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青鲤
福全躬身上前,替他换了茶汤:“溶溶姑娘已经陪着元宝殿下睡了。王安进去瞧过,两个人都睡得可香了。”
太子唇角一扬。
有了她,他肩上的担子的确松了许多。不过,这女人仗着元宝的信赖,也愈发的大胆,竟然敢喂他吃青椒,以为自己没看见她在旁边偷笑吗?
福全看着自家殿下拿着一份奏折发呆,心里觉得好笑,忍了一会儿,等到笑意过劲儿了才开了口:“爷,溶溶姑娘跟元宝殿下一块儿睡着呢!爷今晚……”
“今儿奏折太多,我就歇在这边吧。”顿了顿,又道,“若是半夜元宝醒了,立即来回我。”
从小到大,元宝从来没有整夜跟他分开过,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行。
……
元宝这一晚睡得很好,一直到辰时才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溶溶熟睡的脸。
元宝冲着溶溶一笑,想伸手把她推醒,手举到半空中就停下来了。溶溶姑姑那么辛苦,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元宝自己爬起身,光着脚推开房门,守在外头的小太监正要请安,元宝便朝他嘘了一下。
小太监默默去给元宝找来鞋子,伺候他穿上。
“溶溶姑姑还在睡觉,你们小声一点,不要吵醒她。”元宝一发话,宫人们哪有敢不从的,默默把元宝带到另一间屋子伺候洗漱更衣。没多一会儿王安说千岁爷打完了拳,已经在传膳了。
元宝一溜儿地朝那边跑过去,见着太子就冲过去抱着他。
“父王,昨夜你什么时候歇下的?”
“丑正。”
“那么晚啊。”元宝嘴巴一皱,顿时心疼起自己的老父亲来,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抱住了太子的脸颊。
太子微笑着抱他坐下:“你什么睡的?”
“我忘记了。”元宝坐下,使人给自己呈了一碗红豆粥,正准备吃着,又听到太子问:“睡得好吗?”
“嗯,我昨晚睡了很好,还做了好多梦,梦见……”元宝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昨晚他做的都是一个梦,父王带着他和娘亲在湖上泛舟,父王带着他和娘亲看皮影戏,父王带着他和娘亲……
太子见元宝表情落寞下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父王早些处理政事,晚上跟你一块儿睡。”
元宝想说好,可嘴巴一张开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父王,你今晚还是批奏折吧。”
福全正在太子盛粥,听到元宝这句话,手一抖,洒了几滴粥在食案上。
他赶忙低头,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帕子把食案擦干净。
太子将瞪福全的冷眼收回来,拉着元宝问:“不想跟父王一块儿睡了?”
元宝摇头,“不是的,我也想跟父王一起睡,可是溶溶姑姑身上香香的,我想再抱着她睡几晚,父王,过几天你再回来可以吗?”
福全终于忍不住了,谄笑着说:“老奴多嘴一句,龙榻那么宽大,你们三个人一起睡也无妨呀,千岁爷一个人睡书房,那冷锅冷灶的,多……”可怜两个字他没敢说出来。
元宝同样很纠结啊,“我也想跟你们俩一块睡,可是溶溶姑姑不想父王也在那里。”
太子的眉毛狠狠抽了一下。
不想一起睡是么?呵。
第44章
溶溶起床的时候,偌大的玉华宫里已经没人了。
许是连日的劳累在昨夜一起迸发,昨夜睡得死沉死沉的,竟然连元宝什么时候起身了都没有察觉,溶溶撑着懒懒的身子坐起来,心里觉得臊得慌。
阖宫上下没有人认为她是来正经做宫女的,但她自己把照顾好元宝当成头等大事来办,但这办得也太不像话了。都怪这龙榻睡起来太舒服,枕头里填的全是安神助眠的好物,才叫她睡得这样死。
等到她忐忑不安地换好衣服走出玉华宫,其余人都一切如常。
溶溶叹口气,盘算着再过段日子真的要跟元宝说说离开的事。元宝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不会为难她的。
“姑娘,早膳已经备好了,现在要用吗?”有个小宫女走上前来问道。
溶溶一时惊愕,道:“我?给我备了早膳?”
