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药渣
海棠抱紧匣子, 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回了屋子,关上门将一切拦在外面后,她才看向站在桌前面色沉重的姑娘。
匣子里的东西虽然很贵重,让没见过什么大富贵的海棠心怦怦跳,但应该不至于让自家姑娘脸色这么差吧?
她有些疑惑,却并未贸然开口打扰似乎正沉浸于思考的主子。
不同于自家丫头的震惊是因为东西贵重,姚青的震惊另有缘由。
第一眼的惊骇过后,姚青压下内心震惊,将匣中的钗环步摇拿出来一一细看,终于确定那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些。
虽然像,但并不是,这么想着,她再看这个木匣,终于记起它到底怎么来的了。
是上次沈惟铮送她的谢礼,只不过她拿回来后就收了起来,从没打开看过,若非这次凑巧海棠收拾东西时打开,她只怕早已忘了。
看着桌上那个眼熟的由品相出众的宝石攒成的桃花步摇,姚青眼皮跳了跳,虽然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但也足够相像,做的人除非见过真品,否则做不到这么相似。
至于真品,姚青咬唇,一个她曾经亲手设计命人打造的步摇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她喜爱那株野桃树,所以才有了那支后来甚为喜爱的桃花簪,但无论如何,它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成为沈惟铮送她的谢礼。
“姑娘?”见自家主子面色越来越难看,海棠不免提起了心,声音都有些小心翼翼,“你还好吧?”
“我没事。”姚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间动荡,对担心她的贴身丫头道,“你先去忙吧,我想些事情。”
海棠犹豫着去了,等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姚青动作粗鲁的将匣子里的所有东西倒空,有了之前的步摇打底,再看到一件似曾相识的衣裙时,她已能保持冷静。
这些形似旧物的东西所仿造的真品曾经属于她,只是属于的是上辈子身为沈家妇的姚青,而并非如今的晚晚。
衣裙暂且不提,一个独属于她的桃花簪经由沈惟铮的手送到她这里,很难让她不胡思乱想。
隔着窗,外面天光大亮,姚青闭上眼,仔细回想着近些日子同沈惟铮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记忆都被她翻找出来,找寻着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最后,等她睁开眼时,已经确定沈惟铮身上并不存在同她一样的情况。
若是沈惟铮回来,姚青第一次去做如此设想,很快,她发现自己并不能想象出那个身为她丈夫的人回来之后会如何。
他封狼居胥立不世之功时她死于非命,身为她相伴多年的丈夫和一双儿女的父亲,沈惟铮应当会查明她死去的真相,但也就如此了,自那之后,儿女们会深深的记得他们离世的母亲多年,至于他,应该会迎新人入府,至于中间到底会隔多长时间,就看他的心情和其他人对他婚事的热衷程度了。
她只希望他迎娶的继室没那么心狠,就算做不到善待原配子女,也不要起坏心思去算计她的两个孩子。
不过想想沈惟铮的年纪和回京之后国公府会有的富贵与权柄,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还是有些天真了,心儿日后嫁去别人家也就罢了,身负世子之位的儿子,姚青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总归早已无济于事。
因想到这些,她神情失落的靠坐在窗前,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消沉。
从自己身上掉下的两块肉,看着他们从牙牙学语到能独当一面,当做心头肉一般的疼,无论过多少年,身为母亲的人都难以放下。
捂着突然间发疼的胸口,姚青抬手擦去脸上眼泪,这些事不能去想,只有不去想,她才能好好活着。
为了活着,她必须得放下,就算放不下,也不能时时横亘在心头,否则胸中这口气都喘不顺。
等这阵子难受劲儿过去之后,她再看桌上这些东西,决定亲自和沈惟铮谈谈。
虽然她确定她的丈夫没回来,但这些东西他还是得给她一个说法,否则未来的日子里她将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姚青就打起了精神,不止十分积极的帮着自家表姐打理琐事给沈惟铮准备西北之行的行李,还让人传话去了青梧院,只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和人好好谈一谈。
姚青到底做了多年掌家主母,且打理某人内务更是细心周到,有她从旁帮忙,沈蕾很快发现一应琐事做起来事半功倍,也愈发觉得自家小表妹优秀出色,难免好一顿夸奖。
至于大舅哥还没发威就已经感受到其存在感与威力的闻七少爷,对于姚青的从旁襄助可以说是感恩戴德,若非小姑娘从中插手解救于他,他当真是有苦难言。
虽说他很感激救命恩人,也很尊敬身为心上人大哥的沈惟铮,但因为对方贸然前去西北之事让他家里家外备受磋磨,再深厚的感情都不能阻止他心生哀怨。
想起他爹说的,若非他现在有意成亲,想要将他送去西北历练一事,闻程打了个冷颤,还好家里长辈和母亲宠着他向着他,才没让铁面无私的父亲下了这个狠心。
感谢祖母和母亲,感谢小表妹,日后他一定会对她们更好的!
