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昧平生v
叶青水嗅着这香喷喷的鸡肉味,馋得口水直流。耐心等了差不多一小时,她抱着烫烫的窑鸡鬼鬼祟祟地回到家里。
这时候谢庭玉恰好回来取一样东西,顺便去柴房扒拉一点东西吃,他正好和叶青水撞个正着。
叶青水见了谢庭玉,心里有些惭愧,她刚刚才琢磨趁着谢庭玉中午不回家,和阿婆阿娘一起把鸡吃完。念头刚起就恰好撞到他了。
她脸上撑起灿烂的笑容,心虚地递上野鸡,说:“我刚刚在山上逮到一只野鸡,正好你回来了,尝尝看?”
这只鸡看上去还不足三斤重,不大,家养的鸡是不舍得那么小就宰了的。说它是野鸡倒也没有人怀疑。
谢庭玉看见小姑娘捧着的鸡,原本白白的手一片斑驳,衣服上也沾着灰烬,挺狼狈的,但唯独一双黑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她的眼睛很好看,如有空山新雨后洗净的明亮,不掺一丝杂质,清澈纯净。这样一个热情又大胆的姑娘,此刻她手里捧着谢庭玉最喜欢的一道食物,
沈卫民说得一点都没错,谢庭玉挑食。小时候挑食极了,肥肉一点不沾,唯独喜欢撇得干干净净的瘦鸡肉。
叶青水的热情有些盛情难却。这段时间,她的一些迹象让谢庭玉不由深想。
谢庭玉沉默了,一会他才说:“我不饿,刚吃完你留着自己吃吧。”
叶青水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心里很高兴。她客气地挽留了一句:“真不饿吗?其实这点鸡肉不算啥。你做苦活,容易累。”
这只鸡本来就小,留点给阿婆阿娘吃,她只能吃几口了。
谢庭玉看见叶青水越来越期待的眼睛,口不由心地道:“吃了两个包子才回来的还不饿。”
叶青水听见,毫不客气地开动起来,扒了荷叶、用小刀细细地切开山地鸡,手法娴地平均分成了三份。她捏着油汪汪的鸡腿,啃了起来。
窑鸡的鸡皮被焖得细滑软嫩、流出金黄的鸡油,鸡肉紧致滑嫩,带着荷叶的淡香。不愧是山地放养鸡,吃起来比土鸡强多了。
谢庭玉扭头离开了柴房。
……
谢庭玉回到工地后,又干了两个小时的才到正午。
是不是他愿意给她补课,因此让她误会了?
谢庭玉还是打心底希望她把他当成哥哥看的,他之前想的是:离婚对女人影响很大,白白赔了名声,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她多学点文化知识以后好过日子。于是才给她补起了功课。
谢庭玉寻思着该拒绝再让叶青水送盒饭、也谨记每天早上多带一点水,但是偏偏沈卫民已经和叶青水定了一周的饭。他眉头沉下,从钱包里掏出钱给沈卫民。
“还给你的。”
沈卫民捏着钞票,一头雾水地看着谢庭玉。
谢庭玉说:“不要麻烦水丫给你送饭了,天热她受不了。”
沈卫民今天干活卖力得很,早就翘首盼着叶青水香喷喷的饭了,临到这会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不能再吃盒饭了?
沈卫民一瞬之间想到的是谢庭玉介意了,他不想让自己吃叶青水亲手做的饭。
沈卫民说:“玉哥你可不能这么小气,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着兄弟干巴巴地啃干粮。”
谢庭玉说:“一样的都不吃,自己带。”
连续试探了好几次,终于让沈卫民捉住了谢庭玉露出的马脚。
沈卫民从鼻腔挤出一声哼,他咬着牙:“玉哥现在懂得护人了,前段时间不给我骂她,现在连送个饭也得避嫌。好了,我明白了。”
谢庭玉黑了脸,“你胡说什么?”
