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朕有了读心术发现所有人都在骗朕! 第14章

作者:枭药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穿越重生

  倒是魏安愣了一愣,这才忽的回过神一般,连忙摆手催促着外头的侍膳们内监们手脚麻烦的上了菜,亲手一道道的在赵禹宸的面前摆了,一面摆着,心里还在暗暗道:【旁的倒都见惯了,倒是这腌萝卜条不错,爽口,又新鲜,配着白粥最便宜,正是这几日才最好,再腌些日子,失了本色,可就不是这么个味了。】

  赵禹宸闻言挑了挑眉,按着魏安所说去拣了那萝卜条,果然入口爽快,余味酸甜,早膳上用来开胃倒是再合适不过。

  魏安当这御前总管有些屈才了,这份本事,合该去掌御膳局才是!

  赵禹宸这般想着,便叫魏安等人都退下几步,只自个慢慢的用罢了早膳,饮了一盏浓茶,觉着精神稍稍缓过来一些,这才起身如平日一般,不急不缓的进了奉天殿。

  他今日到的迟,阶下的文武立在殿内等了约莫一刻钟功夫,听着外头的清脆的鞭响与悠扬的唱礼声,这才一个个的神色一正,躬身行礼。

  赵禹宸面无表情,步履威严的行到了御座之前,目光从立在百官最首,鬓角都已斑白的董太傅身上一扫而过,声音与面色都沉的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仍旧如往常一般道:“太傅年事已高,又久病初愈,赐座。”

  果然,隔着模糊的冕旒,立在阶下的董太傅丝毫未曾察觉到年轻帝王与往日的不同,他仍旧满面忠贞的先推辞,这才屈膝谢恩,勉强挨了半个锦凳。

  赵禹宸年少登基,又有梁王一系欺他年小意图不轨,内忧外患之下,为了避免主少臣疑之祸,赵禹宸自登基起行事便有意沉稳老成,喜怒皆不形于色,因着这般缘故,赵禹宸今日虽然越发的沉默寡言,但群臣倒也都无一个发现什么不对的,朝会也照旧进行的有条不紊。

  进春之后,白日便渐渐长了不少,未过多久,天色渐明,殿内便也渐渐的明亮起来,迎着清早的第一缕初阳,殿外内官面带喜色的行到正中,声音响亮:“禀陛下,西北急报!”

  如今朝中战事最是紧要,闻声群臣尽皆凛然,赵禹宸亦是忍不住直身,面色严肃,抬了抬手,殿下内监便捧起手中军报,只将最要紧的几句念得慷慨激昂:

  “威武将军苏战大败戎狄,斩敌数万!少将军苏明光手刃戎狄王庭长子吉布哲!边关大胜,西北大捷!”

  狄王长子便是戎狄汗王最喜欢的儿子,也是其下一任汗王的人选,如今竟也死与苏将军长子之手!单这一件,说一句大捷就已经名副其实!

  虽然只看这内官的满面喜色便能猜得到不会是噩耗,但到底不如亲耳听到来的更叫人确信一些,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便是瞬间大喜哗然,喧闹几息功夫过后,便有一身材健硕的武官出列上前,声如洪钟:“虎父无犬子!威武大将军骁勇善战,大败戎狄,小将军也手刃戎狄王子!当真乃是我大焘之福!”

