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清泠
晚饭时,一家三口还是其乐融融的,经理人再要尊重原主,她还是做不出对这样的可怜人太过冷漠的样子来。
还是问问他们的身体之类的,并建议他们提前退休,她一个月给他们一万块生活费就好,她现在也能赚钱了。
二老听了女儿有了好前程也欣喜不已。
一应诸节且先不提。
却说赵清漪就算是回到老家过年,其实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的,她又不爱看电视、不和普通人打麻将、打扑克——怕他们输裤子引出麻烦事儿,也不想逛街。
她要么出门跑步锻炼,要么就在家里看书或者炼一炼气功,这不如那些世界的内力,但对治一些病却很有用。
腊月二十九上午,她在梅州中学的操场锻炼后步行回家,路过农业银行时,居然看到了赵松抱着他的一个黑色旧包出来。
他们的工资卡是农行的,赵清漪觉得她前天回来还给了他们两万现金,拿钱过来存着差不多,看那黑色的旧包的样子好像不止两万块,该是取出来的。
家里一向省吃俭用的,就算大过年的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取出来干什么。
……
赵松小心的抱着钱出了银行,心中惴惴不安。那件事,本来他和王金花是死咬着口径不放,不想就这样被敲诈,可是女儿回家来了,她那么孝顺那么乖,她要是知道真相,她就会走了。
他们不能失去女儿的,这么多年了,本来好好的,现在天煞的刘小方的儿子冒出来了。
刘方的儿子想要娶媳妇,这要花很多钱,刘方也早不干那些了,儿子也是没出息的,竟然现在想着再敲他们一笔。
赵松到了河边公园,刘方的儿子正在亭子里等他,看到那独眼赵松过来心情好了起来,眼睛不禁瞄向他怀里的包。
“赵叔,坐。”
赵松忍着心头的郁气和愤怒,他这样的人在社会中吃亏的事太多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守着他的家。他们还有女儿,聪明漂亮孝顺,还是个医生。
“赵叔,钱都拿来了吧,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过个好年。”
赵松隐忍着说:“做人怎么就能说话不算话,怎么就这样?你们这么做,也不怕绝后。”
刘军笑道:“你都有后,我还怕什么?把钱拿来!”
赵松抱着黑色的包,说:“不能这样,你得给个硬话,你们不要来找我们了,没有这样做人的!”
刘军说:“赵叔,你说,这二十几年我们来找过你们吗?这不是大家都要过日子吗?你想想你们现在过的日子,是不是好了?你是不是要感谢我爸我妈。要不是我们,你们一个瘸腿的一个丢了只眼睛的,有这么好的女儿?当年,我爸妈只收你们两千块钱,你们就有了女儿,你看看这年景,两千块能干什么?我们是讲信用的,不是这个时候也不会来打扰你。把钱给我,你们还是好好过你们的年。”
赵松沉默了半晌,刘军伸手去拿那个装钱的包,他一攥夺了去,打开拉链一看,装着足足五万块钱。是赵清漪那天给的家里两万块加上他们多年省吃俭用的积蓄几乎全拿了出来。
赵松心痛想要拿回来,刘军说:“赵叔,你好好回家过年吧,你想弄得大家都知道你那女儿是你们买来的吗?”
赵松哭道:“你……你收了钱,说话得算话!烂肚子里去!”
刘军说因为日子过不下去,就不怕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不要过了。上他们家去揭破他们女儿是买来的和她亲生爹娘在哪的事,然后她就会抛下他们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了。
这是赵松和王金花的死穴,他们太需要女儿了,有了女儿才觉得家完整,心头有个寄托。要是女儿没了,让他们俩年纪大了又残疾,还有什么生活的指望?
刘军呵呵一笑:“放心吧,大家都能过日子,我也没有兴趣吃牢饭。但你不让我过日子,那就大家都别过了。”
忽听一个声音冷冷说:“我觉得你还是去吃牢饭的好。”
就见公园竹丛后走出一个穿着运动服的漂亮女人,容颜秀美清绝,不可逼视。
赵松差点要崩溃,而刘军也吓了一跳,其实他并不认识赵清漪,只是有人突然听到什么,本能害怕。
“清漪!”
赵清漪没有应赵松的惊呼,只朝刘军伸手:“把钱还我。”
刘军收着钱,说:“你……呵,你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赵清漪说:“你们客气过吗?我问你,我究竟是我爸妈在火车站捡的还是被你们偷着非法买卖的?”
