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昧平生v
……
叶青水想送周恪回家,但周恪垂头看看自己脚上破旧的草鞋,露出两只大拇指。他笑嘻嘻地说:“我自己可以走。”
叶青水说:“没事,顺便而已。让恪儿试试坐洋车儿的滋味。”
于是叶青水领着周恪穿梭在小巷子里,他羡慕地摸着洋车儿,硬邦邦地结实。“谢谢姐姐送我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车。”
车子呼啦地驶过大街小巷,路上碰到以前那些欺负他的人,周恪心里油然生起了一股骄傲。
回到破旧的筒子楼下,巷子里被炫了一脸的小孩做着鬼脸对周恪说:“小臭老九坐了洋车儿还是小臭老九。”
“你们——说什么?”
叶青水双手叉腰怒瞪着小孩,黑乎乎的口罩加上她阴森森的语气愣是把小孩吓走了。
“呀留不留基比亚。”叶青水说。
周恪听了磕巴了一下,扯了扯叶青水的袖子,“姐姐你平时可不能随便说这样的话。”
叶青水弯下腰来,问:“为什么?”
周恪的脸突然就红了,他不太确定地说道:“爷爷说这是不好的话,只能对最亲的人说。和别人说了就是很不好啦。”
叶青水点头,摸摸他的脑袋:“快回去吧。”
周家。
周恪快速地跑回家,踮起脚来从书架上扯下一本笨重的书,他疑惑地摊开来认认真真地问爷爷:“爷爷,呀留不留基比亚是不是骂人的话。”
周老头乍然听见这句话从七岁的孙子口中冒出,周老头很严肃很认真地看着他,看了半晌。
周恪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有人和我说这句话了。”
周存仁神色古怪地撇撇嘴,“是的,你没有记错。”
……
叶青水骑着单车呼啦地回到家,刚进门就看见几个女知青在等着她。
她擦了把汗,喘了口气回屋子里翻出了那张纸出来。
女知青何芳说:“叶同志你那天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达者为先。”
“别的方面或许我有很多不足,但有一方面我还是很有信心的。现在我也要说一句:叶同志,你要是肯把之前说过的话全收回来,承认自己能力不足仍需要虚心学习,我就不为难你了。”
正在往嘴里灌水的叶青水,一口气还没喘匀了,差点呛到。
女知青们摇了摇头,对比起胸有成竹的何芳来说,一脸无所谓的叶青水,让人不禁可怜。叶青水太爱面子了。
这种盲目自大的表现是错误的。她们要帮助叶同志深刻地认清自己。
“何芳你看看她翻译得对不对?”
这是一张写满了英文的纸,在这个年代极少有人懂得英文,因为用途不是很大,除非专门学习的人。
何芳看完之后,全对,她愣许久才说:“她翻的是对的。”
这怎么可能?
叶青水怎么可能会英语呢?
女知青的表情很复杂,眼里泄露出惊讶,旋即很快变得不屑,这才是正常的。
难怪叶青水敢把牛皮吹得那么响亮呢。有一个那么有文化的对象真的是拣了大便宜了。
她们不假思索地说:“别不会是面子下不去,让谢老师给你做的吧?”
叶青水喷了一口水。
快中午了叶青水还得去做饭,她快速划着手里的铅笔道:“是是是,你们说的没错。再来一次,我马上做。话吃回去算什么。”
“写不出来我把纸都吃下去。”
躲在门边看热闹的婷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
大概是叶青水的语气太过真实、自信。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看着叶青水这么自信的样子,突然之间心头冒出一个很可笑的想法:叶青水也许……可能真的会英语。
等了很久之后,叶青水转着笔,利落把铅笔放到一边。
“怎么这么半天也没见动静,没动静就算我赢喽?”
她站了起来,客气地说道:“以后要学会用变化的眼光看待人,人不可能一辈子没有变化的。”
叶青水急着去做饭,把这群女知青请出门后,很快去溜进柴房做午饭。叶青水不是很愿意让叶妈做饭,因为她一沾厨房,总爱煮红薯饭。
女知青们在走回知青点的路上,议论纷纷面露狐疑:“你们觉得那个真的是她写的吗?”
“我感觉周婷婷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她有没有文化还不确定,但是真的是读书人那一套了。”
“万一她只是在强撑呢?”
“何芳,刚刚推着你、你怎么都不吭声?要是刚才考一考她就知道了。”
何芳打起精神,强笑道:“我刚刚也被她唬住了,想着万一她做出来了咱们岂不是太咄咄逼人又丢脸了吗?”
所以,叶青水这个女人到底是真有本领还是装得有本领?大家又一次面面相觑。
……
叶家。
吃完午饭后,阿娘说:“水丫,阿娘和你一块去挑水吧,家里的井水干了。”
叶青水连忙摆手道:“不用阿娘,我去就好。我用洋车儿推很快的,比两个人一块去还利索呢!”
