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赵亮点点头,连连称赞道:“还是你点子多。行,一会儿回去我就和你姑姑商量,她如果不同意,我就说是你提议的!她肯定就愿意了。”
一九八零年六月一日,儿童节。
李麦多没想到孔宇这时候回来了,下午李麦多下班回家时,路过濮司友家就听着里面热热闹闹的。
李麦多骑车到家,就感觉李强和张月英脸色不好,两个人看见她回来,眼神里都是闪躲。
“怎么了妈,是不是我爸店里出什么事了?”麦多问。
李强的“强子饭店”已经开业了,今年三月份开的业。
一开始大家都没看好,因为红县还没有这样的饭店开起来过,所以大家都持观望态度,甚至有幸灾乐祸的,想看看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栽多大个跟头。
可看笑话的都失望了。
强子饭店第一天开业,买早饭的就排长了队,本来准备了两盆面糊,李强原本还说只一盆就好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那张猛不同意,死活磨着李强又做了一盆才完事,这真的卖起来,李强才知道,这两盆哪里够啊!
眼看着很多人都空着手回去,李强那个心里难受又高兴啊,这两盆面糊一下子就卖完了,还有人排队呢,压根就不够!
所以,李强的强子饭店生意红火异常,麦多也觉得不应该是饭店出了事。
于是就听见张月英道:“不是,你爸饭店干的好好的,那个麦多,你跟妈进来。”
张月英说完话,看一眼李强,李强叹一口气,朝张月英点点头。
李麦多跟着张月英进了房间,张月英坐在椅子上,然后对麦多说:“来,闺女,你坐下。”
李麦多疑惑的看她妈一眼,说:“这是怎么了,这么严肃干什么?”
张月英嘴角扯了扯,本来想笑一下的,可就觉得脸部僵硬,根本笑不出来,就对李麦多说:“妈和你说件事,你别着急。”
“你说吧,妈。没事,我扛的住。”李麦多见张月英如此,自己心里也开始打鼓,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强,是不是他的身体出什么事了。
李麦多看张月英欲言又止的,就先开了口:“是不是我爸爸身体不好了?”
张月英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张月英看出来李麦多的疑问,继续道:“好孩子,你放心,我和你爸身体都很好。”
李麦多终于松一口气,对她来说,除了父母的身体健康问题,就算天塌下来都不是个事,于是放松道:“那到底怎么了?”
“我,”张月英咬一下嘴唇,鼓起勇气道:“我来的时候见孔宇了。”
张月英和李强下午从饭店回来,走到辫儿胡同就看见濮阳往外跑,濮阳跑的快又急,脚上没刹住车,一下子撞到了张月英身上。
濮阳立刻说:“大娘,对不起。”
“没事。”张月英看着濮阳道:“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我舅舅回来了,我要去接他。”濮阳说着就往胡口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对着张月英和李强骄傲道:“我舅舅要出国了,去英国呢!”
濮阳说完话就跑了。
张月英转头看向李强,李强也在看张月英,两人都没有说话,回到家之后就等麦多回来,一直惴惴不安。
李麦多听了张月英的话,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笑,道:“是吗?那挺好的,他一直就想着要出国。”
“那你呢?”张月英脱口道。
“我?我还是在红县过我的生活啊。”
麦多虽然是笑着的,可张月英看的出来,她脸上的苦涩。
两人正说着,外面就有人喊:“麦多回来了吗?”
那声音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李麦多知道是孔宇在喊她,于是站里起来。
“闺女。”张月英看着要出去的麦多,喊了一声。
李麦多转头看一眼张月英,眼睛眨了眨,道:“放心吧,妈。”
孔宇喊了一声,李麦多还没出来,李强倒是出现了。
李强一直在厨房待着,听见孔宇进来,就后悔怎么没把门在里面插上,拄着拐杖就走到了厨房门口,也没走出去,就站在门口往外看。
孔宇看见李强,立刻喊一声叔叔。
李强稍稍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李强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孔宇,孔宇被看的有一点点发毛,脖子都红了。
孔宇不能不脸红脖子红,他进来李家的院子之前,已经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
孔宇张了张嘴,可自知理亏,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幸好麦多已经走了出来,对李强说了句要出去一下,就和孔宇走出了家门。
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这一次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了。
可麦多却突然感觉好笑,以前两人好成一个人的时候,在胡同说一句话都要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见,而现在,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两个人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一起了。
“我,我给你写信了,说最近会回来。”孔宇开口道。
“嗯。”麦多点点头,“我收到了。”
两人又没有话了,继续走了一会儿,就听到孔宇说:“那个,麦多,我要和你说件事。”
李麦多脚步停一下,看向孔宇。
孔宇和两年前不太一样了。
怎么说呢?两年前的孔宇还是个大男孩,他学识好教养好,可一脸的青涩。两年后再站在麦多面前的孔宇,一样的学识好教养好,可看起来胸有城府,不再是那个青涩少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人长大了,好像没有了任性而为的理由,变的成熟了,开始有顾忌了。
“你说吧。”李麦多看着孔宇道。
其实麦多收到孔宇来信时还在想,他要回来做什么,是想她了吗,是要和她解释他有多忙,忙到连封信都没有吗,还是他突然有了对两人以后的计划,着急要来和她诉说呢?
