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利
楚渔能说是楚秀的意思么?何况这也怪不得楚秀——他秀叔路过那个庄子还是去年的事儿呢,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没考虑清楚。楚暖嫣看他讪讪坐下,才继续说自己的理念,上到如何通风,下到如何排水排污,以及中间生活区、警戒区和物资储存区域如何划分,听的一群话事人连连点头。
她将两边图纸大概说完,又开始介绍自己做的工程统筹,其中数据开支皆列成表格,话事人和长老随着她的介绍翻看计划书,心中默默算计,果然没什么大疏漏,甚至有不少是他们自己都想不到的。之前才鼓励过楚渔的那位大人这会儿再忍不住拍掌叫好:“后生可畏,当真是后生可畏!和那些男娃相比,简直高下立判。”
她们做的这份计划,哪怕还算不上尽善尽美,但绝对是非常成熟的权衡之后做出的判断,且可行性非常高,还兼顾了人手资源的支出。便是楚渔他们也听的万分服气,拱手道:“这回真是被你们比下去了,我们输的心服口服。”
楚暖嫣也笑的开心,不再故作谦虚,反而十分自信道:“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便是还有些许不足,但想要超越我们却是不容易的。其实所有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潜力,无非是有没有被重视起来,被逼迫着发挥出来罢了。”她说着说着也有几分感慨:“别说兄弟们没料到会有这般结果,便是我们自己,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只我们不愿意承认不如你们,唯有拼了命的下功夫,才能证明给你们看,我们姑娘家,也是能干的,是可以挑起家族重任的。”
“你们说的没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又何必分什么男儿身女儿身?”楚岷笑着摇头:“你们沈叔祖就说过,他在琼州时无人可用,便招女子进衙门办公,管这个叫做‘女人当男人使唤,男人当畜力使唤’。虽然话说的粗糙,道理却是没错的——女儿家哪里就做不得事了?其实女儿家同样有大智慧大毅力,无非是故意被排挤开来罢了。”
他认真环视家族的男子:“男儿为什么要排挤女子?是因为女子一旦立起来,你们就压制不住她们了。所以在这儿,我得认真问你们一回——你们是想和姐妹们公平竞争,还是靠着男儿这个性别将她们压下来?毕竟楚家的未来是你们的,与其我在这儿给你们的姐妹撑腰,让你们相互之间结下仇怨,日后反而成了孽缘,不如你们自己老实想明白了——你们要的是这虚名,还是和姐妹们一块儿进步,一块儿变强?”
然而少年们早就被姐妹们压制的没脾气了,心中反而涌起许多敬佩来,哪里还说得出让她们靠边站的话来。楚渔便率先站起来拱手道:“本就是我等才情能耐不如姐妹,我们向她们虚心请教还来不及,又凭什么要求她们莫参与家族之事呢?难不成我们都是只顾颜面便不分是非黑白的小人么?自己做不到便不让旁人做到,岂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般想法只会让自己停滞不前,让家族变得衰败,是绝不可以存于我楚家子弟心中的!”
他的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楚岷和话事人们连连点头,便是最古板的长老都没反驳丝毫。楚族长翻着姑娘们的计划书感叹:“便是我们这些大人,十日之内也不见得能想的如此周全。既然有家中年轻人给咱们订好了规划,不如立刻就行动起来吧。”
话事人亦应诺,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在座的小姑娘们不是他们的闺女,便是他们的孙女儿,总归每个人都脸上有光。而小小子们也少不得多挨几个白眼,尤其是楚暖嫣的弟弟楚琦,那当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家姐姐越发出色,身为弟弟与有荣焉,而忧的则是自己越发比不过这般优秀的姐姐了,只怕真要被当做闺女给嫁出去——那玩笑可就开大发了。
姑娘们忙完这一场,却全然没法松懈,她们还得接着练兵呢。这回小子们也学乖了,一个个直接凑上来,口里好姐姐好妹妹的不知多甜:“要么咱们一块儿练吧,别又被你们给甩下太多,到时候真是面上无光了。”
楚暖嫣和女孩们对视一眼,大气的答应了:“都是家族的护卫,自当在一块儿演练,不然日后如何相互配合相互信任呢?”
