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杯酒
陆衍解下披风,习惯性地掩嘴咳了几声,很快又打住了。
他一笑:“我知道。”他觉察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沈辛夷连珠炮似的发问:“那你是早就知道你装病这事儿被传出去了吗?为什么不及早压下去?查出传话的人是谁了吗?皇上现在到底知不知道?”
陆衍眨了眨眼,只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应当是知道了。”
沈辛夷脸色一白,颓然无力地跌倒在椅子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衍觉着好笑:“再说明明出事的是我,你急什么?放心,你是后来才嫁给我的,这事牵连不到你。”
他盯着她柔软的两瓣丹唇,用食指摩挲:“以后可能就亲不到你了,现在让我多亲几下,留着以后回味。”
沈辛夷简直气到佩服,他这定力简直能跟寺庙里的菩萨比了。
她正要给他几下,却被他抱了个满怀,他的唇贴了上来,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用自己的唇瓣轻轻摩挲着她的。
——表情倒真的像是在珍藏什么。
沈辛夷差点又哭了。
陆衍许久才放开她,下巴置在她颈窝,似乎想说什么。
外面齐叱急匆匆走进来:“殿下,皇上来了。”
陆衍并不意外,他只转头瞧了她一眼:“你先避开。”
沈辛夷把他的手握的更紧。
“不行。”
陆衍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拉着她站在堂外迎接皇上。
文昌帝来者不善,一进来就把陆衍的人全赶了下去,用自己带来的羽林军把正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做完这些,才转过身,径直走到陆衍面前。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愤怒,有震惊,但不止于此,他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恐惧。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藏在宽大袍袖里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陆衍或许没察觉到,在一旁的沈辛夷却看到了
文昌帝深吸了口气,整理情绪,声音冷沉:“九郎,最近京城里的传闻,你可听说了?”
陆衍还是一副懒散样子:“略有耳闻。”
文昌帝的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厉声道:“朕今日就在这里问你一句,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沈辛夷见他连个做验证的太医都没带来,又这般直接发问,可见他恐怕已经有了证据,笃定陆衍是装病蛰伏数年。
陆衍不答。
文昌帝声音更厉,近乎咆哮:“抬起脸看着朕,回答朕!”
陆衍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他带了点散漫的嘲弄:“父皇心里既然有了答案,何必来质问儿臣?儿臣就算说不是,父皇会信吗?”
文昌帝看着他的脸,心里莫名地划过了一点怯意,他强行压住,手指蜷起:“你为何要装病,你在逃避什么?!”
陆衍又不回答了,只用那散漫的,嘲弄的表情看着他。
文昌帝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侧过身,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带着莫名的悲凉:“你...罢了,朕不想问了。”他一甩袖,下了台阶:“你既然装病蛰伏,那就一辈子蛰伏下去吧。”
他声音渐渐转为了冷:“卢仁义,你带人把太子圈禁起来,到死他都不得踏出这个院子。”
陆衍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目光落在沈辛夷身上,突然出声:“儿臣有一事相求。”
文昌帝脚步顿了下,陆衍道:“太子妃对此事全然不知,父皇圈禁我一人即可。”
文昌帝脸上掠过一丝讶然,不过这是小事,他背着身点了点头。
沈辛夷仍答了两个字:
“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加在一起九千字,有没有嗅到完结的气息~~~
不算虐...吧?
第79章
沈辛夷垂下眼,缓缓道:“夫妻俱为一体, 恳请皇上将我和太子一并圈禁。”
陆衍神色一动, 转头看着她。
文昌帝略有讶异,不过没多说什么, 径直出了太子府。
他神色复杂地坐上了车辇, 沉默许久, 低声问身边服侍的公公:“孙青,你觉得朕做错了吗?”
孙青欠身:“皇上怎么会出错?”
这话没让文昌帝得到多上安慰,他一路沉默地进了皇宫,随手翻了块牌子,就有人带着新选上的才人进来侍寝。
文昌帝草草结束, 满脸酣战后的疲累, 心神不定地入了梦。
身边的才人迟迟不敢入睡,等到文昌帝彻底睡下了,她才缓缓把脑袋放在枕头上,
过了没多久, 文昌帝突然语调急促地道:“阿清, 阿清你听朕解释...朕并非有意害你, 先皇他...逼我的,他逼我的!”他惊恐地喊了几句,声调变为了悲凉:“大郎,是朕对不起你,朕不该...不该信奸人谗言,朕真的从未想过要杀你, 你怎么就舍朕而去了...”
