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枭药
苏明珠只开口道:“这是什么话,世间关心陛下龙体的人,不知多少,便是挨着数,也轮不着我的。”
赵禹宸闻言一顿,心下却是暗暗摇了摇头。
关心他龙体的人自然不少,那他们都关心是帝王,若他不是大焘皇帝,而只是一个无权皇子,更甚至是一介布衣,眼下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便会瞬间如鸟兽一般,散的一个不剩。
但唯有明珠不同,他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也只有明珠,心中在意的只是他赵禹宸本身,即便他不是帝王,明珠也会担心他的伤处,想法设法的为他缓解此刻的难过。
事实上,若是他不是帝王,明珠对他,反而会越发的亲近关怀,因为只有明珠,才是真心的喜欢在意他这个人,而不是那些外物。
自从被雷劈出了读心术,他已然知道真心难得,但直到明珠当真立了宫之后,他才又渐渐的明白了,明珠的这一份真心与在意,所能给予他的,事实上,要比他之前所以为的还要多的多。
而明珠此人,虽外表看似明媚似火,但心下却最是个薄凉如冰的,她见识过大千世界,故而并不拘泥于这小情小爱,即便对他有心,却只因着他的帝王身份与从前行事,便毫不犹豫对他撒手不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恍然无奈之余,却反而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原该如此的念头。
历来身为君王,为求贤臣名士都需礼贤下士,千金买骨,更莫提,这那可是明珠。
从前是他想的简单了,看轻了明珠,也看轻了这独一份的真心,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事实上,虽说不该,但他私心甚至都有些庆幸起了梁王安排此刻,又构陷于苏家这一桩事,若不然,他与苏明珠,此刻还不能这般亲近。
一念及此,赵禹宸的星眸都好似更亮了一些,他顿了顿,低头敛去了面上的神色,才又抬头,伸手将案上装了果子的瓷盏推了过去,又笑道:“你不必忧心,用些果子,略有些酸,正好能爽口开胃。”
苏明珠点头应了一声,起身伸手拿了一颗贡橘,还未剥皮,便听见对面又开口道:“今日,你多待一阵子可好?有你在一处说说话,我便觉着,伤处也不太难受了。”
苏明珠闻言回头,便瞧见年轻的帝王微微仰头,面色还带着憔悴,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倒仿佛带了几分求肯似的。
她的目光偶然间落在了赵禹宸隐隐泛白的唇色上,心下却是忽的想起了前日那意外的碰触。
那触感既湿且润,冰粉蛋羹一般凉滑,想到这,她的手指忍不住的微微动了动,直到鼻端闻到了橘子的清香气味,才发觉指尖竟已陷进了橘子果肉里,回过神,她收了手,有些慌乱似的移开了目光,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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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喜欢
“哈,你又输了!”
殿内青纱窗下,苏明珠将手上的白玉棋子利落的摆到了棋盘上,伴着这一声清脆的声响,她微微抬唇,笑靥如花:“还要再试试不成?”
“当然要试。我已看出来了,明珠你棋艺不算上佳,只是棋路实在清奇。”棋盘对面的赵禹宸抬眸一笑,声音低低的,却时格外平静惬意的模样:“只要我就这般日日与你手谈几局,待有一日,能摸清你所有棋路,便是某转败为胜的时候了!”
“哼!说大话谁不……”苏明珠哼笑抬头,正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一眼瞧见的窗下天光里的赵禹宸,却又忽的一顿。
因着伤臂还露在外头,为了方便,赵禹宸只穿了身去了一条胳膊的素色中衣,一头鸦羽似的黑发也没束冠,而是松松的用上好的丝带绑了,垂在肩后,只鬓角散下了一缕在面颊,更衬得他若冠玉一般的透彻白净,只是嘴唇与面颊都是淡淡的,毫无血色,便不太像是权贵世家的闲散公子,一眼瞧着,竟有些楚楚惨惨的模样,叫人瞧着可怜。
六岁时候的苏明珠,就是因着不忍心看见一个唇红齿白、圆眼星眸,娃娃似的小男孩被小草蛇吓的满面无措,这才主动上前,招惹了他。
而同样的缘故,此刻看见了这样的赵禹宸,苏明珠张张口,也忽的发现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太过分的恶言来。
她顿了顿,最终却只是扭头嗤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棋路都叫你摸清了,就再不与下棋不就成了?”
虽然口气仍旧不是十分良善,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来,某种程度上,也就代表着,她已经承认了等待多下一阵子,被摸清棋路之后,赵禹宸便能赢过她的话头。
赵禹宸听出了这个意思,一愣之后,便也忍不住的一笑。
只是他怕明珠瞧见,却也没敢笑的太明显,才刚刚弯起了嘴角,便轻咳一声又收了回去,不及细想,一句仿佛已说过了千百遍的话,便格外顺畅的从他嘴边说了出来:“明珠你当真是又漂亮又聪慧。”
这话一出,两个便都是一愣。
这句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们两个曾经在苏府刚刚开始相伴玩闹之时,明珠就嫌弃过他太过刻板,连一句活跃气氛的话都不会说,闷也闷死了。
“什么叫活跃气氛的话?”当时的赵禹宸听了便只鼓着圆乎乎腮帮子,问的一本正经。
苏明珠看着他眉清目秀的模样,便忍不住的笑嘻嘻道:“就是你夸我的话!譬如说,你高兴的时候,就夸我说——明珠你当真是又漂亮又聪慧!”
