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李明理才刚刚消失在拐角之后,梁王面上一派亲近的笑容便忽的一敛,他缓缓抬手,重新在面前为自己添了一杯清茶之后,便猛地抬头,带着十二分的不得志一般,像饮酒似的一口而尽。
而另一边,出了梁王府后,李明理方才的愤怒严肃便也瞬间消了下去,只换成了如往常一般嘴角微扬,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笑一般的不羁模样,只是若是了解的,便能看出他眼内的深思与淡漠。
李明理的确有几分担忧,他一直知道梁王乃是心思深沉,不择手段之徒,但他原本所想的不择手段,也不过是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的狠厉肆意。
但是经此一事之后,他愤怒之余,却又忍不住的暗暗心惊,愤怒梁王竟敢这般陷害明珠,心惊,却是心惊梁王手段之偏私狭隘,竟是如此毫无底线。
梁王此时便已连自己的名声颜面,独女的后路前途,都丝毫不放在眼下心里,那么一个这样的人,得势之后,无所顾忌,行事只会越发肆无忌惮,最基本的仁义道德,于他都不过一句玩笑。
也正是因此,如此之人,万万不得另其当真成事!
“公子,咱们去哪?”守在王府角门后的小厮为他将马牵了来,开口问道。
“回……”李明理一句回家才说了一半,便忽的被他咽了回去,他垂了眼眸,起身上马:“去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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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李明理刚从梁王府走出的时候,皇宫之内,奉天殿的大朝会才刚刚散去。
在满朝的文武百官面前表达的太傅身殁的惋惜之情,又再一次吩咐了要给董太傅一个再体面不过的后事之后,伴着一声退朝,身着龙袍的赵禹宸顺势起身,便颇有些迫不及待一般的回了乾德殿内。
他还记着贵妃似乎不太喜欢看他身着龙袍,因此赵禹宸回了寝殿之后,便先叫了人来为他换了一身舒服松快的天青色绸布单袍,一面的素色,只在领口袖口处拿金线绣了暗云纹,瞧着既清爽,又不至于太简单。
瞧着收拾妥当了之后,赵禹宸便不再耽搁,催着宫人一路行到了昭阳宫中。
苏明珠不必早起上朝,此刻才刚刚梳洗了,正坐在花厅里等着用早膳,瞧见赵禹宸来了之后,起身迎了上去,便福身请了安。
赵禹宸细细的打量了一遭贵妃的神色,还算精神,便也放了心:“昨夜里睡得还好,朕叫人给你送来的去痕膏,你可用过了?”
昨夜苏明珠都已睡下的时辰,魏安却亲自上门,给她送了一盒子去痕的药膏来,只说是陛下赏的,吩咐她定要记得挑上一点,在额头上慢慢化开。
苏明珠闻言摇摇头:“连一层油皮都没破,哪里就有这般厉害了,便是不用,今个儿也早好了。”
“不成,你底子白,肌肤又一向娇嫩,朕记得,你小时候面上叫虫蚁咬了一口,偏你没忍住,睡梦里还挠破了去,那一道口子,显眼的很,足长了多半月才消下去些!”赵禹宸却是满面严肃,认真说道:“所以还是早早的用上,省的留了印字,你再想消,也就难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的记性倒是好。】苏明珠闻言一愣。
赵禹宸听着便是一笑,许是上了心的缘故,近些日子,有关贵妃的一切,从幼时的青梅竹马,到进宫后的针锋相对,乃至于现在的重归于好,他便都能一一回忆起来,记得清清楚楚。
莫说被虫蚁咬了,面颊上红了半月这般事,这些日子以来,从天上月到地下花,一树一草,吃食住行,他不经意间,都常常的猛地想起贵妃来。
尤其是曾经多年的日日相处,每每一次次的记起种种细节之后,莫说明珠了,连他自个都颇有几分诧异到底是从何处翻了起来——
原来,他竟与明珠,在一处做过这么许多的事,这些记忆都叫他藏到了何处?为何他从前竟是丝毫都未曾放在心上?