叶妈听了就不去了,她用拇指点着叶青水的脑袋说:“都是你整天用小谢的车,他今早还问我车在哪里呢!”
叶青水听了不禁羞愧,如果她能早一点凑够买单车的钱就好了。
按照现在挣钱的速度,她得半年才能买得上单车,而且前提是还得有买单车的批条。如果按照黑市的价格买单车,恐怕一年都买不上单车。
她要多加努力、趁着谢庭玉离开之前挣出一辆单车才行。
叶青水把水桶绑在车座上,朝着山里头一路骑去。
火辣辣的日头晒得泥土都裂开了缝,脚踩在地上都嫌烫着鞋。叶青水拣了树荫浓密的山路走,但因为贪图凉快绕了不少的远路。
叶青水来到泉水边,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水。这边的水源丰沛,但是地势低、离得远,流不到高地的叶家村。因此大队长才想在岩下打水井,企图把这片泉水连接着的地下水汲取出来。
正想装水的时候,她看见谢庭玉提着扁担,沉甸甸的水桶压弯了尖尖的两头。这一瞬间,四目相对,他也看见她了。
这一刻他的眉目微微弯起,笑容耀眼极了。
“你来得正好。”
他挑着水走到单车边,看见叶青水带来的两个空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把空的水桶装满水系到车头,另外两只水桶绑在车尾。
叶青水此刻是有些尴尬的,因为她用着他的车去投机倒把,而他却纯靠人力去挑水。
她摸了摸鼻子,再一次暗暗下定决心,半年内一定要挣出一辆单车来。
她沉默地跟在谢庭玉的身后。
来到岔路口后,她看见谢庭玉推着车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绕远路。叶青水急忙说:“走近一点的吧。”
叶青水以为他不耐晒,谁知谢庭玉淡淡地道:
“没事,你的脸怕热,走这条路凉快一点。”
叶青水听完后心里嘀咕,真是一只大尾巴狼,他自己就生得那么白平时肯定不爱晒太阳,偏偏推她身上。
谢庭玉顿了顿,回头看着叶青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水丫,吹曲叶子来听听?”
年轻的时候叶青水会吹叶子,在路边随便摘片叶子,够长够柔韧,就能吹出清亮亮的声音。当初她能和谢庭玉搭上话,也是因为这叶子曲。
这还是她那个会唱社戏的阿娘教会的本领。
叶青水想着一路无话,也挺无聊的。她摘了一片叶子吹了起来。她吹了好几曲,从《茉莉花》吹到《小燕子》,又从《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吹到《东方红》。
时而浓密时而稀疏的树影,斑驳地落在她身上,亮亮的光斑映在她油亮的秀发上,像打了一层光晕,文静而清秀。她颔首轻松地吹着曲子的时候,眯起眼睛来的样子仿佛眼角有光流下来。
直到……她吹起了谢庭玉熟悉的曲调。谢庭玉不禁地挑了挑眉。
轻柔婉转的歌声,开头热闹宛如春风,仿若有鸟语花香。接着安静婉转,主题副题交错,活泼欢快、抒情柔美,突然从某一刻开始急转而下,如诉如泣。
谢庭玉听得脚步都不由地慢了下来,一曲吹完了,他发现叶青水已经掉到后面落了很远。
尾音也正如渐渐消逝的曲调一样,越来越小,他笑了:“怎么突然吹起这曲歌了。”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叶青水把叶子扔了,愣愣地说道:“不知道,随便吹的。”
谢庭玉顿了顿又道:“是阿娘教你的吗,它叫……”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掺着笑意,缓缓落下,“嗯,是梁祝。”
叶青水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走到村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一不小心吹了以前谢庭玉教她的调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玉哥:啧,这骚操作
每天都被表白,我也是会很苦恼的
第021章
liangzhu,究竟是量柱、还是梁祝……叶青水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叶青水的国文很弱,没有听说过“梁祝”这个典故,叶妈唱社戏唱的也大多是打地主、红军长征一类曲目,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白的糯米牙,唱起红歌来嘹亮又动人。跟那种缠缠绵绵的爱情风马牛不相及。
当年叶青水从谢庭玉这个坑里爬起来后,从一开始的刻意回避,变成了顺其自然,久而久之她很容易地把它给忘了。叶青水以前不知道的名字,以后也不会知道。她从来不会刻意回忆起一点关于谢庭玉的事情。
她在意的是,刚才她居然轻而易举地吹出了那首曲子。难道这是触景生情的魔力吗?
叶青水的表情变得微妙,像前段时间不禁脱口而出讨好谢庭玉的话一样,让她心里难平。她憋得脸红了,渐渐地由原来落了谢庭玉两三步,变成后来落了十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