  苏战原本就为武官之首,此言一出,便仿佛提醒了什么一般,殿内武将皆是连连扬声应和。

  朝中文官虽然以往也瞧不上这些莽夫,这这般军功摆在眼前,也少不得要顺势夸上几句,一时间,殿内竟是众口一词,只余对边关将士、对苏战父子的一派赞誉。

  在这一派的赞叹之中,最终,还是首位的董太傅缓缓起了身,嗓音虽难免低哑,但历经三朝的威势却也是谁都不能小觑:“将军勇武,陛下圣明,君臣相得,此乃百姓之福,盛世之景,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边关传信大捷,群臣山呼万岁。分明是这般喜庆的一幕,但赵禹宸耳听着贺喜万岁之声,眼望着阶下最首的董太傅,心下却是只觉发沉。

  大焘开国太祖便乃是前朝治下封疆大吏,因着乱世,军功起家,龙袍加身之后,思及前事,便常常心中不安,甚至曾在私下与子孙直言,欲保江山太平,兵权决计不可旁落。

  这话说的原本也没错,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手握重兵的边关武将却只需要登高一呼便可自封为王,父皇临终之前都念念不忘叮嘱他万万小心苏家,他心内一日不敢疏忽,偏偏因着西北不宁,苏家原本就已是兵权在握,如今又身立大功,连朝中闻报都是如此场景,险些只闻苏战不知朝堂,苏家在边关的威势可想而知,此情此景,细思之下,他焉能不怕!

  若是从前,他事后固然也会重赏苏家,但心内的忌惮只怕也会愈发深重,日久天长……竟是正合了昨日太傅心声。

  赵禹宸手心越攥越紧,这大胜的军报来的这般恰好好处,这殿内百官的反应也是这般的滴水不漏,只凑巧到几乎像是故意!而今日大朝会的大捷若当真是故意,那满朝文武,还有哪一个有这般的资历权柄?

  为君者,虽为天下之主,看似乾坤独断,生杀予夺,但身处禁宫,眼中所见、耳中所听,却皆来源与周遭臣仆,若是旁人有心谋算,却也是最容易被人所用,为人所欺。

  一念及此,赵禹宸只觉心内深渊一般,只空荡的深不见底——

  父皇在位十余年,他登基未到三载,这多年来,原以为的乾坤独断,内政修明,其中,却有多少,是正顺了有心之心的谋算?

第28章

  不论赵禹宸心内如何,朝堂之上,却并不允许他沉默太久,等得面前阶下的万岁声略微停下,他缓缓起身,也露出了满面的畅然欢喜之色来,朗声道:“众卿平身,传朕旨意,苏明光年少有为,勇武非凡,特封为宁远将军,苏将军与众将士亦是劳苦功高,待西北平定,将军凯旋,朕亲为他们接风洗尘!”

  打从前朝起,便是不论文武,五品为一坎,不论京官还是外放,只要官阶到五品以上,便算是步入了大焘朝堂中心,也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五年一次的吏部大比之时回京述职,得以进宫面圣,多少文臣武将熬白了鬓发,直到年老致仕都只能固守于六品,终生不得上进一步。

  苏明光以往虽为威武大将军长子,十五从军,但十几年的军功积累,之前也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宣节校尉,如今径直加封了五品宁远将军,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但这是对旁人,对于刚刚立下大功的苏家长子苏明光而言,这封赏却并不过分,比起苏明光这样的后辈来,众人更关心的,却是陛下对苏战苏将军的封赏会是如何。听到最后,见座上的陛下也只是封了苏明光,对苏战等人却只说了些夸赞之言,封赏之事显然是容后再议,阶下的董太傅微微眸光一沉,只面上却是丁点不露,等得赵禹宸说罢,便拱手道:“陛下圣明!”

  赵禹宸面上仍旧带着满面的欣慰,只是心内转瞬间却已经思绪千万,他的确是故意不提苏战的封赏,不是因为他小气,而是苏战如今已是一品的威武大将军,若再往上,便是列公封侯,官拜太尉,如今一场大捷便封了,那等得他大胜之后归来呢?封王不成?就算他能狠心给大焘封了一位异姓王,可苏战如今还未到天命之年,世事难料,焉知大焘日后不会再起战事?朝中承平日久,武将凋零,能有战神之称的,为一苏战,若是日后苏将军再立军功,他又该如何赏赐?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紧随其后的便是功高震主,君臣相疑,直至最终,不是帝王诛权将,便是将军反朝纲,而无论哪一种,对赵禹宸来说,都是国失重将,总归是两败俱伤。

