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虞清嘉胡思路想,过了许久都睡不着。她睁开眼,深深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最无奈的事情了,她想要改变梦中的悲剧,可是无论广平王上台还是原本的天命之子琅琊王夺权,虞家似乎都没有好下场。相比之下,琅琊王当政大概还好些,因为虞清嘉确认虞家并没有得罪他,至少现在没有。可是广平王,却必然会对虞家起疑心。
虞清嘉躺在床上,心想她已经尽力了。她从兖州出发时,趁乱编了歌谣让白蓉散布出去。歌谣能不能传到那位皇孙耳朵里她也不确定,不过琅琊王能一点风声都不露地藏了五年,一声不吭地纠集起军队,还偷天换日般将耿老将军劫走,想必民间耳目众多。朝廷本来打算处死耿老将军,后面突然转了口风,说耿笛老将军还被扣押在将军府中,然任何人都不得探望。前后态度转变的太过突兀,虞清嘉猜测,耿老将军大概被救走了,皇帝为了替自己挽回颜面,只能说依然将老将军扣押在府。
希望琅琊王听到那支歌谣后,能意识到情况危险,然后派人将虞清雅解决掉。虞清嘉是没有千里之外将广平王宠妃悄无声息弄死的能力,只好交给有能耐的人做。如果他没有听到歌谣,或者没有听懂歌谣里的暗示……那虞清嘉也无能为力了。
虞清嘉在迷迷糊糊中入睡,陷入睡梦时她还在想,自己实在太大度了,梦里琅琊王灭虞家满门,虽然她比之早死一步,不算死在琅琊王手里,但是他和虞家的血仇却是洗不清的。即便这样,她都冒着危险悄悄提醒他,她才是观音菩萨转世吧。
虞清嘉睡前胡思乱想,梦里也不得安生。梦中的片段杂乱又细碎,仿佛一面镜子被砸碎,虞清嘉只窥得其中一二块碎片。梦境时断时续,她有时候看到自己在廊下和狐狸精下棋,有时候看到自己在兖州虞家,端起一杯茶水,正待入口。还有时候,她看到铁甲列兵,万人寂静,而对面虞家的祖宅里,安静的吓人。
等虞清嘉醒来后,许多片段都变模糊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忧伤。在梦里,她听到一个人低声说,你失约了。
那个声音平静,缓慢,可是其中却压抑着令人心惊的黑暗和悲伤,仿佛只要一放松就会撕天裂地。虞清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更奇怪的是,她明明没看到那个人,这股悲伤却传染到她身上,她光听着就很想落泪。
谁失约了?什么失约?
虞清嘉因为这个梦,一整天都萎靡不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白芷见她怏怏的,暗自着急,变着法逗虞清嘉开心。
“娘子,你刚来邺城,都没有出去好好看看。门房收到许多请帖,娘子要不要挑一张?”
虞清嘉勉强打起精神,说:“拿过来吧。”
虞清嘉在一叠请帖中,一眼就注意到其中一张。她抽出来,念道:“广平王府妃宋氏。”
竟然是广平王妃宋氏送过来的,虞清嘉打开帖子飞快地浏览一眼,问:“这张请帖什么时候送来的?”
“就是方才,广平王妃身边的嬷嬷亲自送来,门房正打算和娘子说。”白芷见虞清嘉脸色认真,试探问,“娘子,您打算赴宴吗?”
“广平王的送风宴,还是王妃派自己身边人亲自送来的,谁敢不去?”虞清嘉将鎏金帖子扔在桌子上,拧眉想了一会,问,“隔壁收到了吗?”
白蓉出去了一会,回来后说:“李夫人也收到了,不过是侧妃送过来的。今日早朝时广平王向皇上请命,挂帅亲征义军,圣心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广平王,还说广平王堪可大用。据宫里传来的小道消息,皇上下朝后去见皇后,特意称赞了广平王,还说可惜广平王无嗣,不然就能立储了。”
几个丫鬟都小小地“呀”了一声,银珠不懂朝政,按自己的理解问道:“也就是说,如果广平王有儿子,他就能被皇上立为太子了?那可真是可惜,这么好的一次机会错过了。”
“未必。”白蓉看着十分冷静,说,“无嗣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广平王还年轻,即便王妃不能生,日后也有的是机会让姬妾生,然后抱给王妃养。皇帝如果真想立储,有无子嗣根本不重要。”
银珠都被说糊涂了,她挠挠头,迷惑不解:“那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虞清嘉一直任由侍女们讨论政事,等听到这里,虞清嘉咳了一声,道:“圣心莫测,我们哪能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既然皇上有意立广平王为太子,那宋王妃的邀约,我们更得接了。”
几个侍女打住话题,白芷转而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虞清嘉宴会那天的穿着打扮来。虞清嘉听她们说了一会,自己悄悄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白蓉跟出来,手里捧着一把伞。“娘子,晚上兴许要下雨,您不要走太远。”
“嗯。”虞清嘉应了一声,让白蓉跟着,慢慢在庭院里散步。没过多久风变大,果真有雨丝随着风砸下来。白蓉为虞清嘉撑起伞,低声说:“娘子,您要传的话,奴婢已经送出去了。”
虞清嘉知道白蓉说的是歌谣的事。她对白蓉只保持五分信任,可是交代白蓉办事却绝对放得下心。狐狸精说白蓉白露都是他的人,虞清嘉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人,自然也没办法全身心信任,可是她让白蓉办的事并没有利益冲突,这一点虞清嘉还是信得过的。
白蓉说完后,便沉默地跟着虞清嘉身后,虞清嘉让她将歌谣传出去,还特意示意她传到市井流民之中。白蓉心想哪需要这么麻烦,如果六小姐想传给公子,那她直接递话就好了,哪用得着让流民扩散。
公子走之前特意嘱咐,让白蓉小心保护六小姐的安全,尤其在食物饮水上。白蓉见识到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过往的认知被完全颠覆,她内心警惕,更不敢疏忽些许。白蓉也不知道公子到底察觉了什么,为什么这样担心六小姐的安危,但既然是公子吩咐的,白蓉只会无条件办好。
至于虞清雅,白露那边一直密切盯着,白蓉并不担心。她相信公子一定自有安排。
“娘子,广平王府的宴会,您要去吗?”
