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瑾瑜
随行的缇骑们忙齐声应了“是”,便一队往上游去,一队立刻鱼贯跳进了水里去,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看来,每个人都是唯他之命是从,根本无惧生死。
看得一旁的宇文皓暗暗心惊不已,韩征御下之严苛有方,由此可见一斑,不怪东厂人人忌惮畏惧,韩征更是一呼百应,万人之上,他的确有那个本事。
相形之下,无论是他还是宇文澜,乃至萧琅,单在御下这一块儿,已差韩征差得老远了。
亏得他是个太监,再是权倾朝野,也只能做到“九千岁”,不然……
宇文皓正想得出神,就听得韩征沉声开了口:“郡主,世子,本督很想知道,到底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施太医与萧大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一前一后掉进了水潭里?当时这么多宫人侍卫,又都是干什么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掉下去不成?不知二位哪一位肯替本督解惑!”
宇文皓忙敛住了心神,看向了韩征:“韩厂臣,我可以……”
可惜话才起了个头,已被丹阳郡主带着哭腔打断了:“韩厂臣,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拉了清如到这边来玩儿水,她也不会一时不慎失脚,掉进了水潭里,我大哥也不会为了救她,跟着也跳了进去……总算韩厂臣及时赶到了,我这心里也终于有点底了……”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但心里的确安定了许多,韩厂臣的确就有那个本事和力量,让人只要一看到他的身影,一看到他冷静从容的脸,便觉得哪怕天马上就要塌了,山马上就要倒下了,他也能凭一己之力,撑住天,撑住山,让所有在他羽翼之下的人都安然无恙,分毫无损。
韩征却仍是面沉如水:“无缘无故,怎么偏就是施太医,而不是别人失脚掉进了水潭里?郡主光一句一时不慎,请恕臣实在不能信服!”
他面上还能勉强维持住冷静从容,衣袖下的拳头却早已拧得紧得能出水了。
心里更是痛悔懊恼得无以复加。
太后来大相国寺这么大的事,韩征当然不会不知道,因知道如今施清如已是隔日才需要为太后施针,他便以为太后不一定会带她一起。
即便太后带了她,福宁长公主与丹阳郡主也随行,他也不认为福宁长公主敢趁机对她下手,福宁长公主才折了在乾元殿全部的耳目心血,除非傻了,才会在这个当口再惹他,她势必会忍下这口气,留待日后再加倍奉还。
何况还有个萧琅呢,虽然韩征心里因他一度打翻了醋坛子,却也不能否认萧琅对施清如的真心,那福宁长公主想要使坏,少不得要先过萧琅那一关。
但韩征心里还是颇为不安,不怕一万,就怕那个万一。
所以昨晚经罗异辗转传了施清如的话到常太医处,又经常太医之口传到他耳中后,他已决定今日便赶到大相国寺,给太后请过安后,便先接了施清如回去。
偏他今日去了乾元殿后,隆庆帝因昨夜做了噩梦,心绪颇为不佳,他一直陪侍到隆庆帝用过午膳歇下后,才终于有时间出宫了。
遂忙忙赶来了大相国寺,还在路上时眼皮便一直跳,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惟有不停的安慰自己他的小丫头一定不会有事的,都是他在自己吓自己之余,越发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不想还是来迟了,他带着人进了大相国寺时,寺里已是乱作一团,他一问之下,方知道是施清如和萧琅都在后山的水潭落了水,生死未卜。
当时韩征便已五内俱焚了,如今见丹阳郡主着急归着急,言语间却分明有意在避重就轻;又见宇文皓在一旁,神色间有着急,却更多是掩饰不住的畅快解气与如释重负;再见福宁长公主牙关紧咬昏迷不醒,他其实心里已猜到七七八八了。
霎时一把拧断福宁长公主脖子的心都有了!