“谢知青,汽车把混凝土钢筋运过来了,你来查收一下。”有个男人吆喝道。
谢庭玉没说什么,应了声很快去验收货物了。
另一头吃饱喝足顺便做好午饭的叶青水骑着单车赶来了,她把热乎乎的饭盒递到沈卫民的手里。
沈卫民接过盒饭,调侃地道:“水丫啊,如果玉哥以后和你离婚了,你怨不怨他——”
叶青水果断而且干脆利落地说:“当然不。”
赶紧离,麻溜离。整天搁在眼前的晃悠,很讨厌。他总是能不经意之间,勾起她那些快要忘掉的事情。着实很令人发愁。每多记起一件事,叶青水就牙痒痒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谢庭玉了。
她不仁、他也不义。当年她在婚事上矮了他一头,可是他当年也是一声不吭地离开、还登报离婚。
这个年代山沟沟里很少有扯证的,办了一场喜酒请亲戚朋友来喝就算结婚。同睡一个被窝、生一窝崽儿,每天劳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直到后来有了正式的小红本,老一辈的夫妻也很少有去领证的。在后来法律上管它叫事实婚姻。没有结婚证,离婚怎么办?那时候很少人离婚,离婚大概就是一拍两散分了家,找当初的证婚人再吃顿饭说清楚。
谢庭玉离开的时候还特意说:水丫,你也去考大学吧。有文化,会好一些。我等你。
而她以为的等,两个人一起上大学,那时候满心甜蜜的叶青水还想过就算是为了谢庭玉,也要豁出去努力学习,争取配得上他。结果她等来了谢庭玉寄来信,信里夹着一张报纸。被人特意抽出来的那张薄薄的报纸,不起眼处刊登着谢庭玉和她的离婚声明。
美梦破碎,叶青水再也不想考大学了。
叶青水捏着手里热腾腾的盒饭,寻找着谢庭玉的身影。
另一头,一个正在卸混凝土管道的知青突然有事,让谢庭玉核对完数目顺便搭把手,谢庭玉同意了。他走到车子后边。山路颠簸,汽车磕磕碰碰地碰了好几次山壁,加上装车前城里的工人也没有仔细检查,集装箱里装的圆管也多。
这时集装箱的暗扣滑了一下。
谢庭玉背对着车尾,拇指点着小本子对知青说:“这一趟大概有……”
“谢庭玉——小心呐!”
就在这短短的一秒之内,叶青水赶紧扔掉了饭盒,冲上去一把揪住谢庭玉推开他。
她自己吓得闭上了眼睛。
叶青水想起了一些事情,这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本能的动作。年轻的时候,叶青水绝不舍得让谢庭玉受一丝丝的伤害。因为她觉得他很可怜,他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了他。以前有人疼他,后来没有了。有了继母之后,他也同时失去了爸爸。他孤零零地被迫长大,伤了病了,都没有人再关心他一句。
谢庭玉小心翼翼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年轻的叶青水心疼得眼里在眶里打着旋。她和他发誓以后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被一把推开的谢庭玉震惊地望着那数百斤重的混凝土管摔下来,而叶青水却还站在原地,时间短暂得几乎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在那一瞬之间他没有选择被推离,而是拉着叶青水转身用背替她挡住了沉重的混凝土。
他弯下腰双手抱着她的脑袋,先是重重地闷哼了一声,而后声音沙哑地喟叹道:“你……傻不傻呀。”
远远地目睹了这一切的沈卫民,吃惊得嘴巴张大得足足能塞下两个鸡蛋。
作者有话要说:
沈卫民目瞪口呆:服了服了,这种神仙爱情
还和我狡辩?
打脸声呢?
第023章
沈卫民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念头是:玉哥没砸坏吧?
一阵滚滚的烟尘过后,依稀映出男人弯腰抱着怀中女孩的情景。他的背部直接被滚落下来的混凝土擦到了,刮得血肉模糊。至于有没有内伤还暂时不知道。
在刚才那一瞬间,谢庭玉用手捂住叶青水的眼睛,危机解除后他感觉到掌心有了一片湿意。
他艰难地、戏谑道:“没砸到你,哭什么?”
说完他四肢虚软无力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脑袋埋在叶青水的脖间。旁边的社员赶紧一哄而上,“送公社卫生所!担架呢?”