从递了口信之后,姚青就一直在等沈惟铮那边的回音,他这些日子本就不怎么回府,回来和她也碰不上,如今突然想要找人,才发现原来这么难。
心有煎熬的等了三天却发现依旧没有回音之后,姚青第一次主动踏足了青梧院。
院子里除了那些每日里无所事事的莺莺燕燕,沈惟铮身边常用的小厮与常随一个不见,等喝了三盏茶听了一耳朵的无聊闲话之后,她终于确定自己等在这里是不可能见到人了,于是,转而寻找他法。
沈惟铮那边走不通,她去寻了唐渊,好奇心向来重的唐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轻笑着道,“人我是能帮你联系上,只是不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事,怎么样,小表妹可否说来听听,满足一下哥哥的好奇心?”
对于唐渊的调笑姚青选择了无视,她只摇头道,“你帮我联系上大公子就好,话我想当面问,不会耽误他多长时间的。”
有些话,只能两人当面说,不适合经任何人的口。
见她神情郑重又严肃,唐渊叹口气,没了调笑的心思,“好,既然小表妹这么说了,那我就帮你,只是话我能带到,到底答不答应就只能看阿铮自己的意思了。”
姚青福身一礼,表达谢意,“不管结果如何,还是先谢谢你了。”
和唐渊分开后,姚青选择了逛街散心,因为挂心这件事,她最近都有些焦躁,这会儿回府心也静不下来,还不如在外面走走。
原来没觉得,现在突然间被冷遇,她才发现,只要沈惟铮有心躲她,她就是再主动都不可能碰得到人。
想起上次她信誓旦旦的提醒沈惟铮离自己远些,再对比现在自己的主动,姚青心口发堵,对方终于如了她的愿,却偏偏祸不单行,让她只能作茧自缚,实在是糟心。
即便有了唐渊做中间人,姚青在之后的几日还是没能得到她想要的回应,等她被满心的心事折磨得人都有些焦躁时,唐渊那边终于给了回音。
沈惟铮不想见她,对她要说的事也完全不感兴趣,因此完全没有赴约的打算,可以说,这是一个对姚青来说十分糟糕的结果,幸而,伴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还有唐渊的一则好意提醒。
有些人不愿意见她没关系,她可以主动送上门,正巧过几日瑛王府有一场赏花会,瑛王同沈惟铮有半师之谊,到时候他必然会赴宴,姚青可以趁此机会同他见上一面。
得了唐渊指点,姚青当真开始为瑛王府的花会忙碌,幸而上次别庄一行长清郡主将她们看在了眼里,沈蕾同她也得了邀请赴宴的帖子。
去花会那天,闻程早早上门接人,非要同她们一起,说是要护着佳人,沈蕾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因着武安侯府同沈四爷夫妻渐有默契,两家亲事已有了苗头,只等选好日子让媒人上门正式提亲,对此无论是闻程还是沈蕾都心中有数,前者只高兴得恨不得人尽皆知,后者虽然内敛,倒也有了一两分即将为他人妇的自觉。
若非有这么一桩喜事在前,姚青近日的心情只怕会更差些,好歹表姐终身大事解决,再也不可能重蹈昔日覆辙,她的喜悦与轻松只多不少。
第27章
瑛王府的赏花会是京中一等一的盛会, 作为国朝唯一的异姓王, 虽然瑛王府现在空有富贵权势不彰,但到底底蕴和地位摆在那里,且府中嫡小姐自幼得封郡主,因此这赏花宴的帖子发出去也算是让人趋之若鹜。
前来赴宴的人多, 王府门前车水马龙, 到处可见京中贵女与世家公子, 打眼一看,几乎全是平日里众人们津津乐道的熟脸。
姚青跟着表姐目不斜视, 闻程将她们一路护送至二门处, 这才在其他人若有似无的视线中依依不舍的离开。
武安侯府七公子名草有主的消息近日里已经传扬开去,今天来赴宴的许多人看到这一幕, 心下总算明白花落谁家。