  若是他没有这读心异术,昨日也没有听到太傅的心中之言,而是当真信了太傅的私心谗言,相信苏家乃是养敌自重,心存反意,那他此刻或许就会毫不犹豫的大加封赏,不必担心日后苏战功高盖主,封无可封——

  因为他若信了太傅之言,苏家日后便再无立功的机会。

  但如今不同,他既然侥天之幸得了这读心之术,自然不会做出这般自折国之栋梁的蠢事,他虽暂时还不知苏大将军是否也存了异心,但苏家此刻未曾露出丝毫反意,甚至刚刚立下大功,欲为明君,他便不该狭隘多疑。

  为上者,行一步虑百步,未雨绸缪,既是如此,他于封赏一事便反而更需谨慎,他要提早留出一条退路来——

  不单单是为了苏将军与苏家,更是为了大焘,为了他自己。

  这其中种种,旁人且罢了,历经三朝,宦海沉浮几十载的董太傅如何会瞧不出?闪念之间,便也立即明白了陛下心下还对苏战“养敌自重”之事还心存疑虑,暂且也还未曾下定决心对苏家出手。

  看出这一点,董老太傅的心头虽略有几分失望,却也大半都在意料之中,若是先帝,只怕都不必他多言,自个便已经满心忌惮,但凡寻着时机,便决计容不得这般兵权在握的苏家。不过新帝到底不同,陛下打四岁开蒙起,便是他一手教导启蒙,他教了小陛下为君之道、圣人之言,也教了小陛下宽宏仁厚,礼贤下士、任贤用能。

  世事难两全,他这般费尽心血,小心翼翼教导出的陛下,于他有好处,自然也有不好之处,但不论如何,一位温和贤明的君主,于文臣来说,总好过先帝那般的多疑刻薄之君,至于苏战之事……董太傅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心下却是并不着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从来都不是一句赞誉之言,正是因着将在外,朝中无人,任他战功再赫赫,许多时候,却反而不得不任人鱼肉。

  来日方长,陛下这一次未曾下定决心,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自古人心多疑,向来经不得挑拨试探,更何况陛下再是宽宏贤明,也终究是一个帝王……

  这般想着,年迈的董太傅便重新缓缓坐了下来,只在凳上静静等着散朝,身后文武百官也都一个个退下了,却没见着有内监来请,这才仰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便主动动步,去了乾德殿前。

  董太傅身为帝师,宫人无人敢怠慢,见着他来,乾德殿的小内监连忙通传,之后不过十几息功夫,御前大总管魏安便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带笑的屈膝行了个小礼,笑眯眯道:“董大人。”

  太傅恪守自身,素日言行从不肯都一丝逾越,见状只侧了半个身子避了,这才开口道:“昨个陛下龙体有恙,老臣总是放心不下,特来问安。”

  “大人客气了。”魏安点头哈腰,满面恭敬:“陛下正召了太医请脉,听闻太傅来,便吩咐小人传话,陛下无事,倒是太傅年事已高,也不必再进内多礼,还是早早回府将养才是!”

  竟是都未请他进殿?董太傅微微有些介意,但因魏安态度恭敬,倒也未曾怀疑什么,点头应了。

  只不过太傅董峯素来谨慎,虽未曾多想,但心下却也隐隐有些察觉到了他病倒这些日子回来后,陛下言行都仿佛与之前有些不同,一面缓缓转身出宫,心下却也记下了这微小的不对劲,决定回府之后便与娘娘传信,叫她多多留意着些。

  ——————

  不提殿外的太傅,乾德殿内,赵禹宸倒是的确没有胡说,他散朝之后,仍觉很是疲累困倦,心下不安,便吩咐又召了葛太医过来,问他这般贪眠,可是身上有什么不对,是否有碍。

  “陛下原本就是思虑过重、太过劳神,昨日才会昏迷,能多睡是好事,好好歇几日,龙体便再无大碍。”