赵禹宸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你可当真是不知羞,哪里有自己这么夸自己的?”
“我这是在教你呀!”小明珠却压根不在意,连连催促道:“快,你说说试试呀。”
赵禹宸活了六年多,却还当真没说过这么直白且热烈的话,他张了口试了试,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可偏偏明珠催的厉害,半晌,他只好折中夸了一句:“明珠你……你当真是秀外慧中!”
可明珠哪里会满意,听了之后,却仍旧摇了头振振有词道:“这样不成的,你听听啊——”
“小殿下你才貌双绝。”她先平铺直叙的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双手撑着小案靠了过来,微微上挑的眸子闪着灿人的亮光,盯着他,只说得真挚动人:“禹宸你当真是又好看又厉害!我天底下最喜欢你!”
“你自己说说!这两句夸,你哪一句听得更开心些?”
自小在宫人嬷嬷手里长大的赵禹宸何时见过这个?只叫这一句话夸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耳朵红红的低了头,过了半晌,才终于低着声音,格外努力的也诺诺回了一句:“明珠,你……你当真是又漂亮又聪明……我,我……”
只是那一句“我天底下最喜欢你,”却是不论对方怎么调笑催促,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好在明珠也不是必得较真的,见还长着些孩子气娃娃脸的小殿下只急的连汗都渗了出来,偷笑之下,便也略了过去,权当他已经说过了一般,格外顺畅的笑哈哈接了一句:“好呀,我也最喜欢你啦!”
只将小小年纪的赵禹宸的窘的面上更红了一些,烧熟的虾子也似。
只不过,虽然没能完全说出口,不过有一便有二,一旦有了第一遭,原本觉着实在粗莽且失礼的话,再说起来便莫名的顺口了起来。
尤其是跟着苏明珠这般全不将礼法规矩放在眼里的人,不过半个月功夫,这一句“又漂亮又聪慧,”当初要十分努力才能说出口的话,他竟已能说的不假思索,比用膳喝水都随意些。
当然,有时是真心,但更多时候便如此刻这一句一般,是故意的戏言调笑。
只是小孩子的忘性大,这一句相互夸赞的话,他们两个相互说了一两月的功夫,便不复当初的有趣新鲜,渐渐的便换成了旁的。
原以为早已忘到了脑后的事,不期然,竟是就又这般重新翻了回来。
听着这一句话,苏明珠一时间有些恍惚。
赵禹宸回过神后,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是一派沉默。
两个人正面面相觑,哑口无言的时候,凑巧门外的魏安低头行到了木槅扇外头,很是时候的躬身开口道:“陛下,龙影卫周统领求见,说有关梁王,有事要与您禀报。”
听见是这样的正事,苏明珠便顺势站起了身,打算识趣的避让出去。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赵禹宸却又忽的拉了她,只开口道:“没什么你不能知道的。”说罢,才朝魏安道:“宣。”
赵禹宸的这话并没有十分的可以郑重,说的轻快随意,浑然不当回事一般,但却正是这种随意,又透着一股天经地义的不容置喙。
苏明珠听着,心下便又是一顿,张张口,眸中微微闪过一抹诧异的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六岁苏明珠(笑嘻嘻):“殿下又好看又厉害,我最喜欢你啦!”
六岁赵暗投(脸红红):“明珠又漂亮又聪明……我,我……”(心里偷偷超小声)我也喜欢你~
第97章
龙影卫统领周正昃是一个年过而立的男人,身材雄壮,只是相貌平平无奇,又常常面无表情,且这面无表情,不是严肃冷厉的那一种,而是憨厚老实,几乎有些像是呆滞之相一般。
若叫他换一身不起眼的衣裳行走在外头,不知情的人,决定不会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竟会是天下近旁,最最信重的龙影卫统领。
先帝驾崩之前,曾经将十四虽的赵禹宸叫过来,国事家事都事无巨细的叮嘱了一遭,在他口中,满朝的文武近臣,其中能够毫不犹豫相信的,一个是“忠心耿耿”董太傅,另一个便是绝无疑心周正昃了。
而之前的董太傅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赵禹宸有了读心术之后,是已经明摆着了。
有了这么个前车之鉴,赵禹宸对于这般重要的龙影卫统领之人,又如何会再轻易放心?早在几月前,他的读心术还在时,便寻了各种理由,将这周正昃召至身边,不厌其烦的听了十来次。
终于确定了父皇看人终究还是准了这么一回,周正昃此人,孤儿出身,自幼在龙影卫中长大,虽貌似憨厚,却是心细如发,忠心且拗直,自小在龙影卫的教导下,当真是不论是非礼法,只是一心听从帝命。
有他来做这龙影卫统领,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免礼,赐座。”对着臣下,赵禹宸便再没有方才面对明珠时的温柔惬意,垂垂垂眸,神色淡淡的,虽也不至于疾言厉色,便也已是含威不露,即便还露着半截伤臂,也一样不减其不怒而威的帝王气概,任谁都不敢小觑。
苏明珠和他幼时分别,再次相见就已是在后宫,还当着没有见过这样面对朝臣的时候。
看着这般帝王威严的赵禹宸,苏明珠倒是有些讶然,一时间也没再插口,只是低头敛目,静静的听着他们二人君臣奏对。
所说的倒也不是旁的,还是叫赵禹宸如今都抬不起手的刺客。
刺客乃是苏战苏太尉当初亲自招进军中的亲兵,这个是已经明摆着了,但是单单知道这个,事情却还没完。
帝王周围,禁卫森严,刺客是怎么出现在的行宫?从哪儿进来的?何时进来的?刺杀君王这么大的事,决计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能成的,这刺客是从何处知道的行宫地形内情?谁给他提供的行踪便利?里应外合之人到底是谁?
