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第6章

作者:九月流火 标签: 穿越重生

虽然名义上是妯娌同起同坐,但是共处一片屋檐,哪能不分个高低上下。大房占了长,若不是大房的独子出意外死了,恐怕长房的名号也落不到虞文竣身上。因此长房一直高高在上,觉得虞文竣能继承长房香火全然是他们施恩。而俞氏本来和虞文竣青梅竹马,自己的婚事被李氏横插一脚,论时间论道理,李氏才是那个第三者。

可是谁让长幼有序,虞文竣不得不先娶李氏呢。李氏先于俞氏过门,对着俞氏时充满了优越感,理所应当地看不上俞氏。李氏嘴上不说,内心里却把俞氏当妾。母亲的态度又感染到女儿身上,虞清雅也从小以长房嫡女自居,话里话外贬低虞清嘉是庶女。

妾和庶脉的地位很低,李氏和虞清雅的话绝不是什么无心之失,她们就是在刻意讥讽。可是谁让虞家老君偏心长房呢,虞老君看不惯虞文竣独来独往的作风,但又控制欲极强,连子孙的房里事也要插手。虞文竣被逼着娶了李氏本来就不悦,完婚后对原本的长嫂更是兴致全无,每日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真正的妻子俞氏,晚上也留在俞氏房里。这种事李氏怎么肯,虞老君也偏心长房,每日故意将俞氏留在眼前,还动不动召俞氏去侍疾,变着法地逼着虞文竣去李氏那里过夜。

虞清嘉和母亲在老宅的岁月,实在说不上美好。

俞氏在这样的磋磨下,不到三十就早早去了,俞氏去世时,虞清嘉仅仅十岁。虞文竣痛失爱妻,内心痛苦又愧疚,同时还对虞老君和李氏生出一种强烈的愤怒厌恶。等守完妻丧后,虞文竣立刻联络友人到外郡就职,托友人寻缺、和家族扯皮了近一年后,虞文竣如愿离开兖州,带着十二岁的女儿远赴青州上任。

虽然广陵的条件远远比不上老家,但是虞清嘉却觉得开心极了。她在这里度过了两年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直到今天,她得知了重生而来的虞清雅,似是妖邪的系统,父亲还带回来一个极度嚣张的妾室。

虞文竣带着虞清嘉离开却扔下李氏和虞清雅,在这对母女看来,当然是虞文竣偏心薄情白眼狼。虞清雅原本就对虞清嘉敌意很大,现在重生而来,还有了系统帮助,她会在老家做出什么,虞清嘉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

现在虞老君疾言厉色地催促他们回家,想来也是虞清雅的手笔。只是不知,这段时间虞清雅在老君面前说了她多少坏话,现在恐怕老君对虞清嘉的偏见越发激烈了吧。

虞清嘉不想理会这些烦心事,她将信件扔在一边,连看都不想再看。白芷看着虞清嘉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唤:“小姐……”

“我没事。”虞清嘉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她们对我是什么态度了,又怎么会为这种小事伤神。”

白芷叹气,她们的六小姐人美又和善,顶顶贴心的一个人,白芷将她捧若珠宝都嫌不够,实在不能理解老君和大房娘子为何忍心这般苛待。

白芷满心疼惜,而虞清嘉却平静从容。她将手上的玉环解开,轻轻放在案几上,她手上动作叮叮当当,表情也是说不出的冷淡清艳:“喜不喜欢是私人的事,老君不喜欢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并不欠她们什么。老君对我冷冷淡淡就罢了,但如果大房也看不起我,想借机侮辱我的名声,我却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无论是李氏还有虞清雅,想算计她,虞清嘉都不会允许。重生并不是行恶的理由,虞清嘉是原书女主,也并不是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