  葛太医诊过脉,回的不假思索,很是利落:“听闻陛下昨夜饮了酒?小酌几杯,也有通血安眠之效,陛下既是试了有用,倒不妨每日都用些,只是万万不多饮多,两三杯就已足够。”

  赵禹宸之所以提拔起葛太医,也就是因着他心性直率,从不推诿虚言,诊脉回话之时,也都是一派平静,除了偶尔几句难免的琐碎闲语之外,几乎都从无多余的心声,整个太医署里,也难寻一个。

  因此这会儿听了他这般断然的话,赵禹宸便也放下心来,提起饮酒安眠这事,便忍不住又想到了昨日苏明珠心中所想的话,手下不自禁的抚了抚自己还很是浓密的额角发心,等得太医退下,他便扭头嘱咐了魏安:“吩咐御膳局,日后每日夜里,都给朕上几杯酒来。”

  魏安自是应了,接着,便又见陛下打了个哈欠,又揉着眼角继续道:“说起来,朕这病情能好转,还是多亏了贵妃,朕记得年前新罗大秦那边还上进了些水银镜、自行船之类的新鲜玩意,她自小便喜欢这些,你去挑出来,给昭阳宫里送去。”

  你这病好转又和贵妃娘娘有哪门子干系了?魏安只听着满心迷惑,不知道缘由,却也不敢问,只是恭恭敬敬应了,下去领牌子带人去开了库房,将主子刚刚提起的东西都一一装了,亲自往昭阳宫里送了过去。

  魏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不到两刻钟功夫,他便低着头重新回到了赵禹宸的面前,愁眉苦脸道:“回陛下,贵妃娘娘没收!”

  因着头里实在是还是一派发沉困倦,赵禹宸都已换了中衣,正打算按着葛太医的嘱咐躺下再睡一觉,听了魏安这回话面上便是显而易见的一愣:“为何不收?”

  莫说赵禹宸了,就是魏安当差这么久,也当真没见过有将陛下的赏赐退回来的主,他缩了脑袋,努力将话回得更圆全了些:“贵妃娘娘说,她久居深宫,与战事没有功劳,于宫中也无苦劳,不敢领赏。”

  赵禹宸听了这话,瞬间便也反应了过来,苏明珠这是也听闻了西北大捷的消息,以为这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给她的赏赐,这才赌气退了回来。

  这刚刚才知道了太傅的借公营私之举,马上又是百官五年一回的述职大评,近些日子只怕还都没空,且等这阵子忙过去了,朕便再去昭阳宫里,与贵妃好好解释。

  这么想着,赵禹宸嘴角带笑,便说得格外纵容温和:“是朕未说清楚,若不是贵妃提起,朕倒还忘了,既是如此,便将内库里今年上进还留着的东西专给贵妃留下,叫人将账册与她送去,或自用或赏人,便是在库里放着积灰也只由她去。”

  魏安只听得瞠目结舌,直到出了殿门外,神色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抬起头,远远的望着东边的太阳,心下越发疑惑:

  这日后也没从西边出来啊,怎的忽的就变天了呢?当真奇怪奇……哎?那榆树枝子上结榆钱串子了嗨!赶紧着,趁着叶子嫩,得记着就这两日叫人给咱家撸下来,摊饼子吃又香又甜!

