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泷芽
那大辫子护士立刻道:“你进来吧,递给我。”
李米多走近了,护士一把拿走了被子,然后自言自语道:“这还是新的呢,你们心眼真好。”
两个护士一直说着感谢的话,然后就给那孩子穿衣服,谁也没留意米多站在她们身边,脚步都挪不开了。
李米多紧紧的盯着那个躺在桌子上的女婴,她被冻得全身都紫了,身上都是擦不干净的血渍,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任凭那两个护士怎么弄,她都没有哭一声。
还有她的那两只小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像是对这个命运发出最沉痛的反抗。
李米多看着这个刚刚出生就被抛弃了的小姑娘,脑子轰的一声,炸了起来。
如果自己生下来就有记忆的话,那么是不是也能记得自己被抛弃的时候?
李米多不知道自己被抛弃时的样子,她只是听院长妈妈说过,她是被扔在保育院门口的,也是刚刚生下来。
李米多没有那种超能力,她不可能记得自己被抛弃时的样子,所以,在她的感情里,从来没有碰触道这个场景,她从来不去想,更不敢想。
可现在,这个场景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米多看着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就像在看她自己,在看上一世,那个被扔在保育院门口的自己。
李米多自来了这七十年代,有了妈妈爸爸,还有了姐姐弟弟,她早就不知道哭是什么感觉,尤其是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悲恸,像被人用手从喉咙里塞进去,直接把心从胸腔里拽出来一样的疼,李米多就站在那里,受着自己以为绝对不可能忍受住的疼,就那么看着,直到视线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见那个孩子。
大辫子护士给新生儿穿好了衣服,又用小被子包好了,这一回头,才发现那个好心眼的姑娘还在。
可是,她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早就哭的不成样子,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悄无声息。
那护士大惊道:“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了?”
李金多的注意力也完全在那孩子身上,压根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的米多在哭,听到护士这么说,立刻走上去,拉了一下米多。
这一拉,米多顺着金多的力气被拉的转了一下身,李金多惊呼道:“天哪,你怎么了!”
李米多似乎不知道自己哭了,也不去擦泪,看着那个孩子还躺在桌子上,一张脸慢慢的有了血色,李米多下巴剧烈的抖动着,往前挪了一步又一步,看着孩子说:“我能抱抱她吗?”
短发护士虽然常见这种事,但还是动容了,嗓子也堵着,说:“行,你抱吧。”
李米多颤抖着双手,抱起那个依然闭着眼睛的女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啪嗒嗒的往下掉。
李米多已经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眼泪掉下去,怕给她弄湿了衣服和被子,立刻别过脸,使劲挤了挤眼睛,任由泪水流下来。
李金多看的心酸,在旁边那袖子给米多把眼泪擦干了,可刚一擦完,米多在回头看那女婴,眼眶子里又满了。
李金多顿时嗓子也哑了,只觉得堵的难受,清了清嗓子就问:“她会被送去哪儿啊?”
那短发护士听到问她,先是叹了一口气,说:“等下午医生上班了,肯定先要给她检查一下,然后,就交给民警,最后应该是送到福利院了。”
那大辫子护士听到福利院后,也说:“别提了,前几天我还听他们说,去南边的医疗队,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下子孩子来,这些年好多了,再往前数个十年,南边又是饥荒又是洪涝的,多少孩子被扔了,都是分批送来的,河南,山东,山西还有内蒙,送哪里的都有。”
“那咱们红县的福利院呢?”李金多问。
“当然也送了。”那大辫子护士说,“现在里面都是孩子,还有残疾的,哎。”
大辫子叹一口气继续说:“前段时间不是还说捐粮的事儿,孩子太多了。”
李金多在一旁和护士说着话,李米多依然抱着那个女婴,他们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抱着她,不时的调整的力气,怕用大了力她会痛,又怕力气小了,不能快点帮她暖和一些。
那小人儿紧紧的贴着李米多,似乎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就在自己耳边咚咚咚的直响。
李米多抱着那孩子就不肯放手,那两个护士说了好几次她们抱一会儿,李米多只是摇头。
直到他们到了要去上学的时间,李金多催了一次又一次,李米多才肯放手。
去学校的路上,李米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她只是低着头,不肯说话,也不肯看前方。
李金多第一次感觉无力,他一直标榜的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不生效了。
他也难过,看到那么小的孩子被抛弃,也一样心疼。看到这么残忍的现实,也感觉喘不上气来。可他自己知道,他能看的出来,米多的疼痛似乎要比他强烈了一万倍,似乎是那种切身体会的痛。
李金多让米多走在里面,不停的转头看向米多。
怎么样才能让米多笑一下,哪怕舒缓一下,也是好的。
李金多想了想,突然道:“米多,我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了。”
米多没吭声,依然低着头。
她脑子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可此刻,金多的声音却钻进了米多心里。
金多一字一句说:“以后,我想开一个保育院,你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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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到了学校,米多一直提不起精神,低着脑袋只是跟着金多走。马上要进红县高中的大门,金多戳一下米多的胳膊,说:“诶,你看那是谁?”
