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列无暇
你倒是回个信啊,好不好?哪怕你骂我呢,我也想看见你凶巴巴的骂我。
你回个信吧!
一九七二年,十月三号”
秦凝捏着信纸,默默的闭了闭眼睛。
一颗泪,从她白皙光滑的脸上迅速掉下来,她迅速的把信移开,泪掉在她的真丝吊带裙上,迅速的洇染成了硬币大的水迹。
她把信放下,走去小竹屋外。
空间里,永远的芳草萋萋,鲜花不败,它们只是生长,生长成它们一生中最好的模样,便停留在那里,等待秦凝的采撷,可秦凝穿梭期间,一朵也没有采;
前方,月亮河轻轻的流淌,循环往复,没有停滞也没有偏离,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秦凝随手的脱了裙子跳下河,蝶泳仰泳自由泳一阵,还是上了岸;
远处,黄花梨木日趋高大,郁郁葱葱,华盖如伞,笔直如站岗的军人,秦凝在里头走了走,最终,停下脚步,轻轻抱住一棵最高的树。
这一棵花梨木,是最初的种子长成的,别的树木,都是他的子孙。
秦凝把脸靠在它身上,木头粗糙的皮硌得她脸生疼,她却说:“陪我说说话吧?好不好?”
树无语。
空间里,连风也没有,树静默的像石头。
秦凝的泪,就顺着树皮的缝隙淌下来:“妈妈,我想你了……外婆,我也想你了……抱抱我吧,请抱抱我……”
孤独,像黑夜般把她吞没,泪,像洪水般涌出来,可是,树依然无语。
秦凝紧紧抱住树,抽泣着说:“我,只是,偶尔这样,真的,妈妈,我只是偶尔这样……外婆,不要骂我,我只是偶尔这样……”
树,用一生的沉默,坚持着,留在它自己的世界,不愿意介入人类的感情。
这空间,每一样,都是蓬勃的生命,却每一样,都永远只在自己的世界。
所以,繁花似锦处,是孤独;溪水涔涔流,是孤独;绿树茵茵下,还是孤独。
秦凝抱住树,痛快淋漓的宣泄自己心里突然而至的孤独,再回去,看着桌上的信。
她提笔,顿了好久,才写下:
“回来吧,哥,你要是平安回来,我们就谈对象!”
第306章 下毒?我要咬死他
七斤快满一百天的时候,秦阿南一早的拉住秦凝,把一罐子奶粉给她看:
“囡,你弟弟一天吃无数顿奶,两个小时他就吃一次,这可太磨人了,周彩凤说,要不给他吃点奶粉,那你说你阿姨寄来的那些奶粉,我能给七斤吃吗?”
秦凝把奶粉罐头拿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上面的字约摸是俄文,看不懂,只有一个大胖洋娃娃在那抠脚!
秦凝想了想,说:
“姆妈,你要是觉得奶水不够,配些奶粉是可以的,上回陈医生不也说可以的嘛,但是这个奶粉,阿姨信里也没说是牛奶还是羊奶的,日期是能吃到什么时候的,适合多大的孩子吃,要不然,我写信去问问她,你等阿姨回信再给七斤吃吧?毕竟是入口的东西啊!”
秦阿南能有什么主意,女儿这么说了,她就点头:
“也是,那好吧,你赶紧写信去问问吧,你阿姨给的时候,咋就没说呢?唉,你阿姨最近忙什么呢,信也少!”
“唉,姆妈,各家有各家的忙吧,你先自己增加点营养吧,毕竟现在七斤还小,能吃奶还是要多吃的啊,家里什么都有,鸡蛋,肉,鱼,你只管吃啊,不够我再去买!你可别俭省着啊!”
“哎,我知道我知道,可也奇怪,我自从生了你弟弟,现在倒也不爱吃肉呢,吃鱼又麻烦,还得让你跑那么老远的去买,那我多吃点鸡蛋吧。”
“没事,我等会儿上班,我拐去契爹家,让契爹帮……不不,我让小季帮我弄!小季家那边有鱼簖,每天都能有鱼,我以后让他送来,哎,前几天太忙了,把这事忘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秦凝推着自行车去上班,秦阿南又喊一声:“可记得写信问啊。”
“知道了,我到了公社就写。”
秦凝到了文化站,停好了车就去办公室写信。
“阿姨:见信好!
天气渐凉,想必东北已经很冷了吧?母亲记挂您,说不知阿姨最近忙些什么,怎么信也少了,特让我写个信,问候一声,若是方便,还请告知近况。
舅公一切安好,宝生照顾他饮食起居,东升叔也有早晚请安问候,舅公气色很好,前几日还能自己走来我们村看七斤,行动大有进益,阿姨大可放心。
还有一事要烦劳阿姨,就是上次阿姨寄来的奶粉,瞧着是苏国的东西,应该很难得的,母亲颇珍惜,放的好好的。
但不知道是适合几个月龄的孩子吃、可以保存到什么时候、怎么一个水和奶粉的比例泡法,不知道阿姨那边能不能有一个说明,以方便我说给母亲听。
听说屹峰哥哥之前有学苏语,想必他是懂的,要是他能把那奶粉罐子上的字详细解释一下,那便最好了。
七斤食量日增,盼复。外甥女秦凝敬上”
最后两段,秦凝写了改,改了写,最终还是写了。
把信装入信封,塞到邮筒里的最后一刻,她手还捏着信封角,为那最后一段话犹豫,但,最终寄了出去。
下班的时候,秦凝又拐去赵进明家。
赵进明不在家,秦凝和花妹妹说了几句,请她跟小季说一声,以后有了鱼,就送到秦凝家,秦凝包了。
花妹妹看见秦凝十分高兴,一时的拉住她不放她走,小声说:
“囡,哎,沪上那个房子,到底好不好啊?你干爹说看你买才买的,但我要问你,要是好,我们家该买两个啊,我两个儿子啊!你说是不是?”
