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李金多吓的直拍胸口,“我的妈呀,吓死了。”
辛向南头也没回,听到李金多在背后喘着粗气,便道:“怕就快回家。”
李金多立刻小跑了几步跟上辛向南,转头看着他:“你怎么就不怕?”
辛向南哼了一声,“你有什么好怕的,又没做亏心事,家里往上数多少代都是贫农,你还怕?”
“不是,我倒是不怕,我是怕你……”李金多小声说完,立刻往四周看了一圈,没有人才敢继续往下说,“我不是怕你被查问?”
“我有什么好怕的?”辛向南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我妈每天都去做工,天天被他们压着扫大街,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
李金多叹了一口气,没吭声。
两人又走了几步,刚刚哗哗啦跑过去的那群人又折了回来,打头的几个一直在看胡同口上的牌子,嘴里还嘟囔着,没有错啊,不在这儿吗?
那些人看到他俩,立刻在背后喊了一声,“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前面的,这是辫儿胡同吗?”
李金多早就站住了,一听到问辫儿胡同,吓的脸都白了,连忙看向辛向南。
到底还是辛向南沉的住气,不卑不亢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辫儿胡同还要往前走,走到第二条大马路,然后右拐,正对面的第一个胡同就是。”
辛向南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在里面说了一句,“是了,麦多家就住那里。”
听到有人提起大姐的名字,李金多免不了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那快走。”领头的一挥手,就往前冲。
等他们都走远了,李金多扯了扯辛向南的衣角:“咱们是不是不该告诉他们?”
“咱们不说他们就找不到了?”辛向南鄙夷的看了一眼李金多,“咱正往家走,难免还会碰到他们,和他们说瞎话,那不是摆明的找死?”
“那他们到咱们胡同干什么去了?”李金多有点怕,他突然想起了还躺着的双胞胎姐姐,大呼不好,“坏了,是不是去找米多了?”
辛向南赶紧拉了一下他,“还不快走,抄小路,先回家报信儿去。”
两人不走大路了,往右一拐就到了小胡同,里窜外窜的,倒是先那些红卫兵到了家。
张老太不放心,把锅架到炉子上就出来接辛向南,约摸着也差不多到家了,便站在胡同口伸长了脖子等。
远远的看见两人飞奔过来,喊道:“跑这么快干啥?哎,小心着点,金多,你大姐回来了。”
李金多跑出了一身汗,听见张老太说他大姐回来了,这下总算放了心,一溜烟跑进了家。
一进家门,李金多便看见张月英端着水杯坐在床头,他大姐李麦多一身绿军装,掐着腰,眼睛瞪的提溜溜的圆,好像一肚子的话要说。
李金多看到这个架势,缩了缩脖子,又往床上看了一眼,就见李米多正睁着眼睛。
“嗨!你醒了?”李金多连忙走上前。
人刚走了几步,面前的李麦多已经抬起了胳膊,挡住了金多的去路。
金多这才勉强笑了笑,“大姐,你回来了?”
李麦多看了金多一眼,“我问还是你直接说?”