米多根本就不想看,头也没有抬,就那么一直低着头走。
走着走着,李金多突然拉了米多一把,把米多往旁边一扯,没有把米多扯过去,却倒是给扯歪了。就感觉自己的脑门撞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李米多立刻就看见下面的那双鞋,还有长长两条腿。
李米多知道自己撞到别人身上了,立刻抬起头说对不起,一抬头,就看到辛向南同学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对不起~”话还没说完,那个起字拉着长长的尾音,李米多一看是辛向南,顿时就冒火了,拿脚在下面用力踩了一下辛向南的脚。
辛向南瞪着一双眼睛,只觉得脚背上猛的一疼,龇牙咧嘴的吸着气,还没来得及嗷,就看见李米多肿着一双眼睛,抬眼看他。
辛向南连忙看一眼李金多,李金多冲他挑挑眉,没说话。
这被撞了一下,又被踩了一脚,受害者辛向南还没说话,就看见李米多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一双眼睛睁的圆圆的,咬着牙问:“你跑哪儿去了!”
辛向南被问的不知所以,这几天这一对双胞胎一放学就要往医院里钻,辛向南感觉自己许久没有见到金多和米多了,即使上午放学后还是一起回的家,但这来上学的时候,却是自己来的,总是觉得身边少些什么,就在大门口等了起来。
面对李米多的质疑,在加上她肿着一双眼睛,辛向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发飙。
李米多使劲踩了一脚,又吼完了辛向南,抬着一张脸看着他,似乎是想把辛向南看穿,又似乎是在寻求慰藉。
辛向南哪里还记得疼,看着米多一双眼睛,道:“我,我哪里也没去啊,吃过饭就来学校了。”
“所以,你为什么直接来学校了!”李米多看着辛向南说:“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不在!”
辛向南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似乎又要哭了,眼眶又湿了,就那么抬着脸一直问,一句话颠来倒去的说了很多遍,就问辛向南为什么不在,问着问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搞到最后,辛向南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问他了。
辛向南看一眼金多,无声问:“不在哪里?”
李金多叹一口气,小声说:“医院。”
辛向南:“怎么了?”
李金都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什么时候能说完啊,再说都快迟到了,就说:“放学说吧,米多,快走了。”
金多说着,轻轻一拉米多,李米多就跟一个失了魂的人一般,跟着金多的步伐往里走。
这预备铃已经响起来了,李金多手上的力气加大了点,下午第一堂课是他们班班主任的课,迟到了,又该挨训了。
再说还要把米多送到她班里去,又要耽误一点时间。
李金多这手上一加力气,米多顺势倒了一下,差点被拉倒了,脚下一个趔趄。
辛向南连忙拿手一挡,然后对金多说:“我去送她到教室,你去班里吧,下午不是你们班主任的课?”
李金多点点头:“好兄弟,亏你还记得,麻烦你了。”
说完,就把李米多往辛向南手里一塞,“你送她进去啊。”
“嗯。”辛向南看着李金多一溜烟的跑没了,又看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米多,小姑娘依然在梦游中,整个人的精神都是散漫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失了魂了。
辛向南见她如此,便拉起她的胳膊,小声道:“走吧,我们走一走。”
在所有人都慌张往教室里跑的时候,辛向南拉着李米多,两个人逆行,到了讲堂。
讲堂平时没有人用,偶尔就是学校开大会的时候会用,还有每天下午放学后,孔鸿志会来上英语课。
此时,偌大的讲堂里没有一个人,辛向南拉着李米多走了进去,然后找了一个离门最近的角落里,把她安置到座位上。
李米多坐好了,辛向南又跑去开门,讲堂有两个门,一个外面的大门,靠着学校的小路,还有就是里面的小门。
辛向南把小门打开,拿一张凳子抵住了门,才又折了回来。
这样就算来了人,看见门是开的,也不会在外面传什么。
辛向南知道,已经高二的他们,男孩女孩单独在一起,总是会招来一些议论。
他都是不怕的,可米多怎么样也是女孩子。
辛向南走到米多面前,在她前面一排拉了一个凳子,和米多面对面坐下后,就看着她发呆。
李米多坐在那里,依然在神游。
说是神游,不如说她一直在放空,此刻大脑里竟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都不敢想。
辛向南看着她,又不知过了多久,李米多才恍然抬起头。
看见辛向南后,就是惊讶。李米多张了张嘴,看着辛向南问:“你怎么在我们班里?”
辛向南看她一眼,指了指天花板,“你们班屋顶有这么高?”
米多连忙四周看一眼,才知道自己是在讲堂。
“我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已经上课了?”
“对。”辛向南说:“已经上课了,所以,你还是老实在这里待着吧。”
辛向南又说:“反正你早就学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少上几节课根本没什么。”
李米多不置可否,抬眼看一圈讲堂,漫无目的的看完后,又是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辛向南问,“一直不对劲。”
李米多看着辛向南,诚实道:“中午在医院见到一个弃婴,刚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了。”
她说着,倒抽了一口气,继续说:“就是被父母抛弃了,你知道吗,她还那么小。”
辛向南看米多一眼,没有说话,倒是转过头把头歪在胳膊上,侧着枕在胳膊上往窗外看。
“她还那么小,那么小,就那么一点点,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抛弃了。”李米多慢慢说,“我看见她,我……”
李米多不能说出来,不能说她看见那弃婴就想起了她上一世的身世,想起来她也是这么被抛弃的,才会恍惚到如此。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可以说,哪怕到了七十年代,有了自己的妈妈爸爸,有了姐姐弟弟,有了爱她的家人,她依然不能说,依然只能自己承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