虽说宣平侯府没落,但到底还有个兼祧而来的明英侯爵位,真论起来, 这姑娘出身也算不错, 尤其是如今的明英侯世子年少有为, 未来显然是个能鼎立门户的俊才。
不过想到近日里京中的传言, 许多原本对明英侯世子有意的人家不得不歇了心思, 这去边关磨练镀金不是不可以,但偏偏去名泉关那么个鬼地方,还要从小兵做起入伍磨练,不得不说,一大票人都因沈惟铮的这个决定被迫歇了嫁女的心思。
若是定了亲事, 人在边关没了,不仅落不着好处,说不定自家女孩儿还要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当真是得不偿失,再者说,此去西北一行,当真是没有三五年回不来,谁家姑娘能等得了这么长时间,就算能等,这亲事的变数也太多,实在是不划算。
故而,京中地位相当的人家同沈家结亲的心思瞬间淡了不少,至于那些满心只想着攀附富贵不在乎那么多的人家,沈家有些人也看不上。
京中私底下关于明英侯世子亲事的讨论沸沸扬扬,当事人这会儿正站在瑛王面前听他说话。
年近半百的瑛王面容威严,身材魁梧,言语掷地有声,“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那本王就不废话了,等你出发时本王去为你送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张口,不必和我客气。”
“谢王爷厚爱。”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沈惟铮心里是确实将瑛王视作老师一般尊敬爱戴的。
“行了,今天人多,本王去待客,你同唐渊他们找地方喝酒去吧。”拍拍视作学生看待的年轻人肩膀,瑛王袍袖一甩,转身离开去应付客人。
只是还没等沈惟铮同唐渊他们会合,就被一个前来传话的丫头请到了别处。
***
瑛王府财大气粗,赏花宴办得漂亮又周到,年轻女孩子们聚到一处,难免说些闲话。
众人闲话里,最备受瞩目的自然是瑛王府最尊贵的那位娇客,在帝京薄有声名的长清郡主。
等收拾打扮妥当的长清郡主姗姗来迟时,果然不愧她传扬在外的名声,衣裙首饰精致华丽,十分匹配她贵重的身份,惹来许多人艳羡与嫉妒。
备受众人瞩目的场面大概让这位郡主很满意,热闹花宴里,她说了几句场面话炒热气氛,服侍的丫头们很快流水般入内,呈上美酒佳肴,再配上庭院里的各色鲜花与动人歌舞,瞬间博得了众人欢心。
同众多贵女打招呼的长清郡主居然还注意到了坐在角落处的沈蕾同姚青,她上前态度亲切的同两人攀谈几句后才继续今日的这场交际。
等场中歌舞过半,气氛已被炒热至顶点,姚青注意到那位郡主早就离席,显然另有安排。
今日同陆怡的见面谈不上愉快与否,若是在最初发现琥珀身份时这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概会冲动上那么一次,但事到如今,时隔已经太久,眼前这个还是从未对她做过什么的长清郡主,以姚青的品性,做不出什么事。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她会喜欢这位郡主,说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品性有瑕,作恶只是早晚的事。
有那么一瞬,她有想过自己的死亡是否和陆怡有关,但很快,她就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凭那些年陆怡的行-事手段与想法,即便她不喜欢她,会设计让茯苓爬床,会从宫里赐下美人碍她的眼,但决计不会鲁莽到害她性命。
毕竟比起心中的那点不甘与不痛快,对陆怡来说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