想着,赵禹宸便摇了摇头,上几步上前,就在贵妃身侧坐了下来,左右看了看,道:“怎的外头冷冷清清的,连个服侍的都不见?”
苏明珠伸手给他端了一盏果子:“昨个出了事,宫人们也都受了不少惊,我这眼前也没事,索性便叫他们都多歇一会儿。”
说受了些惊,已经算是十分婉转了,昨个这昭阳宫上下,都被龙影卫的周统领仔细搜查审问了一遭,龙影卫的手段,对着宫人,自是毫不留情的,虽然立即便审出了水仙海棠两个宫女乃是内奸,但周统领又不是料事如神,能提早就只捡着水仙海棠两个人问,事实上,是这宫里凡是能进到殿内伺候,有机会接触到帕子的,他便带了龙影卫都一一的审了一遭。
只是单纯受了些惊吓,已算是运气十分的不错,事实上,昨个这贴身服侍的宫人里,无辜受刑的也有不少。
事关自己的清白与苏家满门的前途,苏明珠自然也不能去怪龙影卫的手段粗、暴,回宫之后,对着这些无辜的宫人,也只能与白兰一道好言宽慰,有叫了医女来好好照看休养,再多赏些银钱,多给些休息日,勉强弥补一二罢了。
赵禹宸听着这个,越发觉着明珠实在是个难得的宽和心性:“遇上了这样的事,你却不顾自个,还想着下头的宫人,实在是……”
在苏明珠的心里,宫人们原本就是受她连累,这些都是她身为上司该有的补偿的罢了,因此这会儿就没好意思多听赵禹宸的夸赞,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道:“我不过是虚惊一场罢了,如今还好好的在这人儿,还有什么好顾的?”
“并非如此。”赵禹宸摇了摇头:“你不知,自来那闲人们,最爱传这些没根据的闲言碎语,你与梁王之事,如今虽已查明了乃是怕人陷害,但难保会有那生事的,在背后传出些风言风语来,败坏你的名声,故而,朕想着……”
苏明珠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茬,这会儿听到了赵禹宸的解释,恍然之后,心下便好似也隐隐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的一动。
赵禹宸倒没发觉苏明珠的失神,他解释过之后,顿了顿,便忍不住的面带期待,靠近了她,带笑道:
“便趁着这事,朕便册你为后!”
【对啊!趁着这个事,我可以请旨出家去啊!】
两个人一个说罢,一个想罢,才又都后知后觉的听到了对方的打算。
册后?
出家?
赵禹宸的笑意瞬间一窒,苏明珠也猛地瞪大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苏明珠:???
赵暗投:???
【两脸懵逼.jpg
第75章
赵禹宸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可苏明珠这会儿却是压根儿顾不得发觉赵禹宸的不对,她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受到的震惊中,一瞬间几乎回不过神来——
册后?
册后!
苏明珠猛的倒吸一口气,一瞬间连声音都忍不住的微微颤抖了起来:“陛,陛下……此言当真?”
其震惊慌乱之程度,连昨日被赵巧云诬陷对梁王有情,险些连累全家的时候,也就不过如此了。
苏明珠当然慌乱,大焘建朝一百来年,前朝三百余载,期间失宠被废的嫔妃贵人们,出身权贵、有名有姓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这些被废的嫔妃们,通常也就是两个下场,幽禁冷宫,出家修行,总之都是十分的孤苦凄惨,但是正因着孤苦,所以即便是悄无声息的“殁了,”也压根儿无人在意,泛不起丁点儿波澜的。
但皇后可不一样!
古往今来,被废的皇后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不论怎么说,只要身为皇后,那就是位同君王,一旦身死,按着古礼,也能要被称之为“崩,”也得迁进帝陵的。
即便是废后,也决计不可能悄没声响的就没了,与是否得宠无关,而是这事关大焘上下的体面!
就更莫提,妃嫔被废,只需帝王不喜,失宠就行了,可皇后呢?