“自然。”虞清嘉停在檐下看雨,伸手去接廊庑外的雨水,“王妃亲自邀请,还是宫中放出风声有机会成为太子的广平王的送风宴,为何不去?”
刚才白蓉说皇帝因为无嗣而不立广平王为太子只是幌子,虞清嘉觉得有理,但是只能同意一半。先前或许是幌子,可是等广平王拿着虞清雅的情报,亲自捉了琅琊王回来,恐怕就有筹码谈判太子之位了。皇家这对父子拉锯许久,如今皇帝突然对大皇子大加赞赏,还说出立储这种话,只能是广平王上报了皇帝的某位心腹大患,并且立下军令状要将其捉拿归案。
这样一来,广平王的送风宴,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热闹。
雨水有些凉,虞清嘉收回手,手指已经被洗的冰凉如玉。她用帕子将指尖的水拭净,说:“走吧,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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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王府的宴会盛况非常,新入京的虞家也受邀在列,只不过收到的请帖却有些微妙的差别。虞清嘉收到的是宋王妃的邀帖,而李氏却是虞清雅送来的。
虞二媪年纪大,再加上多年不问世事,早就不关心这些宴会。虞清嘉没有母亲姐妹,只能自己套车,独自出门。放在别人家,李氏这个大伯母应该担起女性长辈的职责,领着虞清嘉出门,可是李氏和虞清嘉如今见面不识,谁都不想和谁说话,所以两人默认分开走路,连时间都是错开的。
虞清嘉和虞清雅、李氏早已撕破脸,然而大家都养尊处优,多年的教养让她们干不出当面摆冷脸等事。平时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在外面不得不碰面的时候,彼此也能维持冷淡的面子情,或者伺机暗讽对方几句,力争将对方的势头压下。
虞清嘉到广平王府时,王府门前已经熙熙攘攘,宾客如云。虞清嘉下车,她心想人这么多,估计没人能注意到她。这样也好,她随便混一混就能回去。虞清嘉这样想着,刚刚站定,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过来,给虞清嘉问了声安:“这位是虞家六娘子吗?”
虞清嘉心里叹气,面上还是笑着应道:“是我。嬷嬷有何事?”
嬷嬷眼睛飞快地从虞清嘉身上扫过,眼中浮现出一丝讶然。她很快收敛起神色,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家王妃有请,六娘子请随我来。”
广平王妃宋氏看到虞清嘉的时候,也和她的嬷嬷一般,很是吃了一惊。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六小姐太美貌了。宋王妃自认见多识广,这些年她不知见过多少美人,慕容皇族容貌一流身体又好,在权势的倍乘下,扑上来的年轻女子有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宋王妃一直觉得美人皮不过锦上花,只能好上添好,现实里真正管用的,还是手上的权力,背后的家世。宋王妃对府里的美姬一向贤惠大方,既然爷们喜欢,那就带回来放在那里看着好了,和一个花瓶、一尊玉雕并无其他区别。
宋王妃见过虞清雅,先入为主,她以为虞侧妃的妹妹也不过稍有姿色,和曾经那些美姬并无区别。但是宋王妃看到虞清嘉走进屋门,对着她低头行礼时,宋王妃眼睛被狠狠刺了一下。
回过神来后,宋王妃苦笑,原来她之所以觉得美人之间没有区别,不过是因为她还没见到真正的美人罢了。
虞清嘉给宋王妃问安,然后从容站定。屋子里光线暗沉沉的,到处浮动着药味,这位王妃穿着青色的宽袖深衣,额上箍着一条刺绣护额,脸上虽然白,但是却泛着不健康的青色。她倚在塌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绣垫,整个人都病弱不堪,在配上周围昏沉沉的光线,就越发压抑了。
宋王妃似乎失神了一会,她很快反应过来,马上又笑着让婢女给她看座。虞清嘉再三推辞,还是拗不过宋王妃,被安置在宋王妃手边的位置上。
宋王妃握着虞清嘉的手,亲切地询问她生卒年月,路上见闻,以及在邺城住不住得惯。虞清嘉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亲密的接触,她借着回答的机会,不着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宋王妃的嬷嬷察觉到了,眉毛不觉皱起,宋王妃本人倒还是亲切随和地笑着。
宋王妃说:“早就听虞侧妃提起过,她的娘家六妹妹极为貌美,今日一见果真天人之姿。可怜我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今日才见到虞六娘子这等神仙人物。”
虞清嘉笑容轻缓,推辞道:“王妃谬赞,您过誉了。”
宋王妃看着虞清嘉,没有漏过虞清嘉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宋王妃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她自认出身不俗,宋家的女儿一出生就以主母的标准教养,绝没有眼皮子浅的,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娘家妹妹见到自己也会不自觉争宠攀比,比谁得到了她的称赞和赏赐。然而在虞清嘉这里,宋王妃话说的这么直白,虞清嘉依然宠辱不惊,既没有因为被王妃夸赞而激动局促,也没有露出骄矜自傲之色,光凭这份落落大方的气度,就已经超过宋王妃的娘家嫡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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