这话便是楚冠都同意:“我那五千人也和你们一起操练——只有一条,你们到底是怎么将人练出来的?我看那令行禁止的架势,竟是比京中的禁卫军还严谨的多。”
这自然是来自于沈家庄子上的训练方法,被姑娘们照猫画虎的学了一通。楚暖嫣是早就请示过林菁的,这会子也不藏私,将大概科目说了一遍,又道:“这都是沈大夫人恩典才交给我们的,虽然她允了我传授给楚家,但是大家切莫再外传了。”
练兵之法对于兵家来说便是武功秘籍一般的存在,世家子们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纷纷表示绝不外泄,又感慨一番沈夫人的大气和无私。唯有楚渔挠头:“再这么下去,只怕咱们家都要往沈家的规矩上改了,以后还真分不清到底是沈家还是楚家呢。”
楚岷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便无需再分彼此,只一心为民就好。一家一户终究是小道,所谓穷着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咱们两家这般努力发展保全自身,难道就真只是为了一家一姓的长存么?难道就不该为了天下百姓而尽一份力么?”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否决“无为而治超然物外”的楚家道派思想,坚定的站到沈安侯一头的发言。然而话事人们并无意外,甚至解释道:“倾覆之下焉有完卵,你们年纪还小,我们却是记得定朝末年天下大乱,咱们楚家是如何狼狈的。那般日子我们再不想来一遭,唯一的法子便是让自己强盛起来,强大到无人可以动摇,甚至可以庇佑他人,才是一个家族屹立不倒真正的出路。”
第211章 洪水
楚家和沈府上下都在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洪灾,而得了沈安侯消息的地方官员们也撇开了朝廷自己想办法。林菁这会子也没空再教姑娘们上课, 她将女学的课程托付给了小程氏, 又让淑窈负责起建设坞堡,而她自己全权接管了岑家药铺,开始为洪涝和有可能出现的瘟疫做准备。
这事儿并非她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光是调集药材, 就不知道要牵扯多少州县。好在有沈安侯当年的部下们鼎力协助, 才让她一步步克服困难将适宜安排下去, 转头又在庄子上建了自己的实验室,看看能不能培养出青霉素之类来。
镇守各地的官员们也通过岑家药铺搜集和囤积了大量生活物资,包括搭建临时帐篷的材料和许多干净的不料。林菁再三交代:“水患过后一定要注意清洁卫生,注意蚊虫防治,石灰水消毒不能断!”
那些少年们在琼州也是跟着夫人灭过瘴气和瘟疫的,对这些都心中有数。另有便是各地子弟兵也忙碌起来,小心避开朝廷命官的视线帮着百姓们加固河堤迁徙居民。当然,所有人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便是这洪涝并不一定会真正落下来——或者退一步说, 便是落下,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损失。
然而天不遂人意, 从七月中旬起,龙江沿路从西到东,大雨便从未停歇。京中圣人和朝中大员亦是心中凄然,却全无处置的办法——去岁国库便已空虚,而新帝登基后, 不少州县更是拖延税款虚以委蛇,如今连京中大人们的俸禄都要发不出了,还谈何帮扶下头受灾的地域?
沈安侯在秀川郡亦是忧心。楚怀看着他这几日便憔悴了许多,值得安慰道:“天命难违,大燮百姓命中该有这一劫,不是你能左右的。这半年里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莫要这样为难自己。”
沈安侯苦笑叹气,这哪里是他为难自己,而是上天偏要为难他啊。便像是两年前突发旱灾前他频频噩梦一般,这次他依旧陷入了循环往复的梦境,看百姓被大水冲没了家园,流离失所却寻不到活路。而这连日的大雨也让他越发相信这并不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真实会发生在未来的惨剧。只是如楚怀所说,他一人并不能扭转乾坤,又如何阻挡的了整个大燮被灾难席卷?
楚怀知道自己这大外甥倔强起来没能劝的住,只能摇摇头脚步沉重的离开。而沈安侯声音有些沙哑的问一旁的陈晨:“子弟兵们准备的怎样了?如果突发洪水,能不能尽快救援周边的平民?”
“您建议设置的救灾点已经全部准备就绪,不过有许多百姓并不愿意听从子弟兵的劝诫,只怕到时候会给他们拖后腿。”陈晨有些无奈的说:“我们都觉得能够尽一份力就可以了,愚民便该为他们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您不是神,救不了天下人。”
沈安侯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人性中丑陋的一面。可是同样的,他也劝服不了自己放弃生命,只能一次次将自己压榨到极致。
最后还是楚怀看不过眼,给青州传了消息,林菁看过信便跟着岑家的商队星夜赶路,亲自来了秀川,扬手便是一个巴掌拍在他身上:“你这是魔怔了!”
沈安侯还恍如在梦中:“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他想一想便越发后怕:“你还敢从水路走?知不知道龙江随时都有可能决堤,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你都枉顾自己的性命、几乎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来了,我又何须顾忌自己的性命?”林菁一边说着,一边眼泪便落下来:“你记不记得当年你救过的那个人质?他是怎么拖累了你,让你受了重伤差点儿没命的?便是你豁出性命帮他,可到头来呢?他心中有一份善念没有?你知不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便彻底扭转了我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我从此便发誓,这种人渣一个不救,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这事儿沈安侯是知道的,那本是一次万无一失的解救行动,可被他救援的人却根本不按照他的指示行事,反而招来了敌对看守,双方发生交火。在关键的时候,也是那人将他推出去挡了枪,才让他上了心肺,从此不能再当狼牙,只能退出战队成了教官。
然那人获救后却并无一点儿悔意,反而在社交软件上吐槽沈安侯“水平不够”,看的狼牙们义愤填膺,差点儿枉顾纪律去给他套麻袋打一顿。一年之后,他查出身患重病,想要找名医林大夫调理身体,被林菁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当时沈安侯还嘲笑林菁太过小气,却哪里想到林菁看惯了太多人情冷漠,根本不愿为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这回她依旧是任性的:“你只管为了那些不听劝的人拼命去吧,反正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只你明白的,我不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比谁都冷漠。那些人害死了你,我也自有法子让他们给你陪葬。”
“你又何必这般危言耸听?”沈安侯轻轻揽她:“都是人命啊,怎可说放弃就放弃?”