兼祧两房是清朝时候的讲究,比如梅兰芳就是兼祧两房,娶两个正室太太。我暂时还没在两晋隋唐找到相关记载,大家高抬贵手,就当看不到这个小bug吧……

第5章 共学

白芷没想到竟然能从虞清嘉口中听到这样硬气的话,她目露讶然,脸上又惊又喜,赶紧说道:“小姐您这么想就对了,你是名正言顺的二房嫡女,翁姑真正的传人,太守也将您视若珠宝,您并不比大房那位差什么。她总是暗暗用庶女挤兑您,无非是嫉妒您受太守疼爱。至于大房那位嫂夫人,呵,自己不受太守待见,就尽用一些下流手段折磨夫人,什么故意让夫人管家,故意让夫人留在老君面前侍疾,还不是想让夫人脱身不能,她就有机会亲近太守了。我呸,什么下作玩意。”

虞清嘉亲眼见过娘亲俞氏在祖宅时,如何艰难地在三重婆婆里转圜,她心疼母亲,但是她是晚辈,年纪又小,虞清嘉又能怎么办?她提母亲叫屈,但是也知道父亲亦无可奈何,父亲若是一直执拗地陪伴母亲和她,才是给她们母女俩招祸呢。老君专断,大伯娘李氏又得老君看重,虞文竣能护的住一时,但他总有看不到的时候啊。

可是娘亲还是没熬几年就死了,虞文竣大受打击,不惜和家族决裂也要带着虞清嘉离开祖宅。虞清嘉很喜欢青州的生活,虽然明知父亲在广陵会损失许多升迁机会,但虞清嘉还是非常自私地盼着父亲留下,不要再回兖州了。

但是老君的信一封比一封严厉,谁知道这样偷来的幸福还可以持续多久呢。而且,虞清雅这个隐患,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

白芷看出了虞清嘉的担忧,当即宽慰道:“小姐勿忧,太守那么疼爱你,必然不舍得让你回祖宅受苦。何况,太守对仕途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不会因为区区官职就向老君和家族屈服的。”

虞清嘉轻轻笑了笑,白芷的话太想当然了,但是如果这样美好的幻想能让她安心,那也未尝不可。虞清嘉不想再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虞老君如何不满,虞清雅和系统如何诋毁,她现在人不在兖州,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回去,鞭长莫及,她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不如担忧一下眼前的问题。

“我一直觉得阿娘虽然走的早,但父亲对娘亲是真心的,阿娘过世四年也不曾纳妾。可是谁知,今日父亲竟猛不丁领回一个姬妾来。”虞清嘉说起这些还是咬牙切齿的,她对俞氏爱重又心疼,当然没法接受有旁的女人占据母亲的位置。白芷其实也有点不爽,她劝道:“依小姐说,这个姬妾容貌甚美,恐怕多半都是同僚好友相赠,太守盛情难却,才不得不带回来装个样子。小姐您放心,以色侍人者焉能长久,等太守兴致过去了,这个姬妾就会失宠,到最后还不是由着小姐发落。”

其实虞清嘉也没想把景桓怎么样,但是下马威是一定要的。虞清嘉说:“白芷你是没见她,她长得……不是常规的那种美姬,而是妖里妖气的,一看就是只狐狸精。而且她也太过分了,她非但不听我说话,她竟然还推我!”

白芨进来换热水,听到虞清嘉的话好险没忍住笑。她就知道,小姐一定在记恨景桓推她一事,恐怕已经气了一路了。

虞清嘉在首战告败后,依然燃烧着极高的宅斗热情,她细细地排兵布阵:“事出必有因,我现在并无她的把柄,虽然她推了我,我也不能用这个来告状,我若是现在就闹出来,反而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让父亲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所以,我现在应当按兵不动,以逸待劳,等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后,我再一举擒获,将她的把柄送到父亲跟前。”

白芷当然是一口应和,称赞虞清嘉的计谋简直完美。她们主仆三人又合计了许多细节,等自忖这个教训小妾大作战的计划从头到尾再无漏洞后,才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

第二天,虞清嘉大清早去给父亲请安,用膳的时候,虞清嘉和虞文竣说了祖宅来信一事。

虞文竣也对专横霸道的祖母无可奈何,但是他已经为此失去了妻子,他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让女儿代自己受罪。虞文竣肃着脸,说:“大丈夫应当靠自己建功立业,总是依赖家族,仰仗家族长辈安排官职是什么道理?我不做这等没骨气的事,也不觉得青州是什么粗鄙之地。正是因为荒僻,才更该脚踏实地,做出一番实干来。嘉嘉,稍后为父自会给家族回信,你安心度日就是。”

