现了分歧,中断了联系,同年冬日,沈迟葳病逝。
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房间里面十分暖和,年迈的女佣走进来,将一杯水放在了沈听面前:“少爷,您休息一会儿吧。”
沈听笑了:“我这不是一直在休息吗?”
老人摇了摇头:“您从来没有休息过。”
沈听一怔。
是啊,他从来没有休息过。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奔波劳碌,拼命的想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将死生置之度外,就是怕一旦停下来,就对人间厌倦了。
沈听看着老人的脸:“我记得我刚刚来沈家的时候,你就在了。”
“是呀。”老人笑着点点头:“这都好多年了。”
沈听喝了口水,忽然道:“当年……我不在,沈迟葳怪过我吗?”
老人愣了一下,“您说大小姐吗?”她神色间带了几分温柔:“大小姐是个很坚强的孩子,那时候沈家群狼环伺,白天里她受了伤、受了委屈,都忍着憋着,晚上的时候就自己偷偷房间里面哭,说等您回来了,就有人给她出气了……”说到这里,老佣人叹了口气:“可是大小姐一直等,等到她性命垂危的时候,您也没有回来,后来,她就离开了沈家,过了很久才回来。”
“大小姐应该是没有怪过您的的。”老佣人温柔的说:“少爷,您知道,大小姐最心疼的就是您了,怎么会怪您呢。她离开沈家的时候,跟我说,她一定要等您回来的。”
沈听忽然有些无力。
沈迟葳当年与虎谋皮,只是为了活等他回来吗?
老佣人的双眼已经浑浊了,低声说:“后来,大小姐临走了,忽然跟我说,要好好的照顾您,她不放心您。”
“所以你现在还在这里?”沈听问。
老佣人笑了笑:“答应了大小姐的事情,就要做到的。”
沈听脸色十分难看,好一会儿,才说:“你先回去吧。”
老佣人离开了。
沈听一抬眼,就能看见窗户外面的山茶花,花已经谢了,只剩下一树的绿叶。
当年为什么要选择离开?
或者是沈家主抽在他身上的鞭子,和那每一鞭子里面带着的狠辣:“沈听!你活着只是为了保护阿葳,你怎么敢有别的念头?!”
沈听,你怎么敢有别的念头?
沈听慢慢的笑了一下,手指缓慢的扣着实木茶几。
房间里阴沉沉的,只有壁炉的火光,照得他眉眼冷漠。
他记得那一年他回到沈家,沈迟葳脸色不太好,但是看见他,还是笑了,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说:“阿听,我好想你。”
一别经年,思念沉舟。
明沚还是个只知道吃奶睡觉的奶娃娃,他把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写在脸上,沈迟葳并不介意,给他取名为“沚”,后来很久,沈听才知道这个字取自“岸芷汀兰”。
世事大概真的如此,总要经历时间的磨洗,有的东西才会露出本来的样子。
每年放在她墓前的那一捧茉莉,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收下。
年少的时候该勇敢,该放纵,可是总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太过于虚无缥缈,好像没有也不会怎么样,直到如今,才知它是世界上最最锋利的一把剑,让人肝肠寸断,让人撕心裂肺。
最是无情,最是多情。
如果那一年他没有屈服在鲜血淋漓的鞭笞之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那个少女也不需要咬牙等待那么多年,却只等来一场镜花水月。
壁炉里噼啪一声,火花炸开,点燃了一屋子的沉寂。
沈听低下头,手指撑住了额头,良久良久,他才声音沙哑的说:“沈迟葳,你怎么就这么的……阴魂不散。”
盘桓在我心底数十年,午夜梦回,都是你。
春风吹过了雪,你路过了我的人间,
偏偏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第1246章 【番外】江有汜(1)
成华二十六年,皇帝笃信道教,广集贤才,开炉炼丹,想要炼制长生不死之药。
但是直到成华三十年,仍然没有一点进展,成华帝龙颜大怒,屠了天下最大的道观三清观,一时间道教者人人自危,再不敢帮皇帝炼丹,纷纷退隐深山,以求自保。
直到成华三十年的春,蓬莱仙山仙人临世,入宫见成华帝,成华帝这才不再肆意屠杀,封蓬莱仙山出世的仙人为国师,重新炼制长生不死之药。
那一年,太子十五岁。