旁边的才人被吵醒,迷迷糊糊地听了几句,瞬间被吓得清醒了。
她听过宫人讲过宫中私密,阿清是皇上对先皇后的爱称,而大郎就更不必说,就是那位早逝的先太子了。
才人听到这些,脸色大变,惊得轻叫了一声,又死死捂住嘴。
可是文昌帝还是被惊醒了,他猛地睁开眼,气喘如牛,又直直地盯着那才人瞧了片刻,突然伸出手,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子。
片刻之后,文昌帝把才人温热的尸体扔下了龙床:“孙青,处理一下。”
孙青带着人走进来,他看见才人被掐死的尸体,脸色分毫未变,只叫人把尸身拖下去,又端来安神汤。
文昌帝一头的冷汗,也顾不得擦拭,只盯着那碗安神汤出神。
他决意圈禁陆衍的时候,看似怒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更多的是恐惧。
是的,他害怕这个儿子。
齐皇后和先太子是怎么死的,他是这世上最清楚的人,为了不让齐家死灰复燃,先帝临死之前,逼着他答应日后一定要处置齐皇后,他很清楚,他虽然爱这个女人,但更爱的是自己的江山,所以杀齐皇后这件事,或许让他痛苦纠结,但他还是做了。
而先太子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先太子出生于他和齐皇后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先太子又才智双全,温文尔雅,说句诛心的,所有皇子里,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长子,连同为齐皇后所出的陆衍都不能相较,更别说其他庶出的皇子了。
他的死完全是个意外
先皇后死了之后,他辗转难安,而先太子又越发出众,朝堂上下无不赞扬,他开始觉得害怕,害怕他觊觎自己的帝位,更害怕他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命人给先太子下了望断蛊。他控制了望断蛊的分量,起初只是想长子子病上几年,没想到长子体弱,竟然就这么去了。
他痛悔难当,把这份愧疚转到了尚还年幼的陆衍身上。陆衍长大后,亦是惊才绝艳,且他性子桀骜如火,并不似先太子温文。
他又感到害怕了。
先太子和陆衍的故事是一个轮回,他故技重施,再次下了望断蛊,虎毒不食子,同样的,他也没有想要陆衍的性命,只是希望他一直缠绵病榻,等到自己坐着这把龙椅到老死,他才可能让出这位置给陆衍。
陆衍的装病让他震撼,震撼之后是更多的恐惧,这个孩子当年脾气不好,心思外露,虽然难对付,但并不是完全对付不了。而今他隐忍数年,没让人有半点怀疑,这份心机城府,世上无人能及。
这样一个人,若是知道了母亲和兄长是被他害死的,会让他在帝位上平安终老吗?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喝完一碗安神汤,把玉碗交给孙青,神情踌躇:“那蛊毒,宫里还有吗?”
孙青点头:“还剩了些,要给太子那里...”
“把这药...”文昌帝又犹豫起来,他既担心陆衍报复自己,架空自己,甚至要了自己的命,又担心陆衍死了,帝位无人可继,毕竟其他皇子是什么料子他心里很清楚,从长远的看,只有陆衍才有那份才智气魄能让大魏山河兴盛,国祚绵长。
他吐出一口气:“罢了,容我再想想。”
......
文昌帝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派了羽林军将正院封死,还派了宫里的泥瓦匠来,把正院的大门侧门圆窗都用砖块封死,只留一个小门,用以送食水衣服。
从此陆衍和沈辛夷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方寸天地了。
沈辛夷性子还是比较乐观的,但想到自己一辈子就只能生活在逼仄的小院内,也笑不出来了,只好苦中作乐,跟陆衍道:“我还以为圈禁是把咱们圈在整个太子府里,还想着能游湖赏景也不错,没想到竟然只有这一间正院。”
陆衍脸色一直都很平静:“沈辛夷。“
沈辛夷还是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全名,不由怔了怔。
陆衍接着道:“我不过一孤家寡人,上无母亲,下无子嗣,而你有父母兄长,实不必为我被圈禁在此。”他长睫低垂:“现在院门还未被封死,你反悔还来得及。”
太子自称‘孤’,陆衍这二十三年,倒真应了个‘孤’字。
沈辛夷心头一堵,心疼地瞧了他一眼,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怎么就孤家寡人了?不是还有我呢?我现在既姓沈,也姓陆。”她想到父母兄长,心里也是一沉,情绪低落地道:“可惜以后的孝敬不到父母了,好在有兄长,他还能替我尽孝。”
这还是她第一次把他放在父母亲人之前。
陆衍神情略讶,沉吟了片刻,带了些刻意的吓唬:“皇上只怕打算圈禁我一辈子,你难道要陪着我一辈子不见天日?这事儿本就与你无干,皇上也不会为难你,但你一朝被圈禁,往日的锦衣玉食,万千宠爱,这些都不会再有,你...可想清楚了?”
沈辛夷抹了把脸,叹气:“陪着你是有可能后悔,不陪你是一定会后悔,五十对一百,自然会选择后者了。”
他神情温柔,用手指抚了抚她的脸:“谢谢你,素素。”他手指轻柔地在她脸上蹭着:“你能留下来,我很高兴。”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说‘虽然我舍不得你受苦,但你留下来我很高兴。’或者‘素素,我不想你陪着我受苦吗?’
直男开口,最为致命。
沈辛夷脸色微黑,重复:“我被圈禁了你很高兴?”
陆衍被问住了,一脸窒息的表情:“...其实我很难过。”
沈辛夷的脸彻底黑如锅底:“我牺牲自由陪着你,你居然很难过?”
陆衍:“...”
沈辛夷瞧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玉白的脸居然冒出几点汗珠,她志得意满地笑了。
过了会儿,她终于想起正事来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现在能告诉我你装病的事了吗?”
陆衍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着这个问题应该不会踩雷,才缓缓颔首:“你问吧。”
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装病的?”
陆衍以手抵颔,似在思量:“望断蛊十分奇异,几年前我在漠北打仗的时候,明明百般防备却还是中了招,幸好当年自从兄长死后,我就没放弃过追查他的死因,不光如此,我还查到了望断蛊的解药药方。大抵是长兄冥冥之中护着我吧,我才中毒,太史公就为我配置好解药。”
他陷入了回忆:“我本想立即找出证据,证明这药是皇上下的,让天下人都看看他的嘴脸,太史公却说皇上才是天下之主,我手里有证据又怎样?难道能让皇上自戕谢罪?无非是名声有损罢了,过个几年人们就把事忘了。我便假作中毒,韬光养晦,后来被人抬回了京城,满朝上下深信不疑,父皇开始一点点收回我手里的权柄...”
上一篇:难消帝王恩
下一篇:快穿之回收女配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