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但是他实在没想到,虞清嘉竟然回来了。他从一开始就根本没考虑过虞清嘉,即便是兄弟姐妹,跑出去后还有谁肯冒着未知的风险回来救人呢?如果是从前奴仆如云的情况,慕容檐或许会等一等,但是奢望对方亲自前来,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听到虞清嘉声音的时候,慕容檐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他在想,这是不是另一个擅长模仿声音的刺客呢?哦,她好像踢到死人了,还哭出来了。如此笨拙又没用,多半不是模仿了。
慕容檐反而越发没法理解,虞清嘉想做什么呢?她所图为何,目的又是什么?他现在一无所有,连身份都见不得光,还能有什么能让人图谋的呢?
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到慕容檐的眼睛正沉沉地盯着她,其中的幽深压迫让人无处可逃:“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
虞清嘉现在全身都湿透了,找到慕容檐后,她心神一松,放任自己哭了起来。她抽抽噎噎的,眼睛因为雨水和泪水混合而睁不开,但是她现在扶着慕容檐,腾不开手来,只好扭头在慕容檐衣服上蹭了蹭眼泪:“我怕黑。”
身边的人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少年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越悦耳,好听到分不出性别来:“原路返回,你是有多么愚蠢。”
虞清嘉不和受了伤的人计较,她扶着慕容檐,两人在望不到尽头的夜雨中跌跌撞撞,终于摸索到一个能避雨的小山洞。说是山洞也谈不上,因为只是两块巨石卡出来的裂缝,形成一个尖顶状的空隙,石块外面挂满了藤蔓,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
虞清嘉扔了块石头试了试,发现里面似乎没东西后,才磕磕绊绊地扶着慕容檐进入石缝。终于不必淋雨,慕容檐脸色已经变得雪白,他从身上摸了摸,抛给虞清嘉一个火折子:“点火。”
虞清嘉险险接住火折子,她看着手里的东西犯难,慕容檐等了一会,不可思议地反问:“不会?”
虞清嘉只能咬着牙说:“我会。”她从山洞里找了些干草,又去外面揪了些干枯的藤蔓,自己努力回想白芷白芨的动作,捣鼓了好半天,终于晃晃悠悠地点出一簇小火星来。
火光骤然亮起,将虞清嘉眼睛映照的晶亮,她立即兴奋地喊人:“狐狸精你看……”虞清嘉后半截话消失在唇齿间,因为慕容檐已经靠着石壁,睡着了。
现在只有她一个劳动力,虞清嘉充满了责任感,她将山洞里所有的干柴屑都拢过来,然后又将湿透了的外襦外裙解下,拧干了搭在火边烤。虞清嘉想到狐狸精还穿着湿衣服,他还带着伤呢。虞清嘉轻手轻脚走到慕容檐身边,正打算伸手解他的衣服,猛不丁被人握住手腕。
他力气极大,几乎要将人的腕骨捏碎,方才还在睡梦中的慕容檐骤然挣开双眼,目光冷厉骇人。看到是虞清嘉,他眼中的杀意才好了些,可是等看清虞清嘉的打算,他还是愤怒了:“你做什么?”
虞清嘉猝不及防被攥住手腕,慕容檐没控制力道,虞清嘉被他捏的生疼。她眼中立刻反射性涌上泪水:“你衣服湿了,我想给你换衣服。”
慕容檐看了看旁边那簇惨不忍睹的火,听着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不用。”
“可是你受伤了,再穿湿衣服会生病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慕容檐硬邦邦地说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虞清嘉穿了什么,他蹭的一声扭过头,声音听着咬牙切齿:“你穿的是什么?”
虞清嘉愕然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她脱了外裳外裙,仅着中衣,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狐狸精面前裸露身体,所以忍着难受给自己留了中衣。她小衣还是湿的呢,就急急忙忙过来给狐狸精换衣服,但是狐狸精这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虞清嘉委屈,狐狸精这避之不及的样子,仿佛她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一样。虞清嘉也恼了,轻哼了一声站起来:“你爱脱不脱,不识好人心。”
虞清嘉回到火堆旁边,想把自己完全湿透了、现在正贴在身上的小衣解下来。她到底未出阁,即使隔着中衣,当着另一个女子的面解小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朝慕容檐看了一眼,发现他还是用力偏着脸,脖颈转出一条好看的弧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狐狸精的耳朵和脖子看起来红红的。
虞清嘉凶巴巴地对狐狸精喊了一句:“你不许回头!”