还是想到施清如还等着他营救,还等着他为她讨回公道,他方堪堪忍住了,却实在做不到再对丹阳郡主客气有礼。
丹阳郡主见韩征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心里才升起的欣喜与放松霎时消失不见了,眼泪也自动逼了回去,勉强道:“的确只是一个意外,韩厂臣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但眼下的确不是韩厂臣兴师问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人,等救起清如和我大哥后,韩厂臣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第一百四二章
丹阳郡主方才乍见韩征出现,心里岂止是欣喜与放松?
她都只差忍不住要扑进他怀里,痛哭一场,把自己心里的害怕与后悔都狠狠的哭出来了。
如今大哥和母亲都生死未卜,皇祖母又不能惊动,她心里最亲近的人便是韩厂臣了,自来谁受了委屈,心里害怕,六神无主时,不是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才会毫不保留的表露出来?
又有谁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还能一如既往的保持坚强,不变得脆弱起来呢?
但显然韩厂臣没有拿她当他最亲近的人,他急匆匆的赶到,为的也不是她。
他的焦急,担心,还有痛悔与愤怒,都是为的别的女人,为的清如。
若回头清如能侥幸安然无恙便罢了,应当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之,韩厂臣只怕要视她母亲为仇人,往后不定会如何对付她母亲,自然,也不定会如何想她、待她了……她还顾不上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呢,还是先祈祷清如和大哥都安然无恙的被东厂的缇骑们救起来吧!
韩征见丹阳郡主眼神躲闪,表情勉强,眼底越发的冰冷了,道:“当务之急的确是救人,但救人与兴师问罪也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进行。当然郡主不愿意对本督据实以告也没关系,纸永远是包不住火的,只要本督安了心要查,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本督查不出来的?”
丹阳郡主闻言,心里就越发的难受了,半晌方低声道:“这世上自然没有什么事,是韩厂臣安了心做,而做不到的。”
她可真羡慕清如啊!
一旁宇文皓不待她话音落下,已接道:“是啊,这世上若韩厂臣都办不到的事,只怕也没有人能办到了。但救人如救火,事有轻重缓急,就像丹阳表妹所说,现下最要紧的,就是救人,等人救起来了,韩厂臣要发落谁发落不得?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的了。”
顿了顿,又道:“倒是韩厂臣怎么会忽然也来了大相国寺,都知道您日理万机,皇叔父跟前儿更是一刻也离不得您,今儿怎么有空出宫来?”
韩征却待宇文皓一样的不假辞色,冷冷道:“本督要去哪里不去哪里,想来还不需要向世子您报备吧?”
本来他完全可以说是隆庆帝放心不下太后,所以特地打发他来瞧瞧,给太后请个安,甚至酌情看要不要接太后回去的,那样任是谁知道了,都休想说他半句不好。
他一向也都是这般的周全,绝不会给人以任何明面儿上指摘他的机会。
可他此刻心情大坏,实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宇文皓了,当他猜不到今日之事若非宇文皓也来了大相国寺,极有可能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除了福宁长公主这个极有可能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罪魁祸首,宇文皓此番也是难辞其咎,他事后再与他慢慢儿算账!
宇文皓让韩征不留情面的迁怒弄得好生尴尬,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恼羞成怒来。
他好歹也是亲王世子,韩征再是权倾朝野,独得皇帝宠信,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奴才,一个阉人,竟然这样对他,简直太目中无人了,是吃死他将来不能正位大宝,吃死他没有落到他手里那一日吗?!
他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丹阳郡主已先道:“表哥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皇祖母来了大相国寺,皇舅舅自来孝顺,韩厂臣今日自然是奉皇舅舅之命,来给皇祖母请安的,谁知道偏巧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所以只能先赶了过来帮着救人,是吧韩厂臣?”
韩征没有应答丹阳郡主的话,直接面沉如水的上前几步,离水潭越发的近了。
丹阳郡主看着他挺拔清隽,却又遗世独立,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适逢软轿来了,便把福宁长公主安顿上了轿,又再四吩咐过左右务必精心服侍,看着软轿被抬走后,方走向了韩征。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希望自家与韩厂臣彻底交恶,那无疑只会两败俱伤,于公于私,她都绝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并没注意到宇文皓眯起了双眼,眼里有了然,也有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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