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小饭馆 第71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穿越重生

  皇帝本只是随便翻翻,后面却看住了,“有意思……不说吃,单看着就有意思。”

  管事赔笑。

  皇帝看身边的内侍,内侍岂有不懂的,“奴已经记下来了。”回头膳房也弄这么一本儿。

  皇帝点了经典的奶汤锅子,又点了一堆羊肉、鱼丸、虾丸之类肉品菜蔬。

  跑堂的送来沈韶光安排的茶饮、糕点、果子,管事的帮着摆好,才带着跑堂退了下去。

  到了后厨,管事把菜单报给沈韶光,沈韶光根据皇帝口味吩咐庖厨备菜。

  管事问:“这客人是谁?小娘子这般小心。”

  沈韶光对他比个“嘘”的动作,并没多说什么。

  火锅菜备得快,沈韶光亲自调了基础蘸料,并些别的配料一起放在托盘上。管事进来,带着跑堂送了上去。

  皇帝正翻看桌上的诗集,笑问管事:“这写序的东堂主人是谁?倒是高才。”

  管事赔笑:“回贵客,听说是敝主的一个朋友。”

  皇帝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此时多有读书人帮写各种文章以赚润笔的,所谓朋友者,多半便是此类。皇帝看这诗序的气度措辞,觉得八成是朝中高官——能求得他们动笔,这店主可是下了大本钱。

  对于官员们这点事,皇帝是不管的,宪宗甚至还因韩退之写平淮西碑,而赐绢五百匹,便是先帝时,也有“千金尚书”,以其帮人写碑文,一字可得千金之故也。

  不过……皇帝又想起这有趣的戏弄,颇有才思的菜谱子,说这样一位店主与朝中的谁是朋友,倒也可能。皇帝又悻悻,我怎么没有这么一个能鼓捣吃的又有趣的朋友?

  扔下诗集子,皇帝让秦祥陪自己一块吃。

  秦祥告罪,“如此,奴婢就僭越了。”

  秦祥虽如今是禁军统领,原先却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也或者就是因为如此,才当了这个禁军统领,伺候皇帝是当家的本事。

  他倒了一点蘸料出来,拿筷子点一下尝尝,“嗯——这个味道已经够了,再加旁的反不好。”说着给皇帝倒好了蘸料碟。

  秦祥又根据皇帝口味,先把鱼丸子下进锅里几个。

  管事笑道:“敝店的鱼丸都是鲜鱼打的,下锅就熟,又极嫩,需用勺捞。”

  秦祥把鱼丸捞出来,放到自己碟里和皇帝碟里,自己先尝一个,“六郎尝尝,奴婢觉得甚好。”

  皇帝尝一个,果真又嫩又鲜,进了嘴,几乎不用嚼就化了,这料碟子也极好,有些韭菜花和食茱萸的辣味儿,却又不浓,最合蘸鱼肉吃。然后又涮虾丸、涮各种肉片菜蔬,皇帝竟认真吃将起来。

  其实皇帝本不饿,午后听禁军吴显和几个小校尉在一起商量去东市沈记吃火锅,又说上次吃得多么好,皇帝便想起福慧也说过有这么一家酒肆,这锅还是从那里得的,李相公赞的,想来也是这一家,一时兴起,左右节间无事,便出来与民同个乐。

  这里的火锅,要说比宫里做得好多少,也不见得,但就是吃着熨帖,特别可心可意,皇帝又想起刚才那管事说的客人在家里做不出这里的味儿来,难道朕家也不行?皇帝不以为忤地笑了。

  况且这里的气氛实在好,楼下的戏弄又换了。

  “不是我不爱念书,是一看就饿。”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一看就困。”

  “哎呦,你怎么能困得起来呢?”

  “你怎么饿得起来呢?”

  “你自己看啊,‘两个黄鹂鸣翠柳’,啧啧,两个黄鹂,是油炸了吃不好?还是干煸了吃不好?便是剁碎了炸酱,浇馎饦也是极好的。”

  “还有这‘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蜜渍芍药,油炸芙蕖,糖蒸牡丹……香不香,就问你香不香?”

  ……

  楼下一片起哄的笑声。

  皇帝也是一笑。年节间,吃着这样可心可意的火锅,看着自己的子民悠闲安适的样子,皇帝因为前阵子山南道叛乱而糟的心平复下来,总的说来,这天下还是富庶太平的。又激励自己,为了他们能天天吃上这火锅子,听上这戏弄,朕再辛苦些,又有什么呢?

