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第39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穿越重生

虞清嘉睡着,袖子铺陈桌上,几乎占了一大半的空间,而她手中还似有似无地勾着一卷书。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漂亮到近乎妖异的身影,他神态随意又冷淡,似乎非常不耐烦,可是等银瓶猛地推门进来,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护着那个正在睡觉的少女的耳朵。

银瓶站在门口,手还搭在窗格上,一时进退维谷,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为何银瓶模模糊糊产生一种感觉,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她已经死了一次,现在她还能站在这里,全是因为六小姐还在睡觉。

然而已经晚了,虞清嘉还是被吵醒。她揉了揉眼睛,眼神惺忪,眼角还带着刚睡醒的水泽,她看向对面的人,语气不知道是责备还是撒娇:“你想做什么?”

虞清嘉说话时嗓音还带着未睡醒的沙哑,明明是质问的话,被她这样一说比撒娇还让人心痒。慕容檐神情依然高冷不屑,可是那双眼睛朝虞清嘉转来时,暗冰融解,杀机消弭,最后他的视线在虞清嘉脸侧停留了一会,轻轻移开视线:“你的脸被书压出褶子了。”

虞清嘉吓了一跳,赶紧去摸自己的侧脸。虞清嘉摸了半晌,见慕容檐依然还是事不关己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这丑肯定出大了。

虞清嘉赶紧下榻去找镜台,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慕容檐是男子,以他的性格必然是不屑于置备妆奁镜台等物的。银瓶看到虞清嘉在屋里翻箱倒柜,而慕容檐坐在书桌前,连眼神也没飘去一眼。银瓶心里有些吃惊了,后宅内女人的战争总是细微又尖锐,妻和妾斗,嫡和庶斗,连看似没有利益纠葛的小姐和姬妾,恐怕也各自提着心,别着劲。深宅大院里连别人送来的糕点也要试过了才吃,又有哪个人肯让别人随意翻自己的东西?六小姐和郎主的姬妾,关系竟然这样好?一个找不到直接上手翻,另一个看都懒得看。

银瓶心中啧啧称奇,她虽然来二房的时间短,可是已经在虞家当了好几年的丫鬟。她见过这么多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嫡女和小妾关系这样好。这个组合,倒也是奇了。

银瓶心里还在肆意点评,猛不防对上了慕容檐的视线。慕容檐的眼睛里没有喜怒,没有气愤,甚至连责备也没有,只是极冷极淡地看了银瓶一眼。银瓶不知为何心里一跳,后背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慕容檐的眼神平静幽深,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而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一般。

银瓶被自己乱七八糟的联想吓出一身汗,她打了个冷战,连忙安慰自己只是想多了。这位深居简出的姬妾性情古怪,一看就不得宠,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得宠,在虞家大院里也终究是新来的妾,哪能比得上自己八面玲珑人脉深厚。真要斗起来,指不定谁输呢。

银瓶这样想着,内心渐渐安定下来。她想起自己方才听到的话,嗓音又重新扬起来:“小姐,你怎么给睡着了?今日颍川王专程前来拜访老君,老君院里极为热闹,许多夫人和小姐都在。四小姐烹茶,老君和颍川王连连称赞。四小姐真是厉害,会琴棋书画,会医术,现在连烹茶也会。小姐你是没见当时的情景……”

“我没见着,这不是你见着了么。”虞清嘉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朝银瓶看了一眼,“既然你句句不离四小姐,不如我和四姐说一声,让她把你要了去?省得你一天到头记挂,二房虽然清静,但送个丫鬟出去,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银瓶一下子像被掐住嗓子般哑了声,她就是再张狂也是个奴籍,性命全捏在主子手里。若是虞清雅主动来要,那是银瓶伺候的好,但如果被虞清嘉赶出去,那她这辈子就完了。被主家赶出去的丫鬟不是背主就是手脚不干净,无论哪一条,都不会有主子再收留她,一个失去了主家庇护的奴婢,会落到什么地步,银瓶再清楚不过。