别家的孩子可能还在父母怀中撒娇,但是太子已然是成华帝治国的一大帮手,盖因成华帝痴迷丹药,整天都跟一群道士窝在炼丹房里,不理朝政,十五岁的太子只能把天下的重担担起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愿意帮太子分享一下,不管是其他的皇子还是王爷,都摩拳擦掌的想要帮忙,结果幽禁的幽禁,流放的流放,没什么好下场。
成华帝在自家暴戾的儿子几乎把同宗兄弟搞得死的死伤的伤,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嫡子性格有点问题,于是难得的从炼丹房里离开,下了一道圣旨,将国师加封为太子太保,教导太子君子六艺。
微生有琴对这些方外之人十分厌恶,收到这道圣旨的时候,差点把房间给砸了。
但是他老子还没死,他只是太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去见了那些神棍的头子,传说中来自蓬莱仙山的仙人。
炼丹的极乐宫因为燃着许多丹炉,所以常年闷热,还带着不少硫磺硝石的刺鼻味道,就连院子里生的桃花树,都要比别处的逊色几分,开的病恹恹的。
在这猫嫌狗不待见的环境之中,却有人靠在桃花树下的石桌边下棋,并且很有几分怡然自得的意思。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袍,青丝如泼墨,未曾束发,淡蓝色的护额从绕过了青丝,成了一抹耀眼的亮色。
风过,桃花瓣簌簌而下,落在了棋盘上,下棋的人也不在意,修长的手指缓缓落下了一枚白子。
伺候太子的小太监连忙扯起了嗓子:“太子殿下驾到——”
那人却跟没有听见似的。
太子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见一个修长背影,皱眉有些恼怒。
父皇已经将这些道士捧得连太子都不必理会了吗?
他正要动怒,那人却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缓缓回头,唇角带了一抹流风回雪的笑:“太子殿下,久等了。”
这个男人,生了一张不该存在于人间的绝色容颜。
别说是东宫的太监宫女,就是太子,也为之惊艳。
皇宫里从来不缺美人,太子生母就曾是大陈第一美人,可是这个男人,却实在是冰肌玉骨,出尘清隽。
微生有琴眯了眯狭长的眼睛,“你……就是国师?”
“在下凤翎。”男子微微一笑,“见过太子。”
凤翎。
分明是方外之人,却有这么一个富贵华丽的名字。
太子微微一笑:“从今日起,您就是孤的老师了,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他拜的敷衍,凤翎的态度也足够敷衍,只是随意的抬了抬下巴,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并非大陈下一任的帝王,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交了束脩来求学的学生,回身坐到了石凳上:“太子殿下来的巧,正好在下缺个下棋的人,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这个雅兴?”
东宫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
太子这人文能安国定邦,武能上阵厮杀,但是就一个毛病,脾气不好。
不好到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那种。
他们本来以为国师让太子陪棋,太子会大怒之下直接砍了这神棍的头,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太子他竟然挺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凤翎:“孤学艺不精,怕是要被先生看笑话。”
凤翎不怎么在意:“无妨。”
三局下来,微生有琴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堂堂国师沦落到无人陪棋了。
一个人下棋不是故作高深,也不是棋艺太厉害无人能敌。
而是这仙风道骨的蓬莱仙人,在下棋的时候十分臭不要脸,总能找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悔棋,并且棋艺极差,让他半局他都赢不了的那种差。
太子有些难言的看着凤翎:“先生,孤宫里还有折子堆着没有处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