  沈韶光不知道自己的火锅子给了皇帝这么大的自信,她知道的是,皇帝留下了足有二十多两银子,并题在那集子上的一首诗。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皇帝一行人走时,秦祥被一个食客认了出来,能得秦统领这样鞍前马后伺候的……于是吃瓜群众真相了。

  不几日,坊间便流传起了皇帝偷偷出宫吃火锅的传说。

  沈韶光交代管事,被人问起要模棱两可,隐隐约约——一则是模棱两可猜猜猜更有话题性,一则也是避忌。而同时,皇帝那不算多么高明的诗被沈韶光写到纸上,让人装裱了,挂在大堂,为沈记引来一波又一波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网上经典的火锅笑话。

第98章 共度上元节

  沈韶光与邵杰在东市沈记酒肆后宅里喝茶说话儿。

  “再没想到,竟然还有来咱们这儿偷书的!”邵杰颇有些啼笑皆非。

  他跟沈韶光讲述刚才的事。一个士子进来吃了碗韭齑馎饦,花的银钱不到店里赠书的弦儿,他却偷偷从架子上拿了一本袖了,许是头一回做这事,慌里慌张地,在门口与人撞了满怀,这书就掉了出来露了馅儿。

  适逢邵杰赶上,生意人都是以和为贵的,邵杰便干脆把这书赠送给了他,“郎君看得上敝店辑的书,也是敝店的荣幸。”

  那士子越发无地自容了,再次为自己窃书的事道歉。

  邵杰又安慰他:“不过拿本书回去看看,怎么算窃呢?日后郎君为官做宰了,这事说起来还是一桩雅闻趣事。”

  沈韶光失笑,没想到邵郎君竟然是孔乙己的知己。

  邵杰也笑,觉得自己虽然没长一个能读书的脑袋,却着实长了一颗尊重读书人的心。

  沈韶光想了想,笑道:“这样吧,凡是在本店诗薄上留诗的,都赠一本算了。”给清贫的读书人们留个口子。

  自从皇帝东市半日游并题了诗之后,这诗集就消耗得快了,原先不爱诗词文章的,或者熟客已经领过一本的,都不拿,如今这玩意儿几乎成了居家旅行馈赠亲友装逼闲聊必备佳品,不管写不写诗,爱不爱诗,是不是之前领过,只要消费额度够了,都领一本。

  这还是没有“御诗”的版本,可以想象,如果把皇帝的诗加进去,印第二版,那得是怎样的盛况。

  沈韶光与邵杰说起加印的事,邵杰拊掌:“我也要与你说这事呢,很应该。”

  沈韶光是滴水不漏的,“把最近新收的诗词选着好的都放进去,便——截止到上元节吧。”光放皇帝的,太明显,但可以让皇帝的压轴。

  邵杰指指沈韶光,“精明!谨慎!”

  沈韶光哈哈大笑,这是又开始商业互吹进程了吗?

  邵杰却悻悻,“你说那日我怎么就没在呢?要是在,这事够我说好几年的,兴许还能入我家家谱。赚再多钱,到底不如这个体面。”

  沈韶光却道,“要说体面,还有更体面的。比方说,我们的诗集子在读书人中流传越来越广,开谈不说火锅子,读尽诗书也枉然?”

  邵杰扭头,一口茶饮喷了满地。

  沈韶光却不笑,“再比如,有天灾人祸,我们设立粥棚;边疆异动,大军远征,我们捐款捐粮;知道哪个书院缺钱缺物缺地方,我们用酒肆的名义甚或郎君个人的名字,盖个‘邵郎堂’……”

  邵杰不笑了,思索片刻,缓缓点头。

  “行这些真正利国利民之事,才是真体面,郎君的家谱上很可以大书特书的。”沈韶光一脸肃然,然后轻咳一声,呷口茶,“自然,顺便捞些‘义商’带来的好处,也是我们应得的。”

  邵杰哈哈大笑,指着沈韶光,“奸诈,太奸诈!”

