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赵禹宸一向勤政,自登基来,便从耽搁过任何一回朝会,更莫提正如昨夜苏明珠说的一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在祭祀大礼上被雷所劈的事,外头或多或少都听见了些许风声,他若大朝会再不露面,只怕越发要流言四起,若再加上梁王一系趁机兴风作浪,扰得朝堂不稳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着这般缘故,虽然现在额角还在隐隐发沉,但赵禹宸还是生生忍下,收拾妥当之后,便当前起身,乘着御辇去了前头的奉天殿。
只是在大朝会上,赵禹宸都一直有些沉默,对于百官的上奏,大多都只是几句简单的可否,有所奏复杂,一时不能速下决断的,也都并无多谈商议的心思,只听过之后,便吩咐容后再议。这般一来,连阶下的大臣们都也发觉了陛下的心不在焉,一个个都很是识趣的并不多言,这般一来,今日大朝会只开了多半个时辰,便就散了朝。
其实,赵禹辰心里也知道,若他这“妄闻”之症当真能听到人声,对他来说其实算得上是极有用处。
毕竟,为君之道,原本就是御下用人之道,而用人,除了才能之外,向来最难看的就是人心。多少天子君王为了勘破人心费尽心机而不得,而他呢?只需要开口召见,令人行至他的三五步之内,世家勋贵、文武百官,乃至于他的心腹大患皇叔梁王,心中的所思所想他都能够一目了然。这等异能,哪里算什么上天示警惩罚,这一道雷为他送来的读心之术,说是上天对他的赏赐都不为过。
只不过,昏迷了半日,又被这读心之术折腾了整整一夜的赵禹宸,此刻却暂时并没有什么打算去细听阶下文武的诸多心肠。
一来,是因为一夜未眠,着实是头疼不已,二来,也是因为殿内乌压压一片的勋贵文武,一个个都是满面的忠心耿耿、毫无私心,他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看起,宣哪一个近前。
不过自小便被封为太子,被举朝大贤细细教导为君之道的赵禹宸到底还是不同常人的。散朝之后,额角都已在隐隐作痛的赵禹宸缓缓起身,紧紧的攥了手心,便又借着这手心的痛意不易察觉的缓缓吐了一口气。
上天既然赐了他这读心之术,想来,就是要他物尽其用,知人善用,还这天下一派海晏河清的,他身为帝王,肩负天下,如何区区头疼便作这般退避之态?
这般一想,赵禹宸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雄心,他揉了揉还在刺痛的太阳穴,朝身后的魏安道:“另派了太医,去瞧瞧太傅这几日的身子如何?若是有什么要用的药材奇珍,不拘什么,都从内库里拨去,定要叫太傅身子无恙。”
太傅董峯是父皇驾崩之前为他留下的亲信重臣,是淑妃的祖父,更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与师长,只不过董太傅已然年过花甲,春寒料峭,前些日子略染了风寒,这阵子都在家中养病。
赵禹宸自幼便是董太傅一手教导启蒙,且因有父皇的临终托孤,他对太傅便越发倚重,如今若想借着这读心之术肃清朝政,他第一个想到能够商议的,便是这位老臣。
魏安隔着五步的距离高声应了,瞧着他上了御辇,又立在一旁继续问道:“陛下是先回乾德殿里歇歇?还是去哪位娘娘处散散心?”