周统领这些只连膳食都差点顾不得吃,所忙碌的便正是为了查清这些事。
苏明珠听了一阵,便也明白了这其中果然是有一连串人的,这刺客到了京城之后,便只说是在西北得罪了上官,先是寻了一个在龙羽卫里当差的旧友,只说是要求求旧故,在京城找一口饭吃。
这旧友能和刺客熟识,自然也是西北将士出身,闻言之后,便建议这个刺客去寻苏战苏大将军,大将军一向爱兵如子,有旧人投靠从没有不管的,去寻了他,怎么也会给你一口饭吃。
可刺客却偏不,说什么将军待他恩重如山,无颜再去麻烦大将军,倒是龙羽卫中有一副将,从前在战场上是欠了他一条命的,想要请这旧友帮他引荐一面。
引荐不是大事,只是这个副将这会儿却是正好伴驾在行宫中当值,要见,就只能过去翠微宫里寻他。
要知道,这行宫避暑,一个不好,耽搁好几月也是常事,这刺客又故意催了几次,旧友见状,索性便当真带了刺客去了翠微宫,在行宫瓮城外请了这副将出来,叫二人见了一面。
谁曾想,引荐还没个结果,便出了这般刺杀帝王的大事?
那收留了刺客住下的“旧友”知道了行刺之事后,只吓得胆子都破了一半,立即连夜与宫中了认了罪,诚惶诚恐,哀戚不绝,只求陛下仁德,莫要迁怒他的家人。
至于那行宫中当差的副将,更是没等他自个反应过来,自个认罪,龙影卫便已将其押进了昭狱,这会儿还连个消息都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么一看,刺客是父亲曾经的亲兵,这搭线的旧友与这副将又都是父亲的旧部。其中牵连的一串儿人,竟是哪一个都和西北,和苏家脱不了干系!
若是寻常君王,查到这儿,只怕便已在心里将苏家满门都诛了一遭了,可是赵禹宸听了之后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叫龙影卫继续往下查,
周统领无奈,在京中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得继续往前,连夜往西北传信,查起了刺客从前之事。
原本只是试试,不曾想,这么一查,还当真查出了些不对劲儿。
按着刺客的说法,他是在西北得罪了上峰,无法立足,才来了京城,但查过之后,却可知道并无什么上峰刁难,刺客在西北喝酒赌钱,过得逍遥自在,完全是一介游商给他送了一位美人,带了娇妻来京寻亲的。
而从这所谓的游商着手,周统领不用多长功夫,便立即查出了,游商虽貌似清白,但私下里却与梁王府关系密切。
抽丝剥茧的听到这,事情便已然很是明了了。
苏明珠不易察觉的松了一口气,主位上的赵禹宸也是一声冷笑,摆摆手,示意周统领退了下去。
等得屋内没了旁人,赵禹宸这才转过身,与苏明珠安抚道:“如今事情都已查明,太尉与国夫人都不必再忧心了。”
之前虽然选择了相信赵禹宸,但事关全家,心里到底总是记挂着这事,此刻终于查了个明白,表明了家里的清白,明珠也是忍不住的释然一笑:“多亏了你聪慧贤明,没叫梁王骗了过去!”
明珠说的是“你,”而不是在宫中时恭敬客套的“多谢陛下贤明”一类。
忽的意识到了这个差别,赵禹宸心下便也忍不住的高兴了起来,也第一次的忍不住的庆幸起了自己尽管千万个舍不得,却还是放了她出宫的决定。
不经过这么一遭,在那深宫里,明珠永远都没法对他敞开心怀,也永远不会有此刻的轻松惬意。
“还是多亏了你与太傅都肯信朕,若不然也是不成的。”
赵禹宸先是笑了笑,接着才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正了面色,似乎有些为难一般,格外小心的慢慢说道:“还有一桩事,要提早与你说。”
“嗯?”苏明珠抬了头。
赵禹宸解释道:“虽然如今实情已然查明,可是为了引诱梁王动手,好瓮中捉鳖,一举扫个干净,我还是要装作怀疑苏家的模样来,掩人耳目……”
“这不是应该的吗?”苏明珠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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