  沈韶光嘿嘿一笑,接受了他这另类的吹捧。

  她不知道,以后邵杰确实走上了公益之路,并因此被皇帝授了从五品的朝散大夫,比其祖父当初的员外郎品阶高了不少,邵家在他的手里越发光大,他也确实成了其家谱上单拎出来大书特书的一个人。

  沈韶光和邵杰展望他们的义商之路的时候,林晏正在与刑部宋侍郎聊前些天交接的刑狱案宗中一些未尽之事。

  说完正事,两人一同从皇城出来。天有些阴,北风冷飕飕的,宋侍郎笑道: “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子。”

  林晏点头。

  想起从前一起吃饭的事,宋侍郎半抱怨半玩笑地道,“枉我原先还跟你献宝,谁知你家才是火锅的老祖!”

  去年夏,在崇贤坊沈记酒肆捉的歹人是京兆与刑部同审的,主审的便是林晏和宋侍郎,宋侍郎也便知道了自己这位朋友与沈记女店主的事。更巧的是,那家店铺便是自家娘子卖出的陪嫁,而自己也见过这位沈氏,恍惚记得确实是位风华颇佳的女郎,怪道林安然如此痴情,为了沈家的事尽心尽力……

  想起他似对锅子颇不以为然,吃的时候只涮些鱼片,宋侍郎实在有些好奇,“你吃饭这般挑,沈家女郎不嫌弃吗?”

  林晏微笑道:“不嫌弃。”

  宋侍郎点点头,可见沈小娘子是个温柔的。

  宋侍郎又笑问:“安然好事将近了?”

  林晏笑得越发和暖了,“快了,大约入夏的时候吧。”

  林晏又向宋侍郎这过来人请教起婚礼筹备乃至亲迎的一些细节,很是认真的样子。宋侍郎在心里啧啧两声,那样谨肃沉静的林安然也有今天……

  “观安然形容,恨不得明日就亲迎似的……”宋侍郎打趣他。

  林晏默认地笑起来。

  宋侍郎露出了然的神色,都是男人,懂。

  在马上到来的上元节,林晏这恨不得明日就亲迎的感受更强烈了。

  上元节这样灯火笙歌、士女夜游的日子,天气却实在不好,天阴沉得厉害,风也很是冷硬。

  林晏不留值,早已提前与沈韶光说好了陪她看灯。他其实对看灯没什么兴趣,但想到小娘子们似乎都喜欢,阿荠又是爱玩爱闹的性子,便不忍扰了她的兴致。

  到了沈宅,她已经收拾好了,两人便一起出门。

  沈宅门口挂的灯在风里摇晃,借着灯光,林晏帮沈韶光整理一下风帽,又紧了紧大氅领子,牵起她的手藏在自己的氅衣袖子里,“走吧。”

  风吹得街上的灯架子吱嘎吱嘎响,灯都摇晃晃晃的,有的纸灯甚至被吹破了,看灯的人虽都裹得厚厚的,却仍缩脖皱眉——真是别样的上元风光。

  沈韶光笑起来,林晏低头看她笑,自己也笑了。

  “晏郎,跟你打个商量,我们回家点个灯看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出来找这罪受?”

  林晏摸摸她冷冷的鼻子和脸颊。

  “别摸,我是不是流鼻涕了?”沈韶光皱眉。

  林晏笑起来,干脆解开带子,把她裹在自己的氅衣里,搂着她往回走。

  后面不远处的刘常、周奎觉得自家阿郎大概很是喜欢这个天气。

  回到室内,沈韶光脱了鞋子,上榻,用羊皮褥子盖住腿脚,婢子阿青递给她手炉,又捧上热茶来。婢子奴仆们也一起出去看灯了,只留下几个看家的。

  林晏坐在她对面,也端着热茶喝。

  沈韶光没事就要撩一撩。她掀开羊皮褥子,笑道:“刚才你分我半件氅衣,我现在可以分你半条褥子……”

  林晏轻咳一声,到底没好意思接受她的还礼。

  沈韶光却越发地来劲儿,杏目一转,小声嘟囔:“又不是‘与子同泽’……”

  泽者,内衣也。林晏实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待要绷起脸,她已经眯眼笑了起来。

  “阿晏,我们一起玩掷骰子吧?”沈韶光抓起榻上婢子们之前玩的筛子,笑问。

  林晏自然无有不从。

  两人选最简单的玩法儿,比点数大小,三局两胜,输者或者一诗一词、或者唱个曲子、或者讲个笑话,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