因为赵禹宸坚持要按古礼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宫中多年未进新人,后宫至今也只有先帝定下的苏贵妃与董淑妃两个,既然想到太傅,便也很是自然的想到了太傅的孙女董淑妃,他顿了顿,想到淑妃的飘然脱俗,便觉在这么一位不染世俗的女子身边,想来也能得片刻清静安宁。
这么一想,赵禹宸便开了口:“去关雎宫。”
关雎宫,正是淑妃的住处,魏安了然的应了一声是,扬声叫道:“摆驾关雎宫。”
伴着魏安的这声吩咐,前后八名身子矮实的内侍弯腰起身,将御辇稳稳当当的抬了起来,前后的几个虽也在帝王的五步之内,但许是专心抬轿,倒是都没发出什么声响来。
昨个折腾了一夜,在这微微的摇晃里,耳边一片清净的赵禹宸也慢慢的靠在御辇之中松了身子,渐渐的便垂下眼眸,泛上了几分困意。
而当御辇停下时,赵禹宸却是被一阵清甜的玉兰香气叫醒的,他睁开眼,迎着初升的日光,抬头看见的便是一个身着紫衣,仿佛闪着光一般姿容明艳的的面容——
却是苏明珠。
“臣妾见过陛下。”苏明珠立在御辇前,手上捧了一支色泽嫣红的广玉兰,花枝娇艳,却还是人比花娇。
赵禹宸回过神,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沙哑:“你怎的在此?”
“闻得这香气好,一早起来去园子里折了几支玉兰。”苏明珠昨夜等到赵禹宸清醒,夜里便是一夜好眠,一早在花香里醒来,心情便格外的不错,她微微抬唇,对着面前的半大少年露出一丝笑模样来:“陛下昨夜里是去偷鸡了不曾?怎么累的在轿辇上就睡了?”
分明是一句关怀之语,落到她苏氏的嘴里便只剩无礼粗俗,赵禹宸微微皱了眉,这才想起来有什么不对:“朕不是已罚了你闭门思过吗?你这是抗旨不遵?”
“哦,没错,思过。”苏明珠便也好像刚刚记起了一般,又屈了屈膝,随口道:“那臣妾这就回去反省。”
【哟,瞧把你能耐的!算了算了,看你半死不活的模样,今天姐姐就让让你,不和你计较。】
赵禹宸闻言一顿,心内生出几分复杂的波澜,正待开口,可偏偏苏明珠说罢之后,却不待他反应,就起身扶了身边大宫女白兰的手,径直带了身后的十几个宫女内监,浩浩荡荡、格外嚣张的去了,只瞧那气派,除了没法乘御辇,旁的简直比他这个帝王都还要讲究一些。
当真是目无君上!赵禹宸恨恨的拍了拍扶手,再想起刚才听到的那句心声,便只愈发厌恶苏氏的无礼跋扈。
罢了,看在苏将军还在前线杀敌的份上且不去与你计较,只等朕肃清梁王一党,收回兵权,便再不会容你如此嚣张!
下了这样的决心后,赵禹宸便重新倚回了靠背,摆了摆手,伴着魏安的一声起驾,御辇仪仗又继续抬起向前,不过一刻钟功夫,便终于到了一处宽阔平整,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处处不俗的宫舍。
正是董淑妃的关雎宫。
第5章 淑妃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禹宸才进宫门,伴着一道温和清淡的请安声,便看见了一位身着白绫裙,浑身素净,只在发间插了两支梅花簪的细挑女人白荷一般的迎了出来,对着他福身见礼。
这便是董淑妃了。
赵禹宸的这两位妃子,如果说苏贵妃是艳若桃李,灿若玫瑰,那么董淑妃就是清如白莲,空如幽兰。
出身文官之首的太傅董家,淑妃董淇舒虽不以容貌见长,但家教严谨,自幼便传出了京城第一才女的美称,向来是处变不惊,仙子一般不染尘埃的。对着这样一位出尘的女子,赵禹宸也不禁直身颔首,言行尽显帝王风范:“爱妃请起。”
董淑妃谢恩起身,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帝王,声音轻柔且冷清:“陛下龙体无碍,当真是苍生之幸。”
显然,关雎宫的淑妃也多多少少的听到了些他“突发急病”的风声,但她却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既点明了关怀之意,却极有分寸、点到为止,淑妃行事,一向都是这么恰到好处。