第29章

  “你快别折腾了,进来,把刀放了赶紧坐下,再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可别怪姐姐翻脸。”

  昭阳宫内,对着苏都尉的跪地请安,榻上的苏明珠只摆了摆手,连连叫他起来。

  苏明朗身为苏家最小的孩子,自小就是个贴心听话的性子,不单对着父母兄姐,事实上,凡是德高望重,真心待他,甚至于只要说出的话是正理的人,他都会认真遵从,从不质疑反驳。

  而若是这其中有了冲突,他倒也不纠结,除了远近亲疏之外,便是到什么庙就念什么经,对着谁,就听谁的话。

  便犹如现在,规矩礼法教他尊卑有序,行止有度,他便对着成为了贵妃的孪生姐姐规规矩矩,恭敬请安,这会儿苏明珠不许他多讲那些虚礼,他也毫不犹疑的应下,起身上前,只用与旧日一般对待亲人的口气笑得精神饱满,元气十足的叫了一声:“娘娘!”

  “等了一日,可算是来了!”苏明珠探过身去,面带焦急:“我在宫里,只听说了西北大捷,好像大哥还受了伤?可有给家里送过信,可要不要紧?”

  苏将军之子苏明光在杀斩杀狄王长子时伤了腿的事,军报上也是有的,只不过因着不是什么性命之忧,在朝堂之上报喜之时便没有提及,但事关亲人,苏明珠这边却自然是特地留意听说了。

  苏明朗连忙摇了摇头:“娘娘放心,大哥特地给家里大嫂传了信,说是并无大碍的,只是伤在腿上,不好挪动,这次恐怕也没法与大军一同回来,要耽搁些日子了。”

  听了最后这句话,苏明珠面上倒是带了几分沉思,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更何况苏家早在先帝之时都已遭了皇家忌惮,这次大胜归来,为了自保,西北军中是一定要做些打算的,爹爹之前倒是也与她提及过,日后只他们几个在京城,大哥与二哥只怕都要常驻西北军中。

  而要想大哥大胜之后,名正言顺的留在西北,又有什么,比腿上受伤更合适的?

  猜到大哥受的伤可能是家中顺势而为的故意安排,苏明珠心内倒是平静了许多,苏都尉见状便在对面坐了下来,继续问道:“娘娘在忙什么?”

  苏明珠回过神来,只百无聊赖的扔了手里的棋子,将眼前的棋盘搅的一团乱:“我还能干什么?混日子罢了。”

  面色白净的苏都尉挠了挠头,开口道:“《女则》我只差十遍就抄完了,明个就给娘娘送来,娘娘改日与陛下认个错,就能出去了。”

  苏明珠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只是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才过了几天啊,按我的行事,就是十天之后交都显得假了些,你别着急,这还有的等呢。”

  苏家兄弟三人,女儿却只得苏明珠一个,苏都尉虽为幼弟,但在苏家长大,受父母兄长的影响,对这个姐姐也总是习惯性的怀着照料之心,闻言想了想,便又提议道:“若不然,我从外头寻只剪好的鹦鹉?能亲自教它说话,也有趣得很。”

  苏明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对禽鸟之类没什么兴趣,但却十分感谢弟弟的煞费苦心:“你能帮我把那一百遍《女则》抄完就省了一桩大麻烦了,没事,过两日天热起来,我再解了禁足,能找的乐头就也多了。”

  可年少的苏都尉闻言却未曾放心,只叹息般的压低了声音:“娘娘不该进宫……”

  在这宫里,旁人皆说贵妃肆意张扬,只当她过得一等一的快活,可只有如苏都尉这般真正看着她自小长大的亲人才知道,按着苏明珠的为人脾性,进了宫,便只如关于笼中的的孔雀玄鸟,外头瞧起来再锦衣玉食,张扬明艳,但也终究是困于方寸之地,与那遨游天地,自由自在,真正的快活肆意再不相同了。

  听了这话,苏明珠也是一怔,说句实话,她如今虽也出身苏家,位及贵妃,衣食住行都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头,但对旁人来说再没什么不足的日子,对上一辈子从物资丰富、咨询爆炸,最重要的平等人权的世界而来的她,不论物质还是精神,其中落差,肯定是会有的。