秦凝就笑着说:“可契爹说,那个房子,将来是和契娘你去住的呢!”
花妹妹幸福的笑:“嗐,别听你干爹瞎说,老了不和儿子住,就我们两个老猢狲住,有什么意思啊。”
“那倒也不一定,等你们年纪大了,闲孩子们吵闹,你们就可以去沪上住几日,也是不错的。”
“呵呵,那倒也是,不过,就算那样,我们老的总要去的,既然留下了的,总是要公平些,一个房子怎么分啊,你说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让你契爹再买一套,他却只想买黄鱼。”
“契娘,买吧,你只管大胆的告诉干爹,听你这个好老婆的话,不会吃亏的。”
“真的?”
“真的!”
秦凝便在花妹妹的笑容里回家了。
赵进明问的话,秦凝还不一定说呢,可花妹妹这个贤惠女人问,秦凝多点拨一句,她还是愿意的。
而小季,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鱼拎来了。
秦凝家还没开院门呢,小季就在外头敲门。
佐罗在外头廊下“汪”了一声叫主人,许良保已经起来了,正好要去开鸡舍,便去给他开门。
小季跟着赵进明来过几回送东西了,和许良保什么都熟悉了,两人在院子里讲话,秦凝在房间,隐约听见几句。
“……饭团……我给你丢给鸡吃了,到底你们秦唐村好了,哪个浪费的,那么大个的饭团掉了也不捡……”
“是吗……那倒不知道了……进来坐一坐,有点冷了,我倒杯热水你喝……”
秦凝坐在床上,给自己套上一件毛衣,再穿上一件外套,头发随意的扎了个马尾,在抽屉里随意的拿了点散钱就出去了。
“小季,早啊,麻烦你特意送鱼过来。”
小季现在帮着赵进明开车装货卸货什么的,收入不错,也不用和社员那样天天在日头里晒,看起来比同龄的农村人要年轻些。
此时,他见秦凝出来,还站了起来,说:“早!这有什么,亏得你这边要,不然,我还不是要走去梅陈公社那里卖呢!”
“今天鱼多吗?多少钱?”
“今天不多,就一条鲫鱼,三五只虾和两只螃蟹。今天就别算钱了,改天再说吧!”
“那不行,该怎样就怎样,你不算钱,我还是不要了,我这本来想天天买的。”
两人推脱了一番,最终,小季还是收了钱,毕竟是长久的事情。
这样其实大家都高兴,小季客气几句,便起身走了。
许良保送他出门,还和秦凝说:“小凝,灶里你帮我看一眼,我去看看鸡舍里有没有蛋,刚才忘了看了。”
“好。”
秦凝这边应着,刚去灶下烧火呢,便听见许良保在外头喊:“哎呀!怎么会这样啊?这是怎么了啊?”
声音很急切,很惊吓,秦凝赶紧出去看。
只见院墙外面的鸡圈里,秦凝家的四只鸡,两只鸭子,全部倒在地上。
两只鸭子连脖子一起倒在地上,不怎么动了,只剩两只呆滞的鸭眼睛缓缓的翕合着;四只鸡还能挣扎着抽抽腿,扑腾扑腾翅膀,但明显的也快不行了。
小季还没走,也站在用竹子格出来的鸡圈外头,惊讶的张着嘴。
秦凝一看,也是又急又心疼。
鸡鸭,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是十分十分重要的财产啊!
首先,鸡蛋鸭蛋,是一个农家最主要的营养来源,甚至是很多家庭唯一的营养来源。
虽说秦凝家比一般家庭吃的要好,肉也常吃,可现在是七十年代啊,没人家里有冰箱的,买肉都是要一早就去公社等着才有得挑拣,就算买得起的人家,也是几天才买一次,没有鸡蛋这么方便的。
且秦凝家里的四只鸡两只鸭子,因为秦凝只要有空,都是拿空间的菜喂的,一年产的可基本上都是双黄蛋啊,营养更好。
要不然,怎么会许良保许春燕来了他们家,身体一下子都比以前壮实多了,连感冒也没有一个的呢!
当然,鸡鸭本身也是营养品,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重要的事,鸡鸭都是可以换钱或者直接上桌的大菜啊!
秦凝便也着急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许良保已经跨进鸡圈里,翻转着鸡鸭看了,心疼的说:
“我也不知道啊,早上放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真好好的,然后我看小季来了,我就进去了,一会儿出来就这样了。”
小季嚅嗫着说:“会不会,会不会是那个饭团?”
秦凝不解:“什么饭团?”
小季往鸡舍里一指。
一个有小孩拳头大的饭团,滚在鸡圈的篱笆旁边,看上去都是鸡鸭啄过的痕迹,四周还散着许多的米粒。
小季的脸,在冬天的晨曦里发白,小声而惊慌的说:
“我,来的时候,看见你们门口地上有一个饭团,我瞧着好好的,我想着,谁掉的啊,怎么这么浪费,要不是上面都爬着蚂蚁,我都能捡起来吃了,那,我看你们鸡鸭出来了,我就,就给你们丢在鸡圈里了,会不会有毒啊……”
许良保的脸立刻黑了,但这个事,又似乎不能全部怪小季,许良保就顿在鸡圈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么个动静,离鸡圈四五米远的猪棚门,轻轻打开了,郭军站在猪棚门口,不解的看着秦凝家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