赵松过来说:“清漪,我们算了,你是我们捡的……”
赵松惊惶失措,他也不知道是要说服赵清漪还是说服自己,想要拉赵清漪,但是赵清漪冷冷说:“你先别过来。”
刘军这时候却转身就逃,赵清漪要去追,赵松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过去拉她的手臂,赵清漪要挣脱,可赵松牢牢抓住她,还有一只眼睛泪流不止,哀求地说:“咱们算了,不要追了,听爸的话。”
赵清漪五味陈杂,看他模样实在可怜。
与角色共情的深处情绪上来,竟是难以抑制。
她的一生苦难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赵松独眼、王金花瘸腿、他们夫妻无儿无女的人间悲剧是她造成的吗?
赵清漪看看阴沉沉的天空,想起自己一生一幕接一幕的悲剧,终于无法抑制哭了出来。
她那时还不满周岁就被人偷了,生生与亲生父母骨肉分离;卖到这样的人家,从小受尽白眼、冷言和嘲笑,形成巨大的心理负担;长大后遇人不淑,嫁了后被婆家虐待;在职场中又是受尽人言;儿子长大却被婆婆毁了,亲手杀了她。死后盖棺定论:不孝无义活该的白眼狼。
她明明从一开始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得不到公道尚还不算,命运却欣然地将她推去承担一切的罪责。
她究竟做过什么孽,要拥有这样的人生?她又是为谁独自承担着悲剧之重?
……
赵清漪坐在算陋的客厅里,陈旧的家具和这贫寒之家的色调浑然一体。
赵松和王金花都在哭,王金花原来还说让她不要听信别人的谣言,没有那回事。
赵清漪没有马上回应,然后他们又说养她那么大,总有感情的,养恩大于生恩,他们把她从一个婴儿养到这么大,她小时候还尿床之类的事都说了。
赵清漪愣了半晌,烦不起了,才说:“你们担心什么呢?养老方面我总会负责的,总之,就当我命苦,前世欠了你们。你们也不用否认,我又不是傻的。我只问你们一句,我的亲生父母,你们知不知道?”
王金花摇头:“我们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好好过年吧。”
赵清漪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我陪你们过了二十几个年,我的亲生爹娘……一个年,我都没有陪他们过。大家都是人呀,我想,他们……应该是爱我的……你们怕我走都会伤心,他们这二十几年,有多伤心……你们怎么能装作不知道呢?你们怎么能做到把‘从火车站捡到我’当真的一样呢?这得……得多狠的心呢?”
赵清漪情绪完全克制不住,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不知是哭她的亲生父母,还是哭她自己悲苦的人生
赵松和王金花都哭泣不止,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说着不得已,一边说着他们对她的爱。
赵清漪还是如原主说的,一点都不感动,深吸一口气,说:“不用多说,我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的。但是我告诉你们,当初你们偷偷买婴儿是犯法的,是彻底的犯罪!我……我吃过你们的饭,所以,我不追究你们,但是你们让我静静。”
第629章 追溯年限
赵清漪回到房里,想起她来这个家已经过了20年了,刑事犯罪法律溯及年限只有20年,她也无法再去告之前那个人。
但是一转念,那个人拿走了赵松那袋钱,足够起诉他敲诈勒索罪。公安机关将那人逮捕,就可以追问自己的身世了。
经理人倒无所谓,可是她能感受到原主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她失控,她很想去寻找回途。
原来丑爹丑娘给她的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对她的犯罪,一开始就是噩梦。天底下哪有真的守株待兔得好事,他们无儿无女又残疾想要孩子就能在火车站恰好捡一个?
赵清漪心想:自己的亲生爹娘只要不是有意遗弃她、卖掉她的,哪怕也像丑爹丑娘一样不体面,她也想寻找回自己原来的会有的命运。他们要是这二十几年因为她受过苦,她现在有能力了,也好好赡养他们,连丑爹丑娘都不能完全扔下,何况他们呢?
赵清漪拿了铅笔,素描出那个敲诈赵松的男人的画像,然后下楼找了赵松,要求他跟她去公安局,赵松死活不去。
经理人的耐性都有点被耗尽,特别是原主那种想要破门离去的感觉,扰得她难以冷静做事。
“不是告你们,是告他敲诈勒索,拿回钱!你们大方,把钱全给他了,你没有生活费不还是要我来填?我到哪里去赚五万块钱填给你们,你们要我去卖血吗?”
赵松说:“我们自己会上班赚钱的,我们还做得动。”
赵清漪说:“好,我自己去。”
王金花拉住她说:“清漪,咱们算了……”
赵清漪甩开她,说:“你们就是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后让我来给你们承担你们的悲凉?我做错什么了要担这些烂事?现在你们买孩子的事过去二十年了,事件一过二十年公安就不管的,你们坐不了牢!我这么说,你们放心了吧!”