叶青水看见男人因疼而紧紧皱起的眉头,红润的唇色瞬间失了血色,变得极淡。
谢庭玉的太阳穴抽抽地直痛,这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人看不过眼:“哭什么,死不了。刚才敢舍己为人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叶青水才发现自己脸上是一片冰凉的泪水,一颗颗地滚落下来。眼睛微微的刺痛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低头拭了一把泪说:“眼睛进了沙子,真的不骗你。”
刚才车厢暗扣滑落下来的时候滑下一片砂砾,叶青水眼睛进了沙子,因此那时她才闭上了眼。弄出眼里的砂砾她再回头一看,谢庭玉已经被人送去了市里的医院。
沈卫民脑海里闪过的第二个念头是:都这样了刚才还在狡辩,敢情这两个人都在糊弄他!
他不知道是该数落谢庭玉、还是数落叶青水好,最后抿了抿嘴唇一个字没说。刚才那险境,要是没有叶青水的提醒,结果怎么样不好说。但谢庭玉这种反身保护了她的举止,简直是令沈卫民震惊。
大伙饭也不忙着吃了,沈卫民捡起地上落下的饭盒,跟了社员一块去医院。
大医院里的有经验的老医生给谢庭玉仔细检查了一轮,把错位的骨头正了回去。正冲、洗伤口、敷药打针。来来去去花了一个下午。
叶青水再见到谢庭玉的时候,他的外衫已经被扒掉了,系着绷带侧着靠在椅子上。眉峰如聚,乌黑深邃的眼里带着疲惫,额头满是大汗。被汗打湿的碎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衬着苍白的面色,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颓废美。
本来他就是皮相生的很好的人。
沈卫民拿着一盒冷掉的饭,递到谢庭玉的面前。
“吃吧玉哥,折腾了这么久一粒米都没有下肚呢!”
沈卫民拿起勺子想喂谢庭玉,但他眼珠子一转把饭盒递给叶青水,“你来喂。”
叶青水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想推给沈卫民喂,但看见谢庭玉这一幅虚弱可怜的模样,她不禁心软了。看在他还算有良心给她挡石头的份上,可怜可怜他。
盒饭早已凉掉了,青菜也变得蔫蔫黄,好在肉的味道还不错。叶青水撇掉了他不喜欢的肥肉,挑着瘦肉给他吃。
临近晚上,除了早上几只包子之外肚子里粒米没沾,谢庭玉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如果不是双手被砸伤了,动弹不得。谢庭玉此刻恐怕会吃得狼吞虎咽。
但叶青水喂得仔仔细细地,一勺勺地挖着米饭喂人。
谢庭玉低头,看着她那双如空山新雨水洗一般清亮的眼眸,平静得内敛含蓄,她的眼睛此刻拥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平和的力量,像脉脉温情的春雨,湿湿润润地淋着。令人心头一片酥软,温热。
谢庭玉思维阻塞而卡顿,他有些后知后觉,此刻他的脑海里全都是石头落下前,叶青水那懵懂纯真又义无反顾的眼神。
这种傻乎乎的为了男人连命都不要了的笨姑娘,还哭得那么惨,谢庭玉还是头一遭碰到。就……这么爱他吗?
叶青水毫不客气地用勺子戳着男人的嘴唇,“张嘴啊,想什么这么着迷。”
沈卫民张着一张嘴巴,眼睁睁地看着玉哥,傻盯着村姑直接愣掉了神。
……
晚上七八点的时候,谢庭玉才被社员用担架扛回叶家。
他现在的情况是脊椎骨有轻微的裂伤,短期内不能干活、大幅度移动。手臂那里也有钝伤,除了手指能动,其余的地方被结结实实地包着。
沈卫民和叶青水说:“今天玉哥换了你,如果没有他,估计你的脑袋会被砸开花。”
“所以,好好对待我玉哥。”
叶青水心底嘁了一声,要不是她傻乎乎地不顾危险上前去推了他一把,估计谢庭玉现在也是脑门开花。
沈卫民像是看清了叶青水心底的想法,他深深看了眼叶青水最后啥也没说。
玉哥平时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说不准要是没有叶青水,他也会没事。
叶青水看着占了自己床的谢庭玉,对着病号说:“床暂时就给你睡了,要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去叫沈卫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