饮宴至中场,姚青始终记得自己这次来瑛王府的目的,唐渊说是会帮她,却迟迟没有动静,等终于有个圆脸侍女借着倒果酒的机会同她低声耳语后,她总算松了口气。
同自家表姐借口更衣退席,姚青看了侍女拿出来的信物,才终于确定这确实是唐渊的安排。
瑛王府姚青从前只来过几次,并不熟悉,跟着侍女七拐八拐的穿林走了许久小路,就在她快要怀疑真假时,带路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示意她看向不远处掩映在林木花草间的避雨亭与巍峨屹立的假山。
亭中正站着她几次三番想要见的对象,她正欲上前,却发现对面有另一行人缓步而来,姚青正想同侍女商量下找个地方躲一躲,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人影。
她所处的位置并不算好,这会儿未免被人发现,只得朝距离最近的假山靠近,找了个隐秘的不易被人发现地方躲起来。
不管来的是谁,她只希望对方能早些离开,不然万一被人发现她躲在这里,就算没有偷听的意图被揪出来也很尴尬,若是再糟糕一些,牵扯到王府内宅之事,只怕帮她的唐渊都要吃挂落,想想就很难堪。
等亭中说话声隐隐约约传来时,姚青的祈祷到底没能奏效。
听到声音后,姚青才意识到后来的那人正是之前早就离席的长清郡主陆怡,陆怡和沈惟铮,想想前者对后者的心意,以及沈惟铮即将启程去往西北之事,她大概明白二人在此相见的理由了。
莫名的,她有些紧张,之前没意识到,现在想想,以沈惟铮的本事,肯定早就知道她躲在这儿,就算不是故意,但若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她之后也是有口难辩。
现在她只希望两人别说私-密话,否则就太尴尬了。
然而,有些时候,事情偏偏事与愿违。
简单两句寒暄过后,陆怡开口就是一个惊雷,“之前的事,父王已经告诉我了,但今天我还是想亲口问一次,沈惟铮,你真的不愿意娶我吗?”
沉默到近乎凝滞的气氛里,沈惟铮的声音平淡且沉稳,“抱歉。”
陆怡轻笑,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失望与苦涩,“为什么?我不明白。”
“郡主厚爱,恕我难以领受。”沈惟铮道。
“你不娶我,是因为有喜欢的人吗?”大抵被心仪的人拒绝,心底里总会有不甘,比起不喜欢不愿意这种答案,陆怡更愿意相信沈惟铮是心里有其他女子才选择了拒绝她,否则以她的骄傲,实在是难以接受。
不是我不够好,而是你另有所爱。
这次的沉默比之前更久,沈惟铮只是道了一句,“郡主,抱歉。”至于有没有喜欢的人,他既未承认也没否认。
但对于陆怡而言,这个回答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以她所了解的沈惟铮,如果没有的话,他的答案不会如此,显然,他心里有人,只是不知道是谁。
她是很想知道的,但这个答案在沈惟铮口中却是决计问不出来的,因此,她识趣的转移了话题,没让自己因为被拒绝显得更加难堪,“我听父王说你此去西北,有久留之意,说是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乃至更久,不知是否是真的?”
这个问题沈惟铮倒是答得很快,答案简洁有力,“确实有此想法。”
“看来你同父王说的先立业后成家的打算是真的了。”这么说的陆怡不免轻叹口气,“若真是如此……”你暂时不成婚的打算倒算是合宜了,只是不知道你的意中人能否等你如此之久,还是说你并不介意她另嫁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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