史上被废的皇后,哪一个不得有天大的罪名在头上压着?嫉妒无子都算是轻的,无德弄权之流都算是常事,甚至于,还有巫蛊谋逆那般祸及全家的!
摊上这样的罪名,她还能落上什么好?别说出宫自由了,不连累家里都叩谢皇帝宽宏大度!
她若是当真当了皇后,哪怕只为了不连累苏家,为了自己日后的子女,这一辈子,岂不是都得老实本分的待在这深宫之中,为赵禹宸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抚养庶出的皇子公主,当一个真真正正的贤德皇后?
一想到这,苏明珠只觉的眼前一黑,眼前称得上真真正正的一派坎坷,前途无“亮!”
“陛下一定是开玩笑吧!臣妾怎么能当皇后!”苏明珠咬了咬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若叫人不知道瞧见,不像是要册后,活像是下一刻就要将她打入冷宫一般。
只是她的谦让却是久久未能得到回应,一抬头,这才瞧见赵禹宸面色僵硬,活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还保持着一个十分纠结的神情,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我没控制住?脸上的嫌弃太明显了?】
抱着这样的猜测,苏明珠顿了顿,勉强在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意来,轻咳了一声,这才按着正常的礼数谦让道:“承蒙陛下隆恩,臣妾当真是受宠若惊,只可惜,臣妾这性子,旁人便罢了,陛下您不清楚吗?封为贵妃都已是十分勉强了,哪里能有册后的德行呢?”
苏明珠将这一番装模作样的谦辞说罢之后,赵禹宸终于有了反应。
他眨了眨眼就,木木的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苏明珠,嘴巴空空的张合了几次,像是犹豫了许久一般,才声音带了几分嘶哑的问道:“朕,还有何处待你不好吗?”
竟叫你连皇后之位都不要?宁愿出家?
当然,赵禹宸虽然心下震惊不解,但最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这一句质问,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下狠狠的问了出来。
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其实这几个月来,贵妃言行之间,已经在他面前已经露出过不少破绽,但他从未想过身为贵妃的明珠竟会有出家的念头,因此,许多几乎都已摆在了他眼前的事,他也只生生的未曾放在心上。
刚才他沉默的这十几息的功夫,其实已足够叫赵禹宸想明白了许多。其实早在两月前的吏部大评之时,他因着李君壬与郑鹤之事懊恼,来昭阳宫中与明珠提及之时,明珠就与他说过所谓孤家寡人,自然要受些蒙蔽的话。
他当时便隐隐想过,大焘上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朕,旁人都皆蒙蔽他,都是因着汲汲营营,心有所求,那你明珠呢?这般毫无顾忌,难不成就是对他毫无所求不成?
他当时未曾细想,但此刻看来,明珠可不是就当真对他无欲无求!不单不求他的帝位权势,甚至于,也并不贪求他!
明珠都并不打算要他!
可是为什么?虽然恍然明白了这一桩事,但赵禹宸心下的疑惑却仍旧如同一层有一层的乌云,只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若是从前且还罢了,他识人不清,受董家蒙蔽,对贵妃诸多误会委屈,明珠若是心灰意冷,索性想要出宫出家,还称得上是情有可原,可是他自从被天雷劈出了读心异术之后,明明已经真心改过了!
明珠明明也待他大为改观,近些日子在他面前,更是格外的温柔体贴,言笑晏晏,对他满腔真心记挂,夸他乃是独一份的容貌,甚至于就在昨天,还赞他是“水灵灵的小鲜肉!”
如果不过一夜,她竟是这般翻脸不认人,只一心想着离宫出家?
一念及此,赵禹宸的神色低沉,这句话也问的格外的迷茫且难过似的,倒像是受了十足的委屈。
【好是好……】
看着这样的赵禹宸,苏明珠莫名的有些心虚,但事关自己一生的大事,她却也实在不能因着这一时的心软便将自己的一辈子的都搭进去,她顿了顿,特意的柔和了面色,面上满是十二分的认真:“陛下待臣妾好的很,只是臣妾着实是配不上这皇后之位,陛下,还是另聘世家好女来,想来,定要比臣妾合适的多的!”
