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李麦多立刻在旁边道:“到时候再喝点热水。”
“行。”孔宇说。
两个人又没有话了,只是陪伴着走着,看着身边的风景。
此刻还没有多少人,大多数的人都还在沉睡中,这样的寂静,更加凸显出两人的不安,走在这样的路上,连两边的风景都变的尴尬了。
“麦多。”孔宇终于开口了,“要不,要不我不去体检了。”
李麦多看向孔宇,脚步一顿:“什么?”
“我说,我不想去体检了。”
“不体检怎么上大学?”李麦多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大学也不想上了。”
“是。”孔宇郑重道。
“呵!”李麦多突然冷笑了一下,她拿眼看着孔宇,鼻子哼出了气,道:“孔宇,我真的高看你了。”
孔宇看着李麦多,脸色稍稍变了。
“你为什么不去上大学?”李麦多看向他,“你不知道你这次成绩多好?你这样的成绩,为什么不去读大学?孔宇,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才不想去读大学的。因为一个压根就考不上大学的人。”
孔宇呆呆的看着李麦多,一时语塞。
“都说男子汉志在四方,没想到你,呵,我真的高看你了,你竟然因为我不去上大学?国家经历了怎样的十年,你比我都清楚,这些年,有多少人能坚持读书,不用说别人,就拿我来说,我虽然初中毕业,可我的水平,也就小学三四年级的文化水平。我们这些人,都被整天的写大字报,串联耽误了,而且和我一样的人,有很多很多。”
李麦多说着,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孔宇,只觉得孔宇似乎听进去了,他的脸颊开始泛红。
李麦多继续说,“国家百废待兴,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所以国家才会放开政策,恢复高考。国家需要你们在大学继续深造,然后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现在,你有这个能力,有这个知识,而且考上了大学,你却告诉我你并不想去上。而且理由仅仅是因为我?”
李麦多说着冷笑一声,又摇摇头道:“孔宇,之前我真的高看了你,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
孔宇被李麦多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又哑口无言,他的头一直低着,就那么低着,甚至不敢去看李麦多的眼睛。
可当那句儿女情长说出口时,孔宇终于抬起了头,他紧紧盯着李麦多,道:“可是,我离不开你,我也舍不得。”
李麦多看着他:“孔宇,你知道我是一个想去做什么就会去做的一个人,我热爱我现在的工作,我做的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非常有意义。我喜欢这样的我,也认同这样的我自己。我也希望你,可以做一个你喜欢的人,想成为的人,而不是为了一时之间头脑发热的爱情,就委屈求全的那个人。孔宇,我不会去做你委曲求全的理由,也不想去做。我的话说完了,以后也不说了,你好自为之。”
李麦多说完就调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孔宇在后面看着李麦多离去的背影,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说麦多是一个认准一个目标后,就会大踏步往前走的人,孔宇又何尝不是?
他有着自己对未来的报复,有着自己的目标。他的人生目标既清晰又明确,可他为自己设立的每一个目标,都是以李麦多为基础的。
而此刻那个基础正在倒塌。
他紧紧的攥着手里布袋子,看着李麦多远去的背影,又看向对面即将要升起的太阳,孔宇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米多照例起来跑步,金多也起来了,两个人出了门,停在辛向南家门前。
金多有些为难的看着米多问:“他真的不跑了?”
米多看一眼辛向南家紧闭的大门,无奈道:“他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都多少天没跑了。”
金多叹口气道:“你说你俩这是摆的什么邪,那天放学后,向南也不和我们一起跑步了,也不一起上下学了。你呢,也不让叫他,我一叫他,你势必要先走。你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米多摇摇头,“算了,别说了,走吧。”
两人刚走出胡同,就看见李麦多风风火火的回家了。
金多立刻喊一声:“大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李麦多看见两人出来你跑步,又听见金多叫她,却一句话也没回,直接大踏步往家里走。
经过两人身边,李麦多步子并没有慢下来,反而走的更快了。
金多看见擦家而过的李麦多,立刻叫道:“大姐,你怎么……”
金多的话音还没落,就被米多拉了一下。
麦多一瞬间就走了过去。
金多立刻看向米多道:“你拉我干什么,你没看见大姐哭了,眼睛都红了。”
李米多点点头:“我就是看见了,才不让你喊的。大姐走的那么快,本来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到。等她不难过了,我们再问她吧。”
金多听了,倒是同意的点点头,说:“那倒是。”
可他依然不明白,看向李麦多的背影,问:“这一大早的,谁会给她气受,我都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米多叹一口气,在一旁喃喃道:“今天好像是体检的日子。”
李金多顿时恍然大悟,嘴巴张的大大的,可惜道:“你看吧,我还说,大姐嫁给小孔老师多好,就嫁到了隔壁,离的那么近。这下好了,不可能了。小孔老师要去上大学,怎么可能再回来和咱姐结婚。”
李金多十分可惜的说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你,又和向南闹别扭,那时候我还说你嫁向南的话倒是离家近,啧……”
李金多刚说完,就看见米多在瞪他:“李金多,你给我闭嘴!”