赵松和王金花到底怕她太生气而再不理他们,所以才陪着赵清漪前往梅州市公安局报案。
丑爹丑娘在公安局就怕,话说不利索,赵清漪就对着民警把案情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包括起因就是她是小时候被他们贩卖到赵家,赵氏夫妻怕她知道真相就被刘家拿住了把柄。
赵清漪把素描给了警察,而赵松也说了对方是梧桐乡刘家村的人,人是叫刘军的,民警很快就有了线索。
女警孙巧巧给他们倒茶时,听了这个故事,看看赵清漪,心底也充满着同情,对那对天残地缺看着很可怜的夫妻也实在难生同情了,因为他们买方一样有罪。
居然到了现在还隐瞒着真相,要不是其养女这一回意外看见赵松取这么多钱而担心他才跟上去看看,真相将永远被掩埋。
可是已经过了刑事犯罪溯及年限了,社会公共资源不能放在二十年前的事上而是当下紧急的事上,这是溯及年限的最重要的原因。
赵清漪报了警之后,李队长连忙出动两辆警车赶往梧桐乡刘家村,而赵清漪就和赵松、王金花相对无言地先回了家。
翌日本是大年三十,警察还没有休息,通知了赵清漪去局里认被敲诈的钱,这些钱他们还没有花掉,本来是在正月里给刘军订亲用的彩金。
这起案件起因是另一起令人发指的严重犯罪,起因案件虽然过了追溯期,但是引出的敲诈勒索涉及金额巨大,对方还夺钱而走,警方去其家里搜捕翻出的脏款。
因此被划归为刑事案件,检察院也要对刘军提起公诉,这些钱暂时还要作证据用,这一点赵清漪倒是放心。等刘军过了堂后,警察自然会把钱还她的。
她正要离开警局前,却是遇上了来看刘军的刘方夫妻,正是他们将赵清漪卖给了赵松夫妻的。
因为就要过年了,他们想要求着警局把他儿子放出去。刘方夫妻可比赵松夫妻要聪明一些,还是知道20年限的溯及力的。
虽然平常看到警察也是绕着走,这时为了儿子也顾不了了。
赵清漪看看他们,走近几步,说:“刘方和黄小春是吗?我是被你们拐卖的那个小孩,原来你们的儿子犯罪了进警察局呆半天你们就心疼了?那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刘方和黄小春一看赵清漪吓了一跳,黄小春一张刻薄的老脸上看着赵清漪还满是愤恨,说:“就是你报的警?”
赵清漪也不听她的,说:“你们是从哪里偷了我来的?”因为当初她还只是一个婴儿,不会说话不会走,所以她才说偷而不是说拐。
黄小春看看警察虚视眈眈的样子,说:“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们不是偷的,我们是好心捡的。她那时小,我也是好心才救了她,后来赵家想要个孩子,我们才把孩子给了赵家!我们对她有救命之恩呀,不然她早被饿死了!”
赵清漪当然不会信,反而问:“你从哪里捡到我的?”
黄小春想起当年与赵家夫妻说的话,说:“就是火车站呀,快二十二年了。”
赵清漪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刘方嘴皮子没有黄小春利索,却也知不能认,他也相信将近二十二年前的事警察也追不出结果来的。
“你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
黄小春满怀着恶意,说:“你这么想找亲生父母还不是不想认养你的父母了,你想着亲生父母有钱,就想扔掉养你这么大的父母了。说到底还不是虚荣和嫌贫爱富吗?不要妄想了,你就是我们捡的,再给了赵家的,你就是没有人要的野种!你不要忘恩负义,小心天打雷劈!”
赵清漪深吸一口气,忍着把这一对社会的垃圾给就地解决的冲动。
女警察孙巧巧都看不过去,说:“你们说的是人话吗?你们贩卖了孩子现在是一丝悔过之心都没有。”
黄小春说:“二十多年前我们是捡到她,救了她的命,不是拐卖!”
警察们看着他们满是厌恶,法律就是法律,现在无人报新案,是不能依法拿他们的。
忽然李队长福至心灵,喝道:“小王、小张,将他们也都刑事拘留了,刘军敲诈勒索五万元,情节严重,证据确凿,但是刘方和黄小春有教唆刘军敲诈勒索之嫌,同样可以定罪。你们好好审问!”
“是!”小王和小张大声应答,扑上了本来是来探望儿子的刘方夫妻,两人如电影中的无赖一样大声哭嚎坐在地方,警局中人也是见习惯了场面仍然将人按倒。
赵清漪在这一刻不禁一双泪水落了下来,女警察孙巧巧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还是怀着点希望吧。我们会审问清楚的,就算他们可以说谎,我们也可以给你查一查梅州市的孩子丢失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