  但她这个人,身上最大的优点便是格外的想得开,这也正常,毕竟以她上辈子的那个病,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动怒生气,好好的活着已是小心翼翼,与天争命了,若是再有了个钻牛角、想不开的狭隘毛病,是决计不可能顺利长到十八岁的。

  在来到大焘之前,她上辈子的父母虽也努力的给她提供舒适生活的所需一切物质与精神照顾,但他们知道人活一世就不可能万事顺遂,从她懂事开始,就也十分重视她的心理培养与疏导,力求她不论日后遇上了任何事,都能波澜不惊,平常以待。

  也正是因此,莫说她来到苏家之后就也受尽家人偏爱,比这世界千千万万人都过得要好得多,就算她当真运气不好,落上更差一些的境地,只靠着这一次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体这一项,她也能够以最快速度想开接受,再努力找出乐趣来,叫自个活的更好。

  若是没有这样的好心态,她收到先帝赐婚的圣旨后,也没法这么快就调整过来,立即放下赵禹宸这个原本很合她心意的前男友,开始故意嚣张霸道,惹他厌烦,以图以后了。

  因此,此刻的苏明珠一愣之后便也又笑了起来:“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的,这么大的荣耀,天下多少好姑娘想求都求不来呢!”说罢,见弟弟的神色还是有些低沉,想了想,便低声提起了自个的打算安慰道:“没事,前两日爹娘送来的家书上已经与我应下了,等爹爹回来,我请旨去做女冠,清清静静的修行上几年,再等风声过去,我也就是二十出头,想干什么都也来得及呀。”

  苏都尉闻言一愣,他与苏明珠这个孪生姐姐自小一起长大,倒是不意外她有这样的心思,闻言思量一阵,暂且先略过旁的,只是先提起了他认为最麻烦的一节:“陛下,如何会放你出宫出家?”

  苏明珠压低了声音:“先帝狭隘多疑,早就已经忌讳咱们家的兵权,陛下这人也是从先帝手上一路教下来的,但凡爹爹掌兵一日,苏家便终究不得安生,等到这次得胜归来,爹娘便打算只将大哥留在西北以防万一,他们则急流勇退,只领个爵位在京中安心养老。”

  “我自打进宫,便处处惹陛下生气,叫他见着我便满心厌烦,如今只拿着禁足小惩大诫,也不过是看在爹爹的面子暂且忍耐罢了。”苏明珠葱白般的手指里捻着一刻玉研的棋子,皓腕上的翠绿玉镯碰出清脆的声响,却都比不过她嗓音的清甜:“他身为帝王,忍得了一时却忍不得一世,等得没了顾及,就定会当真责罚与我,降我位分,说不得再厉害些,还会打入冷宫,任人欺辱。”

  苏都尉猛地站起了身:“陛下怎能如此?”

  苏明珠抬了头,虽是说着这样的话,也照旧眉梢带笑:“为何不能?你都说是陛下了,如何能容得我一介‘臣妾’放肆?若是我经了事,能好好认错,真心‘悔改,’再加上往日旧情,他说不得倒也会如纵着我几分,依旧给我尊荣,但还像这般随心随性,却是万万不能了。”

  说罢,看着弟弟的面上依旧满是担忧愤懑,苏明珠便忽的一笑,甚至反而为赵禹宸开解了一句:“身为帝王,本就该是如此,他正常的很,倒是我叫家里惯坏了,偏与旁人不一样而已。”

  没错,早在接到赐婚圣旨的那一刻起,苏明珠就已想了个清清楚楚,真心与真情这样纯粹的事,向来都只存在于双方平等的基础上,一边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帝王,一边是任人赏罚的臣妾,能混上一句相敬如宾都得是感谢主人宽和,即便再是宠妃,也是类似铲屎官对“猫主子”的宠爱,可以由着你偶尔踩上头顶,兴致上来就是挠上几爪子都是无伤大雅的情趣,但那终于不是平等的感情,不过玩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