李金多看看张月英低着个头,米多还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连忙道:“我说我说。”
“你和米多一个班的,怎么她就受伤了?她是你姐不错,可到底也是女孩子,让我看看你的头,受伤了没?”李麦多讥嘲的看向金多。
金多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大姐,当时我不在,否则怎么可能让米多受伤。”
“你不在?你去哪了?”李麦多问道。
“我去写大字报了。”李金多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话倒是错不了,李金多从小就写的一手的好字,即使上小学的时候,很多红卫兵都会找他去写大字报,这刚上初一,写的就更多了,每天上学第一件事就是写字,一笔一划的,写的工整有力,跟印的似的。
“你不在,那隔壁辛向南也不在?”麦多问。
谁知道金多还没说话,就听到背后有声音传过来,“还是先别说这些了,红卫兵马上就要到了。”
大家闻声转头,辛向南正倚着李家的门栏往里看。
李米多一直没有机会插话,好不容易要了杯水,在她姐凶狠的目光下也没喝上一口,她妈张月英拿着水杯,连给她喝水都忘了。
先是李麦多跟放机关枪一般的问这问那,张月英答不上前因后果,正巧金多便撞了进来,又是一阵盘问,幸亏那个隔壁家那谁的一句话,李米多才有机会把这一大家人看个清楚。
她眯着眼往门口看去,先看看这个恩人长什么样子,可外面照过来的阳光正好洒在辛向南身上,屋里太暗,就门口那一明的清亮,辛向南就站在那片清亮中,只消看的见他瘦高的轮廓,和隐约中那懒散不羁的爱谁谁。
第4章
张月英听了辛向南的话,手里哆嗦了一下,一茶缸水晃了晃,洒出来一些,顺着杯沿流到指间,然后流进指缝里。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是给二闺女倒水去了,倒来了水,被麦多一阵唇枪舌剑的攻击,张月英竟然忘记递给米多。
她脸上讪讪的,看着米多笑了笑,手里的杯子也顺势递过去,“给,喝吧。”
李米多接过杯子,张月英忙扶她坐起,枕头竖起来放,搭在床头上,让李米多倚在上面。
麦多闻言有点纳闷,问金多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麦多抓抓脑袋,“姐,现在说不清楚,他们马上就来了。”
“来咱家?”张月英立刻问。
“说是找辫儿胡同,可这胡同里就住了三家,所以……”
李金多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辫儿胡同一共住了三家,其实是有四个院子的,但最里面那个院子常年空着,大门也落了锁,没有人住。除了空着的这家,从北往南数,依次就是他们李家,然后辛向南家,打头的则是濮阳家。
辛向南家早就被扫荡过无数次了,辛向南的妈妈程艳青本来是小学老师,早几年就被贴了大字报,每天都在学校里做工赎罪,做完后回来又要扫大街,前几年折腾的厉害,这些年松了不少,程艳青就每天去工厂做工,学校也不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然后就是濮家,这个家早些年也被查了个底儿掉,没啥。
那就剩下金多他家了。
想到这里,金多有些怵,他看了看端着杯子喝水的米多,又看向李麦多,抿抿嘴没敢说下去。
“你直接说米多主动替校长挨了红卫兵的一板砖不就得了?”辛向南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一家子,要不然就是麦多那种火爆脾气,要不然就是金多这种小绵羊,一件事说了许久都没说清,辛向南都替他们着急。
李米多闻言,愣了一下,才想起原主是如何受伤的。
“什么?”李麦多一听,拳头立刻攥了起来,她瞪了李米多一眼,“你啊,还真会找麻烦!”
说完,李麦多便往屋外走,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喊上金多和辛向南,“你俩,出来!”
然后又嘱咐张月英,“妈,你和米多在家呆着,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出来,更不能出声。”
李麦多说完,就把房间门关上,在外面上了锁,搬了个小马扎,坐了下来。
李金多看着他姐这一连串的动作,连忙问:“姐,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一会儿人来了,我来顶着,就说家里没人,妈带米多去治病了。咱们没钥匙,就在这儿等。”
“哦。”金多点点头,“我听你的,姐。”
三个人等在院子里,隔壁张老太在自家喊了一嗓子:“向南,吃饭啦。”
辛向南回道:“等一会儿,奶奶,等我妈来了一起吃。”
张老太没再喊,不一会儿,李家的大门却被推开了。
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虽然说是有所准备,但猛不丁的被推开门还是心里一惊,等大门打开,探进头的却是张老太。
张老太看见三个孩子都在院子里,里屋的门上挂着大锁头,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就朝他们三个呶呶嘴:“去濮阳家了。”
“啊?”李金多一滞。
张老太走了进来,“你家听不太清,刚在我家院子里都听到了,那家里啊一阵乱。”
知道不是来自己家,李麦多终于松了口气,悄悄的把门打开,走进房里对张月英说:“妈,不是来咱家的,去濮阳家了,你们先别出去,我到张奶奶家听听去。”
然后瞥了一眼李米多,“你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说完,三个人便走进了辛向南家的院子里。
一人一个马扎,三个人坐在墙角听了起来。
红卫兵们已经冲进了濮阳家,濮阳比米多他们小两岁,今年刚刚十一,小姑娘此刻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一边哭一边叫:“你们放开我妈。”
孔卉被拽着头发,长长的头发扯的老长,拽紧了往院子里拖,孔卉疼也不敢叫,直接爬了出来,蹭了一身的泥。
孔卉被拖了出来,眼睛里都是惊恐,濮司友还没回家,家里就她和濮阳两个人,濮阳被一个带红袖章的女学生架着,死死按着她不让她动,任凭濮阳怎么喊,都不为所动,打头的那个人便问了:“她是你后妈,是不是?”
