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说完,就跑出了家门。
王月容只觉得两眼发黑,黑了那一两秒钟,紧紧扶着厨房的门框子才勉强没摔下去。眼前能看见东西了,便伸手够一下身边的马扎,后背靠着门,慢慢坐下了。
看着李贵离开的背影,然后转头看一眼还在吃饭的李苗,王月容真的只想还不如死了算了。正想着,就看见李苗没事人一般的去拿香油,又往自己碗里滴了几滴香油。看吧,一家人都气的要死,别说吃饭了,呼吸都嫌不顺畅的时候,她还没忘记倒点香油添添味儿。
王月容见状,都感觉绝望了,却又看见李苗站起来,从大锅里舀糊涂,又给自己添了满满一碗,一边添一边哭,哭着说:“谁也不心疼我,我自己得对自己好,我自己得对自己好。”
这哭了也吃了,李苗吃完饭破天荒地的第一次把自己的碗筷给洗了干净,然后跑自己房间睡觉去了。中午时间短,没办法睡一整觉,但就算是打个盹也是好的,李苗就往床上一躺,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句话在里面盘旋,盘旋的时间长了,自己也不自觉的念出来,你走近听一听吧,说的还是那句,我自己得对自己好。
自己对自己好是应该的,可自己对自己怎么样才是个好?不但是得记得自己再难受再生气也得把饭吃了,把觉给睡了,更重要的是要和身边的人处好关系,你自己不给自己添堵,可你处不好关系,别人就会给你堵一堵。
这李苗吃饱了也睡好了,自己一个人去上工,可到了工地上,原本五个人一起掰玉米的,就来了两个,还是加上她算的。
李苗看一眼小组长,问一句:“那三个人呢,咋就剩咱俩了。”
小组长也臭美哭脸的,说道:“谁知道啊,说村头有粪车撒了,要拨人去弄粪去了,可你说再哪里拨人不行,非捡着咱们这个组一组全出完。”
“那他们啥时候回来?不得一会儿就能回来?”李苗问。
小组长看她一眼:“我哪儿知道啊,谁知道啥时候能回来。行了,干活吧。”
这小组长和李苗一人一头,开始掰玉米,这组还有一大半没掰完呢,不一会就见人来了,喊小组长一声。
小组长连忙跑过去,李苗偷偷瞅他们一眼,见小组长眉头紧紧皱着。
那人和小组长说了什么,小组长一会儿回来了,拉着个脸。
李苗连忙问:“怎么了又?”
“说可能要下雨,让咱俩快点,就咱们这个组最慢,再这么干,工分减半。”
“那你没说咱组的人给调走了?”李苗急一头汗。
那小组长更气了,“我说了啊,他说革命不成功,还敢找理由,不先从自身找原因,那小米加步枪还能打败日本鬼子的飞机大炮呢,咱这点事还能叫事?”
李苗啧一声,没敢说话。
小组长指一下地上的玉米棒子,对李苗说:“你别掰了,你去剥玉米吧,咱俩分头干,能快点。”
李苗看那一地的玉米棒子,看着就手疼啊,剥玉米差不多是最折磨人的活了,一个玉米剥下来,一点也看不出劳动量,指甲都能给你剥霹雳了,手指也会疼。
还有那玉米叶子,利着呢,剥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手背手心手腕处划上口子,又痒又痛!
李苗看着就怕,怂了一会儿,才敢对小组长说:“要不咱俩先一起掰,都掰完了再一起剥吧,那时候他们也差不多回来了,咱五个一起剥。”
小组长瞪她一眼:“服从安排!”
李苗没办法了,只能弯下腰去捡玉米,一兜兜捡完了,放在地头,坐在地上就开始剥玉米了。
第一个玉米还好,剥到后面,手都酸了,可眼前的玉米,还多着呢。
谁知道抬头就看见了荷花,她还是在那里坐着择花生,花生多,也不用一个个择,直接拿着在上面摔,抓一把一个摔打,花生都掉下来了,又不费力又简单,还出数。
李苗看一眼那组,就择个花生就有六个人,他们这组呢,最累的活,五个人,还给调走了仨。
李苗越看越气,可你有啥办法呢。就见那荷花也抬起头看她,看见李苗一个人在地头上坐着剥玉米,哼的一声笑了,嘴里骂一句:“看你还能不能了!”
这剥了一下午玉米,那三个人也没见回来。下工了,李苗看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被玉米叶子划的扣子,真的又疼又痒的。
李苗搓搓手上的泥土,也顾不得洗了,就想赶紧回家躺一会儿去。
这刚走没几步,中午那个影子又跟上了。
李苗吓死了,这天都黑了,和白天完全不一样的,就这白天都把她吓死了,别说现在了。李苗心惊胆战的,双腿都软了,嘴里一直念着我得自己对自己好,我得自己对自己好,念着念着却像一个魔咒一般,推着她往前跑。
这一口气跑回家,进家了,李苗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哪里有什么人啊,黑黢黢的夜而已。
李苗喊了一声妈,王月容还没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李苗就跑进自己的卧室,把门在里面给插上了,趴在床上,一头扎进了被窝里,就嚎啕大哭起来。
张月英吃完早饭,和米多金多一起出门,要去医院拿结果去。
她去了一个大早,想早点拿到结果,看看自己这个妹子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这到了医院门口,就看见关喜东也在那里等着呢。
天开始变冷了,关喜东还穿的很薄,就一件白衬衣,站在清晨的风力,缩着脖子,手环抱在胸前,想取取暖。
张月英连忙走过去问:“你咋来了?不是说我给你们拿了送去吗?”