慕容檐本来还奇怪虞清嘉要做什么,等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愣了一下,倏地反应过来。
“你一个姑娘家……”
虞清嘉隔着中衣,双手背在身后,正在解小衣的带子。她无辜地看向慕容檐:“怎么了?”
慕容檐都快把脖子扭断了,他用力朝石壁偏脸,耳尖已经红的要滴血。这时候火堆晃动了一下,虞清嘉坐在火堆前,影子被摇摇晃晃地投到石头上。
慕容檐赶紧闭住眼,他咬牙等了一会,忍不住恨道:“磨蹭什么,你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雨珠蜿蜒成水线,在她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最后集成一个圆润的水珠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写到这里有点悲伤,嘉嘉还小,等再过两年,就是掉到胸上而不是掉到地上了。
第12章 下山
虞清嘉好容易把衣服收拾好,她悄悄抱着小衣去找隐蔽的地方晾衣,等终于安排好了,抬头一看,发现狐狸精耳尖已经通红了。
虞清嘉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狐狸精这样就太夸张了吧。大家都是女子,应当相互体谅,可是狐狸精这样的表现,却总让虞清嘉觉得仿佛自己在调戏她。
在慕容檐的影响下,虞清嘉也扭捏起来。她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慕容檐还是没有把脸转过来。慕容檐觉得他可能是失血太多,现在头有点晕。有些东西看不到反而更容易联想,慕容檐只要一想到虞清嘉现在仅着中衣,就觉得他没法在这个山洞里待下去了。
虞清嘉见慕容檐还是偏着脸别别扭扭的模样,以为他也有难言之隐,于是十分大度地说:“你放心,我不会看的。你伤口还没包扎,用不用……”
“不用。”
慕容檐拒绝得冷硬又不留情面,虞清嘉话被堵住,轻轻抿了抿嘴:“好吧。但是你的伤一定要包扎,你淋了雨,如果不处理伤口,明日发烧了怎么办?”
也是,如果伤口恶化,最起码明日的生计便是问题,慕容檐可不敢指望虞清嘉。这里人烟稀少,终究不是长久逗留之地,他还是要想办法回到城镇,和虞文竣等人接上线才好。
然而慕容檐明白归明白,现在却实在没法动手。他身为男子,不至于不好意思脱衣服,但是无论脸如何有迷惑性,男子的骨骼身形却和女子完全不同,现在虞清嘉还在……
慕容檐终于慢慢将脸从墙壁上转过来,却还是不肯看虞清嘉,只是虚虚盯着地面:“你出去。”
虞清嘉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外面雨声萧萧,不时有闷雷混杂其中,这种时候把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赶出去,似乎确实不太像是人干的事。慕容檐只能硬着头皮退步:“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虞清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背过身:“讲究真多,好像谁想看你一样。”
慕容檐看着她的背影,他坐在火堆后,火光无论如何都不会照到他的影子。但是慕容檐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对虞清嘉说:“用手捂住眼,不要动。”
虞清嘉简直要咬牙了,但是念在他是伤员,且方才多亏了他救了自己一命,这才强忍着火气捂住眼。“我现在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这回放心了?”
慕容檐警惕地盯了她好一会,见她确实老老实实捂着眼睛,这才用匕首割下一条尚算干燥的中衣布条,飞快地将肩膀上的伤包扎好。做这一切时,慕容檐手指虽然动的飞快,但是眼睛一直盯着虞清嘉。他突然感到有些怪异,为什么他此刻的动作像是有什么企图一般?
慕容檐虽然事变时十三岁,如今也才十五,可是他生在皇家,他们家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忠正克制的人,于女色一途尤其放得开,所以慕容檐该懂的不该懂的,其实都明白。他再也没法细想下去,草草将伤口扎紧,就又飞快地重新套好衣袖。
虞清嘉捂着眼睛,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仅凭想象就能猜到慕容檐处理伤口十分粗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狐狸精这样固执,宁愿自己忍着疼也不要她来帮忙。虞清嘉又等了一会,感觉身后似乎没有动静了,于是试探地问:“你好了吗?”
慕容檐衣领高高竖起,扣子盘到最高,这样一来愈发显得他脖颈修长,面容如玉。慕容檐自然早就将自己又武装好了,可是他听到虞清嘉的问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很奇怪。他莫非还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捏回一句“我好了”不成?他又等了一会,见虞清嘉那个傻子还愚蠢地捂着自己眼睛,再也忍不住嫌弃道:“将手放下吧。”
虞清嘉松开手,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亮光而眯了眯,等她再次适应了光线,就看到慕容檐已经阖目靠在石壁上,似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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