李麦多想了无数个可能,可她也明白,其实这无数个可能的反面,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来和她分手的。
李麦多心里清楚,她和孔宇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大,已经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而且,这个沟是堵不上的,也填补不了的。
当两个人的方向完全不同时,就到了应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孔宇看着远方,慢慢道:“我要出国了,暑假就走,交换生。”
孔宇本来还想给麦多解释交换生的意思,可话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连解释的必要都没有了。
“嗯。”李麦多点点头,说:“好,那祝你一路顺风。”
李麦多说完,孔宇立刻转过头惊慌失措的看着她。
李麦多看着孔宇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笑,继而又很想哭。
孔宇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以为麦多理解错了,继续道:“麦多,我这一次去,可能就不回来了,当然,我也可能回来,毕竟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对不对?”
“我明白。”李麦多打断了孔宇的话,她转过身看向孔宇,看着他急于解释,又不好意思说分手那两个字的表情,莫名觉得心酸。
李麦多好像又想起了她第一次见他的那天,那是个冬天,大年三十,她从下面的公社赶回家,饿的要死,见到他的时候,他带着一帮孩子在放烟花。
那烟花模糊了麦多的视线,也模糊了麦多的回忆,记忆中的孔宇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至少不是现在的样子。
两年的时间,她变了很多,孔宇也一样变了很多,时间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带着两个人往相反的方向疾驰。再也拉不回来了。
李麦多笑了笑,看着孔宇的眼睛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什么时候走?”
孔宇喃喃道:“明天。”
“嗯,那祝你一路顺风。”李麦多说。
然后她看向孔宇,道:“我们就走到这里吧,我先回家了。”
李麦多说完,转身就往辫儿胡同走。
突然,李麦多想到了什么,一转头,就看见孔宇还在原地站着。
李麦多又重新走了过去,看着孔宇笑:“对了,我知道你的性格,很多话不说到点子上,你就会不安。好吧,孔宇,谢谢你,还有我们分手了,再见。”
李麦多一口气说完,然后看了孔宇最后一眼,转头径直回了家。
一九八零年六月四日,孔宇走后,李麦多破天荒地的发烧了。
这场病来的又急又重,张月英记得那天李麦多和孔宇见了面回来后就躺下了,再起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张月英去敲门,敲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人应,张月英还以为麦多一大早就去上班了,推开门,就看见麦多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张月英走到床边,叫一声:“麦多,该起来了。”
李麦多没有说话,张月英想去推她一下,这一靠近,就感觉到了麦多身体周围散发着热气。
“麦多,你怎么了?”张月英连忙去摸麦多的额头。
这一碰,才知道,李麦多发烧了。
在张月英眼里,李麦多是钢筋铁骨,打小就没见她生过病,更别说发烧了,这看见烧的双颊通红的麦多,张月英吓坏了。
李麦多听见有人叫她,也睁不开眼,就说:“妈,我渴。”
“我去给你倒水。”张月英立刻去倒水,这倒好了,给麦多端过来,扶着她喝了,就去找药。
张月英着急忙慌的把药拿回来,又道:“不行,烧这么厉害,还是去医院吧。”
张月英刚想叫人,就被麦多一把拉住说:“妈,我困,我哪里也不去,你把药给我,我吃完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怎么行,得去医院啊。”张月英很着急。
“不了,妈,你听我的,把药给我,我吃完就好了。”
张月英拗不过这大闺女,只能把药递给了麦多,喂着麦多把药吃了,就说:“那你先睡一会儿,中午再说。”
“嗯。”李麦多发着烧也忘不了工作,对张月英说:“妈,你一会儿去饭店,见了张猛,让他去厂子里给我请个假,他认识我们厂子里的人。”
“行,你放心吧。”张月英又去添了一杯水,再回来,李麦多已经睡着了。
张月英急匆匆出门,去找张猛给麦多请假,这一出去,就看见濮家人送孔宇离开。
一家人看见张月英,脸色的喜色一同消失了,他们不好意思看着张月英木着脸从他们身边经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孔宇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见张月英那漠然的眼神,终究还是闭紧了嘴。
李麦多这一躺就是三天,她的烧早就退了,可就是全身乏力,下不了床。
酒厂的老厂长带着几个人来了,说是来看看麦多,然后嘱咐她别操心了,趁着生病,好好休息几天。
老厂长走后的第二天下午,张月英正琢磨着要做什么晚饭,也好哄着麦多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