关喜东笑着,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就是想赶紧看看结果。”
张月英也笑了,心想也是,这俩人年龄都不小了,怎么会不盼孩子呢。便对关喜东说:“走,进去吧。”
“行。”关喜东说。
张月英走着,看他一眼:“这月萍也不管你啊,见了她我得说说她,怎么就穿了一件衬衣,这天冷了,早起得穿外套。”
“是我来的急了,什么都没顾上。”关喜东立刻说。
张月英满意的点点头。
到了医生的办公室,医生一抬头,看着两人说:“又是你们啊,看你们心急的,昨天就是第一个号,今天还是第一个。”
张月英连忙笑起来,问:“结果出来了吗医生。”
那医生年龄大了,找了找老花镜带上,才去看桌前摆的那一堆的单子,“我找找哈,叫什么名字?”
“关喜东。”关喜东在旁边立刻说。
“不不,”张月英笑着看他一眼,说:“看你急的,不是问你,是问月萍。”
然后对医生说:“不好意思了,叫张月萍。”
那医生用手抬抬眼镜,从眼镜底下瞅一眼关喜东,然后在一堆单子里找,划拉了一遍找到了张月萍的结果,仔细看了看,然后对着关喜东的方向说:“这么着急要孩子啊。”
关喜东满脸笑容,连连说:“嘿,急急。”
又想起来张月英在旁边呢,立刻改了口:“不急,不急。”
那医生就笑了,“你到底是急啊还是不急啊。”
然后把眼镜摘下来,看着关喜东道:“现在啊,不急也不行了,来不及了。”
“啥意思?”关喜东一脸严肃,他已经紧张到什么都听不懂了,除了怀了,还是没坏这两个选项,其他的话都听不懂了。
他是听不懂,可张月英听懂了,连忙说:“是怀了,是不是?”
医生把单子递给张月英:“怀了,快三月了,这时候才知道,你们也是够大意的。”
关喜东手都抖了,话也说不利索了,“谢,谢谢医生,太谢谢你了,真的太谢谢你了。”
医生笑着说:“谢我干什么,你得回去谢谢你媳妇去。”
“对对,我回去,我得赶紧回去。”关喜东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跑,这刚跑出门,又跑回来了,对着张月英说:“那个姐,我先回了啊。”
说完,又跑了。
张月英看着医生,也说了再见,急匆匆的去追了。
张月英出去了之后,就看见关喜东推着自行车就要骑,张月英立刻喊一声:“东子,等等。”
“咋了,姐。”
“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张月英一路跑出来,喘着粗气。
“姐,你别急,慢慢说。”关喜东说。
“行。”张月英扶着自行车,上气不接下气的,待喘匀了气,才说:“东子,你看这月萍已经怀了孩子,再在你们那个小屋继续住就不太合适了。连饭都不能做,总不能天天吃食堂吧,你说是不是?”
关喜东连忙点头,“姐,你说的是。”
“你但凡听我一句,就回趟家,看你妈怎么说,真的不行,你们就去我家住,就在向南那屋就成,我给你们做着吃。”
张月英说完,关喜东立刻说:“姐,不用,我回我家找我妈去。”
“不过,你得先和月萍商量一下,你知道她那性子。”
“行,我知道了姐。”关喜东说,“对了,姐,我先送你回家。”
张月英推辞道:“不用你送,你快回去吧,把这个事给月萍说。”
“好嘞。”关喜东说完骑上车就走了。
回到厂子里,看门的老大爷就给拦住了,说:“东子,你去哪儿了,刚刚你媳妇儿晕倒了,给送宿舍了。”
关喜东听见了,吓一跳,立刻调转车头,往宿舍骑。
这到了那小屋,打开门,就看见张月萍在床上躺着呢。
“月萍,你怎么晕了?”关喜东坐在床沿上问。
他说着话,就去握张月萍的手,那么一碰,就感觉张月萍手冰凉凉的,关喜东连忙往额头搭一下,“呀,发烧了。”
张月萍迷迷糊糊的,看一眼关喜东说:“东子,我想喝水。”
“我给你倒去。”关喜东去倒水,然后就听见张月萍说:“东子,桌上有药,你帮我一起拿过来。”
关喜东看一眼桌上的药,问:“这是什么药?”
“是从保健室拿的,说是退烧的。”张月萍道。
关喜东倒好了水,给她水里又加了一勺白糖,搅匀了,拿到床边。
张月萍要起来,关喜东立刻按住了她的肩膀,摇摇头:“你别起,我拿勺喂你。”
张月萍说:“不行,我得吃药呢还。”
关喜东说:“月萍,咱这次就不吃了,你多喝点水,我不上班了,在家里照顾你,拿毛巾给你搭额头,看看能不能退。”
张月萍也不想吃药,她向来都是生病了硬挺过去的,可这次却和以往不一样,不只是发烧,还头疼,干呕,一直晕乎乎的,还想吐。
“东子,我还是吃了吧,我一直晕乎乎的,还想吐。”张月萍说。
“不能吃不能吃。”关喜东说,然后看向张月萍,“真的不能吃,为了咱的孩子,也先挺一挺。”
张月萍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听茬了:“你说什么?”
关喜东坐在床边,紧紧的握着张月萍的手:“我说咱们的孩子,月萍,你怀孕了。快三个月了。”
张月萍立刻清醒了一般,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又问:“真的?东子你说的是真的?我怀孕了?”
“是,怀了,真的怀了,已经快三个月了。”关喜东腾出一只手,朝张月萍伸一个大拇指,“厉害了,我媳妇儿。”
张月英飞一般的往家走,想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家和李强说,到了家和李强一说,李强也高兴,说赶紧通知麦多姥姥吧,她不是一直等着了。
“等中午吧,”张月英说,“等中午看麦多能不能回来,让她在她们单位给家里打个电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麦多还真的回来了,张月英交代她下午打电话,麦多也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