赵禹宸闻言不禁微微点头,尤其是他特意留神,耳边也并未听到什么其他的言语,这叫昨夜里才从方太后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年轻帝王心下越发妥帖,一瞬间脸色都特意温和了几分:“爱妃不必担心。”
董淑妃应了一声,便后退一步,没有特意的温柔殷勤,只是有礼的跟在赵禹宸身后半步,行走之间姿态娴雅,只如一颗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荷花。
殿内也如其主人一般,全无任何奢靡之风,一眼瞧去,雪洞一般的冷清素净,全无多余的装饰摆件,只在桌角的天青冰裂釉细颈瓶内斜插了一枝晚梅,更显脱俗。
赵禹宸看着这一幕,就忍不住的想起了花团锦簇,堆锦藏绣的昭阳宫,便不禁夸赞道:“同居妃位,你却是这般朴拙,到底是董家女,旁人远不及你。”
董淑妃闻言,面上照旧毫无波澜,仍旧是娉娉袅袅俯身谢恩,只说是陛下太过夸赞。
赵禹宸微微抬唇,正待再关心几句,耳边便又传来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哪里还有什么别人呢,不就是一个苏、明、珠?】
说熟悉,是因为这正是面前董淇舒的声音,说陌生,则是因为淑妃自进宫以来,就一向冷淡出尘,不贪权势,不慕虚荣,即便再过分的事,也都是清风拂山岗一般平平静静,连一句高声都无,可刚刚的这声音却是格外的尖酸冷厉,尤其是最后的苏明珠,说得都已近乎咬牙切齿,仿佛只这寻寻常常的三个字,已叫她积累了天大的怨气一般。
赵禹宸的动作猛地一滞,他看着面前出尘缥缈的淑妃,张张嘴,还未出口的赞誉之词仿佛被什么顶住了一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有些僵硬的在窗下榻上坐了下来。
董淇舒自然不会知道其中内情,她虽然看出了面前这位少年天子此刻的兴致不高,但也只以为是因为之前的天降妖雷的事。见状,便越发的知情解语,不提旁的,只亲手从宫人手里接过一盏白胎茶盏来送到了赵禹宸的手上,轻声道:“这茶虽算不得顶好,却是臣妾亲手收了冬梅上的雪水冲泡而成,窖了一冬,也算别有一番滋味,陛下尝尝?”
赵禹宸接过,低头啜了一口,新进的雪峰茶,再配上这梅雪水,入口清冽,回味甘甜,的确叫人精神一振,若是往常,他此刻只怕也会受这关雎宫的沾染,心下一派宁静了吧?
可是现在……
赵禹宸靠在榻上的白泽献瑞青缎长倚枕上,对面,是淑妃面带期待的关怀面容,可就在这一派幽幽清静之中,声音尖刻的心声却在他的耳畔响的格外清晰——
【这样的茶,只怕苏明珠这辈子也都泡不出一分滋味,一介粗俗蛮女,只靠着一副皮囊,也处处压我一头,呵,当真可笑。】
赵禹宸的眼帘微微颤动,若非是亲耳所闻,他当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向清淡出尘的淑妃,竟也会在背地里对旁人这般奚落鄙夷,更是提她这般嫌弃的,还是与她自幼相识,又同为后宫姐妹的苏明珠。
苏明珠与董淇舒年纪相仿,其生父与祖父又是一文一武,皆为朝中首领栋梁,有那等闲人,便给她们两个传了个“双姝”的名号出来。
可苏明珠传出的名声只是因为容貌艳丽,而董淇舒的五官虽不出挑,但行事端方,熟礼仪,知进退,又家学渊源,素有才名,便反而更显清贵一些。
赵禹宸至今还记得,董氏九岁之时,在母后的寿辰宴时进了一份亲手所书的百寿图,不单得了满堂赞誉,就连父皇之后见了,都夸赞其毓秀名门,柔嘉贞静,特命赏了笔墨纸砚,玉钩金筐。
笔墨且罢了,可这钩筐之物,向来是后妃参加亲蚕礼时所需,再加上了这柔嘉贞静的赞誉,赏赐一下,莫说外头的风声骤起,就连赵禹宸自个心下都有些犹疑了起来,只觉父皇怕不是当真看中了董家的女儿做儿媳?