一九七八年五月一日。
李苗这两天可累惨了,尤其是昨天晚上,又炸了大半夜的丸子,这才准备的差不多。
五月一日是关五一和李劳动的一岁生日,这一对儿双胞胎要过周岁了。在这之前。张月萍说了,要好好办一办,主要是请自己姐姐一家来一起吃个饭,感谢他们这一年来的照顾。
关喜东听了,说:“那是自然要办的,周岁不像其他,这孩子过了一周岁,以后就壮实了,得办。”
关喜东就和张月萍商量,是不是再去请大师傅来帮忙。
张月萍听了,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可别再提什么大师傅,你忘了那次满月请来大师傅后家里闹的那一场了,我的妈呀,我都不敢想。好好一个满月给我闹成什么了,别请别请,你一说我就怵得慌。”
李苗在外面堂屋里坐着,给五一和劳动准备夏天的衣服,这过了五一,眼见着天气就会热起来,这俩孩子那大腿壮实,就喜欢到处蹬腿,这一蹬一蹬的,那盖在身上的小被子就别想看,瞬间给你踢飞了,捡都捡不及。这小孩子火力大,他们怕热不怕凉,可肚子不行,咱们华国人睡觉都是要盖上小肚肚的,就算天再热,肚子上也必须搭一个小毛巾,这是每个妈妈都会唠叨的道理。
李苗就想了,我给你们做肚兜,现在吧,就穿衣服里面,天热一点,就给你们没人只穿一个肚兜,我看你们还咋踢。
李苗扯好了红棉布,趁着张月英和关喜东回家后,她能腾出手了,就开始做起了肚兜。
这做着做着就听见关喜东和张月萍在里面说话。
她听见要叫什么大师傅,又听到张月萍反对,连忙也在为外面帮个腔,“就是,找什么大师傅啊,得花多少钱啊。”
张月萍听见有人搭腔,立刻道:“听见了吧,李苗也说不能找呢。”
关喜东就为难了,“那咋办,这得两桌,咱们自己做能行吗?”
张月萍还没说话,就听见李苗在外面说:“咋就不行了,炒点菜,再炸点丸子,弄点汤,那不就是一顿饭吗?”
关喜东听了,立刻走出来,看向李苗说:“能行?”
李苗点点头:“肯定可以!咱们都搭把手,哪里就准备不了两桌菜了?”
张月萍也走了出来,不好意思的看着李苗说:“你看吧,我和东子商量着呢,这一次本来你是主角,专门要谢你呢,再让你帮忙做饭,那哪儿成?”
李苗手上的活一停,看着张月萍:“你这话就见外了,我又不是白给你看,你管吃管住,每一个月都给着钱呢,还谢我干啥?”
话是这么说,可张月萍和关喜东心里都明镜一样,李苗对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应付了事,还是真心想着两孩子,他们比谁都清楚。
否则也不会一个人照顾两孩子,累了一天了,这好不容易能歇会,这又坐在那里给他们做起肚兜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一年时间处下来,张月萍和李苗处的比亲姐妹还要亲,尤其是李苗,以前的时候,那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脑子里跟接错线了一样,到处漏电,噼里啪啦的乱炸。可这自从看着五一和劳动出生,又亲手把他们养到一岁,李苗整个人都变了,平和了很多,也不像以前那样到处惹事了。
张月萍看着李苗,眼睛里都是感激,道:“苗儿,说实话,要不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
李苗看一眼张月萍,笑了笑:“你不活的挺好的,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大的房子,还有两孩子,你净说傻话。”
“不是,我是真心的。”张月萍立刻道。
五一前一天,李苗怕炸丸子,炸的晚了来不及,炸的早了吧,又不好吃,头天晚上熬夜炸出来的,她和张月萍两人炸了半夜,炸了满满两盆子,就等着五一那天分呢。
这一大早的,正好又赶上了周末,连麦多都在家休息,一家人起床后,吃过早餐就出发了。
李麦多最近精神一直不太高,张月英走两步回头看她一眼,问:“麦多,你怎么这么慢?”
“没睡好。”李麦多随便找一个理由。
她能好的了吗?虽然狠话自己是撂了,目的也达到了,孔宇去上了大学,可留下的李麦多,却再也打不起精神了。
那是她第一个见到就会心跳加速的人。
也是第一个对她说喜欢她的人。
他就那么走了,去了上海,去读大学了。
李麦多至今都记得那天她和孔宇告别的情景。
孔宇拿着一个行李包,行李放在自行车后面,濮司友推着自行车。
孔卉兴高采烈的催濮阳再快一点,别再梳头发了。
孔鸿志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侄子,手把手教育的侄子,成功的被上海最好的学校录取了,他这一生的心愿也算达成了。
孔宇走在最后面,他劝了好几次说不要送了,可架不住家里人的执着。
其实他最后的再见,想和麦多说。
孔宇经过李家大门,往里看一眼,院子里空空的。
他感觉自己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他是朝着他的目标在奔跑,可是甩在身后的,却是他的挚爱。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去送孔宇,走在最前面。
孔宇走在后面,刚刚经过李家大门,就听见麦多喊一声:“孔宇。”
孔卉他们听到了叫声,都十分有默契的继续走,留给两人最后一句话的空间。
孔宇看着麦多,那眼睛就红了。
可她却是笑着的。
两人对视了许久,孔宇终于说出口:“我会给你写信的。”
“行。”麦多说。
“你等着我。”
麦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我会回来的,你相信我。”
麦多一样在笑。
春天的风吹过,就那么吹动了麦多的发梢,发梢卷起来,跳起来,很欢快的样子。
就像她的笑,明朗又好看。
可是却没人知道,那个笑容,每加深一层,就会像刀子一样在两人心上割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