虞清嘉大大松了口气,父亲不打算回去就好。虞清嘉顿时喜笑颜开,连景桓这只狐狸精又坐在自己前面也不计较了。

慕容檐当然不会管虞家的纷纷扰扰,而且看样子,他对自己推开虞清嘉一事也毫无印象了,更不必奢望他会对此内疚、惭愧。

虞清嘉内心里怀揣着自己的“复仇大计”,对狐狸精的可恶态度咬咬牙就忍了。早膳用到尾声,虞文竣突然冷不丁问:“嘉嘉,你想学骑射吗?”

“不想。”虞清嘉拒绝得不假思索,“我又不喜欢射箭,为什么要学。”

虞文竣额头的青筋抽了抽,继续谆谆暗示:“你不是总说自己没事可干吗,不如趁这段时间多学些经史武艺,也算多一门本事。”

虞清嘉想了想,还是觉得无所事事的生活更舒服:“射箭又累又不好看,我不想学。”

对面食案上传来一声轻笑,虞文竣看了看嘴角含笑,正缓慢擦拭手指的慕容檐,越发尴尬:“嘉嘉,你想。”

“啊?”虞清嘉有些懵,“我不想啊……好吧,那我就学吧。”

虞清嘉莫名其妙多了许多课程,她本以为找合适的夫子还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没承想三天后夫子就进府了。

“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可常,论世之事,因为之备。”穿着广袖长袍的夫子念完治国名篇后,看向下首,“明否?”

慕容檐轻轻颔首,夫子非常满意,立刻抽出书卷开始下一章。

“等一等,我没懂啊。”虞清嘉简直惊呆了,她莫名其妙被塞了一脑子生涩的先秦文章,还不等她读通顺,马上又要开始下一篇,虞清嘉觉得奇怪极了,“前面我有一个典故没听懂,偃王行仁义而丧其国是什么意思?”

夫子卷动书轴的手顿了顿,他显然没料到吉祥物摆件还会发问。如果给她解释势必会耽误进度,夫子脸色不由带出些犹豫之色。

虞清嘉觉得自从父亲访友回来,家里的事变得说不出的奇怪,她愕然道:“不是给我请的夫子吗?”为什么夫子大多看向陪听的狐狸精,而完全不管她呢?

慕容檐眼神微动,朝左边那张书案扫了一眼,最终微不可见地点头。夫子接收到慕容檐的指示,惊愕又意外。琅琊王做事什么时候顾忌过别人?他连太子的命令都爱答不理,何况还是在积蓄力量复国的这种紧要关头。

可能是他们现在行事终究需要虞清嘉这个吉祥物掩饰吧,这样一来,确实不好太忽略她。夫子努力给自己找出一个原因,然后摊开方才的书卷,再度从头细细解释。

好容易熬到休息的时候,虞清嘉实在忍不住,悄悄挪到狐狸精身边,轻轻怼了怼他的胳膊:“你和我说实话,你真的听懂了吗?”

虞清嘉一过来,她宽大的衣袖立刻把书案上的卷轴覆住。慕容檐本来不想理她,可是转念一想他若是不回答,恐怕虞清嘉又要没完没了。慕容檐只能淡淡应了一句:“嗯。”

虞清嘉是不太信的,自己是世家之女,从小读书习字,听到五蠹依然觉得非常吃力,她不觉得景桓一个没什么文学素养的姬妾能轻松跟上。

“你不要死要面子,你说实话我又不会笑你。如果你也听不懂,我们可以和夫子说,让他下一节课讲得慢些。”

慕容檐看着完全被压住的笔墨,忍无可忍,伸手捉住虞清嘉的胳膊,直接将她整个人都从自己的书案移开。虞清嘉在经历被人用一根手指头推开后,又再次经历整个人被挪走的人生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