董太傅身为文官之首,又是父皇最亲近信赖的肱股之臣,董淇舒身为董家的嫡出长女,年节宫宴之时,他也是见过的,只不过董淇舒自小便是出了名的贞静有礼,并不能与外男随意闲谈,加之那时的苏明珠还并无如今的嚣张跋扈,小姑娘虽难免有些骄纵之气,却还称得上一句钟灵毓秀,落落大方,又与他无话不谈,相见甚欢,他无意于董家,平日便对董淇舒愈发疏远,只是一味敬重。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直到淑妃进宫,他都与董淇舒从未深交过,但因着众人夸赞,加上他亲眼所见,便也只觉淑妃当真是一位出身名门,天性高洁的才女,与那等庸俗凡女皆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两妃进宫之后,苏氏行事日渐可憎,淑妃却是一如既往的荣辱不惊,不争不妒,他便更觉唯有如太傅那般的书香门第,才有可能养出这样谪仙般的女儿来。
谁曾想,仙女私下里也会不忿嫉妒?
【差不多了,上来吧。】
赵禹宸正出神间,耳边便又忽的听见了淑妃心中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事已至此,赵禹宸也平静了下来似的,他闻言微微抬眼,便瞧见淑妃不易察觉的对着外头微微抬了手,两个梳着丫髻的绿衣宫女便远远的捧了盆景从帘外行过。
“且慢。”淑妃开口而出的声音轻缓,对着宫人也并无骄厉之色:“不是叫你们要茉莉回来么,这是什么?”
赵禹宸配合的起身睁眼,便听见那小宫女屈了屈膝,口齿伶俐道:“花房的管事说,新开的茉莉早已全叫苏贵妃占下了,一盆也不能给旁人,奴婢也去求了贵妃娘娘,可贵妃却说,淑妃娘娘要什么茉莉?摆白莲花才最合适不过,只这会儿也不到开莲花的时候,便给了这几盆子玉雕的白莲盆景来,说给主子摆着相衬。”
淑妃闻言停了停,这才忽然发现他醒了似的,先又在他手里换了一盏新茶,却又并不提起苏氏一个字,只不急不缓的解释道:“茉莉倒不稀罕,只是这会儿时候未到,花匠在暖房里先养了几盆,臣妾便想着要几朵来,好为陛下烹一碗解郁安神的茉莉花茶,不曾想却不凑巧,还请陛下恕罪。”
赵禹宸听到这后,一瞬间的心内格外的复杂,若是没有这奇异的妖雷,听了这话,他自然便会愈发厌恶苏氏在宫中横行无忌。事实上,就算此刻明知淑妃是有意,他也并不觉苏明珠有什么无辜,无他,实在是这样嚣张无礼的行事,的确就像是苏氏所为!
赵禹宸转了转手中朝珠,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平静与威严:“哪里怪得了你,魏安,你亲去花房,将茉莉给淑妃要回来。”
【本该如此!】
可听了这话,心内还正在满意赞同的董淑妃却是立即连连拒绝,只说不愿为了这等小事平添纷争,之后两人又主动提出琴声清心,她得了一首新曲子,请陛下品鉴。
董氏总是这般,为了他,亲手去存冬日的梅雪水,知他爱琴,便特意寻了古谱给他弹奏,这关雎宫便如同一汪澄净的湖水,波澜不惊、不争不怨,但他每次来,却都是处处精心,叫他格外妥帖。
罢了,赵禹宸又缓缓用了一口清冽的冷茶,心下便也为董氏找出了理由来圆全:女子善妒也是常事,更莫提苏氏本就跋扈,淑妃不爱计较,两人又年岁相仿,想必从小到大也受了她不少折辱,不忿之下,埋怨几句也是有的,至于她这般心口不一……
赵禹宸看了一眼面前处处都显得清冷淡雅的董氏,微微垂眸,便又觉淑妃这般失态,不过是因着苏氏而吃醋,也算是为了他的恩宠,看在太傅的面子上,情有可原,他只做不知,不去计较罢了。
只不过,虽然心内这般想,但被这般算计,赵禹宸心里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介意,此刻只淡淡点了头,由着淑妃远远的在帘子弹琴,自个则遣退宫人在榻上合目躺下,自个半睡半醒的听了半晌,倒也算是一派清静。
虽然按着规矩,天子守孝可以以月代年,但赵禹宸当初仍旧决意要为了父皇守足三年的整数,因此他自登基来,便都是宿在乾德殿里,这事满宫皆知。
赵禹宸起身之后便要回宫,淑妃也只是了然的福身送了别,赵禹宸也未靠近多留多听,只点点头,便利落的起身去了。
只是,赵禹宸刚进乾德殿内,鼻端便隐隐嗅到了一股清芬的花香,他初时还未回过神,直到在案上瞧见了那三盆含苞待放的绿枝白蕊,脚步才忽的一顿:“哪来的茉莉?”