银瓶顿时打了个激灵,她本以为虞清嘉在开玩笑,虞清嘉活泼爱笑,对她们这些婢女鲜少发脾气。银瓶勉强笑了笑,说:“六娘子又拿奴婢打趣,奴婢是二房的人,怎么能去伺候四小姐……”

“你方才不还是念念不忘么,既然四姐得老君看重,还多才多艺无所不能,你这么喜欢,那就去伺候她吧。”

银瓶这下就是再大的胆子也知道闯祸了。她脸色刷白,不敢再狡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六娘子息怒,奴婢说话不过脑子,无意冲撞了娘子,但奴婢一片赤诚,绝不敢有二心。娘子看着奴脑子笨,是初犯,就饶了婢子这次吧。”

银瓶跪倒时声音闷闷的,听着就知这一跪非常瓷实。然而虞清嘉像是没听到般,终于从藤笼最里面翻到铜镜。她举起来看了看,突然眼睛一点点瞪大。她砰的扣下镜子,回头恨恨地看向慕容檐:“我这里为什么有墨点?是不是你干的?”

慕容檐头也不回,用笔杆点了点她的袖摆:“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碰到了砚台上。”

虞清嘉后知后觉地看自己袖摆,果然蹭上了墨汁。慕容檐不解释还好,这样一解释虞清嘉更气了:“我睡着了不知道,不小心碰到了砚台,可是你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将东西挪开?”

慕容檐从书上收回视线,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蹭到砚台,这关我什么事?”

虞清嘉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虞清嘉才捋顺了气,幽幽说道:“心思歹毒,你这种人以后一定会遭报应的。”

慕容檐不屑地笑了一声,他不信神不信佛,不信因果报应也不信好人好报,他只信自己。虞清嘉除非自己亲自动手报复他,要不然寄希望于苍天有眼,恐怕她的愿望实现不成。

银瓶跪在地上,她这一跪半真半假,本就是存了要挟之意,她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若是虞清嘉不原谅她,岂不是为主不仁。可是虞清嘉的反应却让银瓶懵了,虞清嘉眼里仿佛完全没她这个人般,自在说话。银瓶跪在地上,耳边听着虞清嘉的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悦耳,另一道音色也清冷靡靡,他们两人说话,光听声音都足够享受了。而银瓶伏倒在地,完全没有人理会。银瓶渐渐惶恐起来,方才的得意劲早吓没了,现在她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小,就如这地上的微尘一般。

虞清嘉又恶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眼角瞟到缩成一团的银瓶,轻轻说道:“起吧。”

银瓶如蒙大赦,赶紧低眉顺目地爬起。她讨了个没趣,再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身就要走。可是银瓶不过走了两步,又被虞清嘉叫住:“你既然分到了二房,那就是二房的丫鬟,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银瓶心里一咯噔,拿不准虞清嘉这话就是随口一说,还是知道了什么在敲打她。银瓶含含混混应了一声,赶紧低着头跑走了。

等人走后,慕容檐朝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虞清嘉:“妇人之仁。”

虞清嘉摇头:“并不是我优柔寡断,而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毕竟命只有一次,丢了就丢了。颍川王虽然人不靠谱,但是他有一句话说得对,美人总是比别人多一次机会,这就是她的最后一次。”

虞清嘉将帕子打湿,擦拭自己脸上的墨迹。她因为要靠镜子反射,擦拭时很不方便。虞清嘉干脆抱着镜子坐到矮榻上,将手帕递给慕容檐:“我自己看不见,你帮我把这滴墨迹擦掉。”

“不管。”

“哎!”虞清嘉怒了,她瞪着慕容檐,又是气愤又是奇怪,“刚才还好好的,你这又是怎么了?你眼睁睁看着我衣服弄脏都不管我,我还没和你生气呢,你和我阴阳怪气什么?”