“是你不愿意救他们么?是他们自己想找死,那就成全他们。”林菁一把推开他,昂着头道:“你可记得我是干什么的!这个年代,我想制造一场疫病简直轻而易举。要是你因为那些听不懂人话的傻瓜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因你而死的人,会比你救下的人多的多!”
沈安侯是真明白自己媳妇儿的脾气,也知道她是说到做到的人,不禁头疼道:“那就不管了?”
“管什么管!你先管好你自己!”林菁这回是真的分外强势了,“前年那回已经伤了你的元神了,你还想再彻底把身体给耗败了?”她突然站到屋外,对着天空喊道:“你这老天!自己降灾于天下,却要为难真心为民的人!若是我夫婿再做噩梦,我立时便放出瘟疫,干脆让天下人死个痛快,是不是就全了你的心意?”
她这话说的声音极大,一旁伺候的婢女并护卫周围的狼牙们都吓了一跳。可是看着林菁决然甚至绝望的双眼,他们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沈安侯叹着气拥抱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的小女人。总归我不会让你操心黑化的,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也不知是林菁的到来让沈安侯少了些焦虑,还是她“威胁”上天的话真的有用,从这一天起,沈大老爷是真没做过那样的噩梦了。而林大夫人也放出话来:“我能救人,但我一定先救你,所以现在你乖乖吃药调理身体,日后我才能放心帮你照看别人。”
有妻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沈侯爷每天三大碗的中药灌下去,相关事宜也有陈晨陈旭主动分担,竟是难得的过了几天松快日子。一直到八月初二的夜里,山中突然传来一声咆哮,而后便是地面上清晰的震感,伴随着山民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山洪暴发了,冲出河道了!”
沈安侯和林菁被山洪的咆哮声惊醒,他们撑着伞走到外头,却发现漆黑一片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冉越这会儿也赶来了,制止了沈安侯往外头去:“各处报信的人很快会回转,您可得坐镇居中指挥。”
匆匆赶来的楚怀亦是劝道:“你跑出去能做什么?这种情况下,你的脑子比你的武力更有用!好好呆在楼上,有什么突发事件立刻派人解决,这才是你的责任!”
沈安侯哪里不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黑暗之中的咆哮水龙让他宛如困兽,在空地上紧锁双眉来回的走:“听声音,这次的洪水只怕比我们预料的更可怕,也不知道我们的应对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十万大山翻过去便是龙江发源地,山洪从这里倾泻而下,将秀川郡的城墙都冲垮了大半,而周围县镇乡村更是一片狼藉。好在沈安侯早就与刺史太守并都督都尉们通过气,将大部分百姓都迁徙到了高地上,此时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水流从四面八方涌动。
河道没了,山洪便是肆虐的恶魔,完全预料不到它们行进的路线。好在终归是“水往低处流”,一个个小山包成了汪洋中的孤岛,人们抱团瑟瑟发抖,努力支撑着挺住。当然,也有悔恨的嚎啕大哭的,哭自己没有再坚持一下,任由自己的亲人留在了家中,如今洪水过境,他们又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没有人安慰他,大家麻木的看着黑夜中奔流疾驰的大水。便是能活命又如何呢?谁知道这山洪何时能够褪去,而他们又能够忍受饥饿在这山头上活多久?只是人们还是心存侥幸——既然大人们能想到将他们迁徙出来,或许便不会将他们抛弃在这里,或许等到天亮,便会给他们一个安置呢?
陈太守此时也在一处山头,看着山洪从城中穿过。他深深叹息,难得心平气和的与身边的曹都尉道:“您手底下的水兵可都准备好了?之后救援任务,就都要托付给您了。”
曹都尉郑重点头:“沈侯爷可是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若是我还浑浑噩噩玩忽职守,又有何面目再见秀川的父老百姓呢?你就尽管放心吧。”
他身边站立的整整齐齐的水兵们也在暗中点头,大水围困的都是他们的同胞,他们的亲人。沈侯爷交给他们救援的本事,为他们制作从未见过的装备,一心保障他们的安全,就是为了他们能救治更多人的,他们又能不拼尽全力,保全自己的家园、自己的手足呢?
在经历最初的恐慌后,人们到底是慢慢安静下来。只有的越发消沉,有的却慢慢感染上了悲壮。沈安侯听着各处的回报也慢慢放下了一丝担忧——至少在秀川境内,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意外,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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