留在乾德殿的内监低头回禀:“暖房里新得了几盆茉莉,说是有定神安眠之效,特地呈上来的。”
身为帝王,宫中四局十六司,有好东西自然都都会先紧着他这乾德宫,这也算常事,只是,刚刚从关雎宫里回来的赵禹宸闻言却是有些怔愣。
不是说,花房的茉莉,已都一盆不落的叫苏明珠霸去了吗?
第6章 茉莉
赵禹宸对着这三盆茉莉,一时间之间陷入了犹疑。
帝王之心,总是多疑,赵禹宸心下的第一个念头,便觉着难不成是苏氏手眼通天,这么快就得知了淑妃在他面前拿茉莉这事做筏子,这才将茉莉送到了他这来分辨讨好?
只是这念头才刚刚闪过,赵禹宸便也立即否决了回去。
不说苏明珠有没有那般及时灵醒的眼线消息,只她那个喜怒无常的跋扈性子,但凡会有一丝在意自个的名声,有这样的心机,就也不会走到今日人厌鬼嫌,连带着整个昭阳宫都是满宫的敬而远之,有心巴结的都不敢亲近这一步的程度。
“魏安。”
太傅早已教过他,为上者,最忌讳的就是多疑少决,庸人自扰,因此赵禹宸也并不叫自个瞎琢磨,在案后坐下之后便扬声叫了一声,一面拿了折子,一面径直吩咐道:“去问清楚,是花是下头哪个管事呈上来的,是他自个的主意,还是得了旁人的吩咐。”
刚才也一直守在关雎宫门槛的魏安知道其中缘故,隔在五步外的地方躬身应了,便立即转身退了出去。
整个乾德殿的宫人今个都已得了魏安魏总管的千叮咛万嘱咐,没一个敢随意往御前凑的,偶有几个盛膳送茶宫女,也都是匆匆进退,片刻不敢多留,因着这般缘故,赵禹宸倒是难得的有了片刻清静,他凝神正色,先看了最是要紧的西北战报,塞外连年天灾不断,戎狄饥寒已久,虽然苏将军率众将士寸步不让,但戎人饿狼一般孤注一掷,却是不肯松口,边关还正呈胶着之势。
如今大焘境内还算太平,最要紧的便唯有边关战事这一件,合了战报,翻起下头的奏折,便同样是些户部兵部的左右扯皮,西北戎狄一日不退,便要流水般的耗人耗银费粮,一边要人要粮要物,说着边关严寒、战事紧急,一边甩出一溜的数目来哭穷哭惨,叫唤着劳民伤财、民不聊生,唯恐他年轻气盛,穷兵黩武。
赵禹宸批了半晌,大半都是乾坤独断,动手批了朱红,却还有少数几本都暂且搁了下来,决定改日便在私下里召见些官员,用他这上天所赐的读心之术辨明实情,再做计较。
“陛下。”
也是凑巧,赵禹宸这厢才刚刚搁了笔,魏安便立在门口的仙鹤献芝三足铜熏炉前远远的禀报了一声。
赵禹宸抬头,他这一日里,从魏安心里听到的除了杂七杂八的啰嗦琐碎便是各色各样的吃的,只听得他不胜其烦,因此这会儿便只由着他立的远远的,也扬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刚到午时,也该传膳了。”能到御前的都是有本事的人,虽然离的略远了些,但魏安却是回得中气十足,听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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