慕容檐笑了一声,虽然在笑,可是眼中却毫无温度,完美诠释了皮笑肉不笑:“美人比别人多一次机会,既然多一次,那你回屋自己折腾去。”

虞清嘉怔了半晌,还是没听懂慕容檐奇妙的逻辑。美人和她脸上的墨滴有什么关系,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第35章 反击

晨光熹微,鸟鸣阵阵。银珠抬着镜子缓慢移动,让虞清嘉看清后面的发饰。

未出阁的女子还不能盘发,虞清嘉将鬓边碎发编成花边结在脑后,插入一只蓝绿色的华胜,又在两边点缀浅蓝色的流苏玉坠,最后,将剩下的头发束成一股,尾端向上折叠,用银质嵌红钿螺发箍束紧。

这一身装扮说不上华丽,发簪颜色清浅,但是细节处却很精致。虞清嘉束好发后,连妆都懒得上,就对银珠挥挥手:“好了,将镜子放下吧。”

银珠将铜镜插回镜台上,她看着虞清嘉,忍不住感慨:“娘子这一身真好看。”

或许并不是衣冠头饰好看,是虞清嘉自己五官绝艳。银珠想到这里又想叹气,银瓶每天拈脂擦粉,其他夫人小姐们也花大量时间梳妆打扮,然而她们花再多功夫,都不及虞清嘉将头发随随便便一束。虞清嘉这还算好的,二房另一位主才叫随心所欲,景桓每日只穿素色衣裙,头发随意朝后束起,一点点心思都懒得花。可是即便如此,当景桓一身白衣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所有人都会看着他发愣。

长的好看就是可以任性妄为,银珠幽幽地想。

虞清嘉这里已经收拾妥当,银珠跪在地上收拾铜盆,银瓶这时候才进来。银珠没好气地瞪了银瓶一眼,惯会躲清闲。

银瓶装作看不见,她垂着手走到虞清嘉身后,适时地接过银珠的活,体面轻松,仿佛已经伺候了好久一般。而倒水等粗活,自然落到了银珠身上。虞清嘉从梳妆台前站起身,银瓶跟在后面,眼珠乱瞟,低声问:“小姐,今天阳光正好,您要练琴吗?”

虞清嘉动作顿了顿,回身静默地看她,银瓶不知为何心里一哆嗦,四肢也仿佛浸入冰水般死沉沉的。她不由摸上手腕上分量极足的金镯子,一指宽的金镯子坠坠的,坠的手腕发紧,连人的心仿佛也被这份重量压平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银瓶硬着头皮撑着,她正想替自己找个缘由,就看到虞清嘉笑了笑,都不用银瓶想办法说服,便点头道:“好啊。”

银瓶本该松了口气,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她却轻松不起来。银瓶总觉得六小姐眼睛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虞清嘉淡淡扫了银瓶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银瓶殷勤地搬琴过来,将东西搬过来时,银瓶在四周若有若无地瞄了好几眼。虞清嘉混若不觉,她坐下试了试音,感叹道:“我在广陵待了两年,不知不觉,这把琴也闲置了两年。可惜我的琴谱都在马车上,要不然还真想练练手。”

听到琴谱的时候银瓶眼睛一亮,等听到虞清嘉的琴谱都随着马车遇袭而丢失的时候又变得错愕。银瓶试探地问:“小姐,你的琴谱都找不到了?”

“兴许吧,当时遇到山贼时情况危急,人都顾不过来,还有谁会注意琴谱。我的辎重行李都在另一辆马车上,兴许等事后安全了,白芷她们会帮我收着吧。”

银瓶“啊”了一声:“那岂不是很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学琴之人,非得有谱子才能弹吗?只是可惜我自己填了支曲子,当时只写了一半,尚未誊抄,若是丢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银瓶神色愣怔,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虞清嘉从眼角扫到银瓶的表现,心中的猜测越发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