这话一听便又只是虚言敷衍,丁点儿不能解释赵禹宸心中的疑惑,他凝了心神,细细的去探听明珠的心声,但听来听去,也都只是几句零零散散的【不成!】【决计不能当皇后!】【当了皇后我还怎么出去!】
这几句心声,莫说解惑了,反而只叫赵禹宸听得越发憋闷难受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咬了咬牙,好容易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面上不露异色:“贵妃何必过谦,依朕看,大焘上下,再没有比你更适合为一国之母的人!”
赵禹宸说这话时,面色很是难看,但苏明珠看着,却也只当是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惊恐嫌弃太过明显的缘故,一个皇帝,兴致勃勃的要给妃嫔册后,结果却叫这么避之不及的往外推,当然是要不高兴的。
这么想着,苏明珠刚要解释,心下想到了什么,却又忽的一顿,收起了解释的念头,只扭过头,轻轻的冷哼一声:“还是算了吧,我连贤妃都当不成!何况是贤后,这会儿册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要被废了的,倒不如打一开头就省些功夫的好!”
苏明珠忽然明白了过来,分明这两年都是相见两厌的,现在赵禹宸为什么连苏家都不防备,好好的要给她封后,除了董白莲那边出了事被废之外,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她这几个月来对他的态度太好了啊!
想一想,自从春日里赵禹宸因为董白莲的事受了刺、激,常常来她的昭阳宫,又对她转变了态度之后,她一个人唱不起独角戏,已经有有些日子都没有嚣张跋扈,张扬气人了。
不光没有气人,恰恰相反,她因为家里与梁王的种种缘故,感激陛下没有偏听偏信,难为家里,反而又是安慰,又是劝说,前些日子还刚认认真真的给他挑了十几个最是出挑的秀女,这可不就是一副“贤后”的做派!
怪不得赵禹宸要立她为后!她的人设崩了啊!
想明白之后,苏明珠恍然之余,又泛起了十分的悔恨,只是一下子也不好变得太快,只好循序渐进,先略微恢复了一些从前的无礼态度来。
不必去听,赵禹宸都知道苏明珠这作态打的是个什么打算,他紧紧地抿了唇,只是静静瞧着,面上却是不为所动,一言不发。
苏明珠等了等,见赵禹宸没反应,便又撂下她,自顾自起身去桌案前端起了早已备好的梗米粥用着,又恰到好处的“不小心”用勺子在碗壁上碰出了清脆的声响,嘴里的粥还未完全咽下,便又抬起头,有些含糊的道:“臣妾之前掌管宫务时的行事,陛下也是知道的,臣妾这人呢,既不宽和,也不大方,若是做了皇后,也不会讲究什么为天下率,处处周全,只怕有什么上好的、喜欢的,也照旧会都扣到自己宫里。”
赵禹宸面无表情:“你既已为皇后,后宫中有什么好东西,原本就该先紧着你。”
苏明珠停了停,又道:“臣妾这人脾性不好,若有下头妃嫔惹我生了气,不问什么身份体面,缘故对错,也要直接呵斥责罚的。”
赵禹宸神色淡淡:“你若为后,原本就有训诫后宫之权,若有人惹你生气,原本就也该罚。”
苏明珠被这话噎的一窒,顿了顿,原本还想再找些理由,可是一抬头,看见了赵禹宸仿佛已经看清一切的眼神,一时竟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想了想,苏明珠叹息一声,索性将话说明白了些:“陛下,臣妾天生随性,当真是受不得这后宫之主、一国之母的束缚重担,便是勉强做了,也只会无能失职,反而要伤了咱们自小的情分去。倒不如,您另则淑女册后,就叫臣妾安安分分的当个可以任性些的贵妃不成吗?”
你还说自小情分?若是你只是当真不愿受后位束缚,只想做个肆意宠妃,朕又何尝不能应了你?护你逍遥一世?
可你脑中心心念念,分明却只想着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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