濮阳呆住了,这件事一直瞒着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十一岁的濮阳揉揉眼睛,只能承认,“是,可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按着她的那个女学生便喊了起来,“就是她了!”
说着,那个女学生直接把濮阳一推,开始解腰上系的皮带,皮带解下来,不由分说的对着孔卉抽了过去。
这人坏啊,皮带一端是有金属扣的,她故意拿那个金属扣的一端去抽人,这一皮带下去,金属扣直接劈到了孔卉的太阳穴,划出一道血口子。
“你们别打,你们干啥打我妈!”濮阳被推倒在地上,嗷嗷的哭了起来。
那女学生一边抽,一边嘴里振振有词,“你别怕,我们是来替你报仇的,天底下的后妈都是反动分子,虐待孩子。”
女学生说完,手里的皮带又举了起来,骂道:“我让你厉害!”
孔卉在濮阳3岁的时候便嫁给了濮司友,因为她自己生不了孩子,所以待濮阳像亲生闺女一般疼,别说虐待苛待濮阳,就差放在眼珠子里养了,这些年邻居住着,谁不知道她待濮阳是一心一意的好,此刻却无辜被打,整个人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李米多走到门口,看见她妈正站在墙角听。
张月英穿了见土黄色的棉布褂子,下面是靛蓝裤子,她实际年龄并没有多大,但在李米多眼里,张月英看起来已经有些苍老了,她皮肤黑黄……
想到这里,李米多猛然看了自己一眼。
第5章
李米多低头看了眼自己,她穿了一件白色棉布汗衫,下面是黑色裤子,白色汗衫是长袖的,虽然天气炎热,可张月英怕她一直躺着,会凉,便给她穿了长袖长裤。李米多起床后,发现汗衫的袖子太长,随便撸了上去,现在袖子卷在胳膊肘,露着半截胳膊。
虽然没有照镜子,李米多也能看的见自己的肤色,就算是那胳膊,也是一水儿的雪白,这在她那个年代,被叫做牛奶白,会说话的还说赞你一句牛奶皮肤,说的就是李米多现在这个肤色。
李米多有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她每天都是要去上学的,这次也是受了伤,才在家里躺了几天,不至于刚躺了几天,这肤色就变的嫩白,肯定是天生的。
她抬眼看着张月英,又想起刚刚见到的李麦多和李金多,一个姐姐,另一个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两个人的肤色都是黑黄调,白都沾不上边儿,更别说像她这种白的发亮了。
李米多想了想,自己估计是像她爸,她爸李强不是还没进家呢。
又感觉自己想的太多,这次穿越,李米多是真开心,她上一世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家人,自小孤苦,向日葵保育院长大,然后受政府的资助读了书,一直到大学毕业开始工作,都是孑然一身。
她回想到自己临死前的惨状,直挺挺的躺在浴室里,喊也喊不出声,就算她能喊出声,房子的隔音那么好,旁人也是听不见的,好吧,就算能听见,隔壁长了个顺风耳,李米多也坚信不会有人来救她,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如此,住了多少年,连邻居的面都没见过,就算听到有人叫救命,大多也不会去管这个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