小宫女道:“早上元宝殿下用了茯苓粥觉得很好,特意给姑娘留了,叫姑娘起了之后用。”
原来是吃他们的剩饭,倒是还好,溶溶跟着小宫女往前走,边走边问:“千岁爷和殿下呢?”
“已经进宫了,”小宫女顿了顿,又道,“爷给姑娘留了马车,姑娘若想回去探望祖母,径直去便是,今儿两位主子在宫里用过晚膳才回来。”
太子吩咐的吗?
溶溶有些不信,但心底却很开心。
元宝在的时候还好,她陪着元宝说着笑着还觉不出什么,他们父子俩一离开,溶溶一个人呆在东宫就浑身不自在。
宫女帮她把早膳端上来,说是元宝吃剩下的,看着都跟新做的没差。溶溶高高兴兴地吃了两碗粥,便吩咐下头的人套车去梧桐巷。仍是向上回那般,马车停在巷子口。溶溶下了马车,正往前走,突然一个行色匆匆的人就撞了上来。
“呀!”溶溶的肩膀被她狠狠带了一下,那人自己摔得更狠,整个人绊到了地上。
溶溶见是个女子,忍着肩膀的疼去扶她起来,一瞧,竟然是认识的人。
“秋月,你没事吧?”
秋月的脸色不太好,见自己撞了溶溶,急忙道:“我没事,薛姑娘你没事吧?”
“都没事,就好。”溶溶拿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这个时辰,你怎么不在绣坊?”
“唉,今儿本是老板检查绣件的日子,大伙儿在绣坊等了老半天了也没见着她,先前掌柜的来宅子里看过,说是没人,这会儿又让我再来看看,你说说她能跑到哪里去?”
没找到梅凝香?
溶溶道:“你别急,许是梅老板出门玩了。”
“我来绣坊这么久,她从来没错过过检查绣活的时间。”
“以前没有,未必今日就不是,你放心,梅老板那么稳妥的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秋月重重的叹了口气,“借你吉言了,盼着这会儿去她宅子里能见着她。”
“快去吧,我就不耽搁姐姐的事了。”溶溶同秋月告了别,这才往自家走去。
一进门,就瞧着春杏在院里洗衣裳,薛老太太躺在一把椅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虽然脑袋还包扎着,祖母的表情却是十分安详。
春杏听见院门推开的声音抬起头,见是溶溶,顿时惊喜的迎上来。
“姑娘你回来啦?”
虽只几日没见,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溶溶看见春杏,也生出一种如隔三秋之感。如今在东宫里过着富贵日子,真不如从前跟春杏在槐花巷的日子自在。
“祖母在睡觉么?”溶溶小声问。
“嗯,”春杏点头,把溶溶拉到堂屋里坐着,“老太太说在屋里躺太久了,早上瞧着日头好,便让公子把她抬到院子里晒太阳。先前还跟我说话呢,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溶溶跟着笑起来,又问:“怎么只你一人?”
“公子非要去街上看看有没有什么活儿做,吃完朝食就出去了,翡翠说出去买菜,去了大半个时辰也没回来。”春杏说着说着,把声音压得极低,“肯定是跑哪儿偷懒去了。”
的确有这可能,溶溶无奈地挑了挑眉。
“姑娘,要不你去侯府说说,把翡翠送回去吧。”
“你忘了,翡翠的手指有残疾,侯府不会要她的。”翡翠刚来的时候,溶溶心里是有些忌惮,如今她进了东宫,倒百无禁忌了,随翡翠怎么折腾吧。
两人正说着话,院子里薛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是溶溶回来了吗?”
溶溶精神一振,昨日虽已回来看过了祖母,可那时候祖母仍是昏迷不醒的,今日才是真正的清醒了。她急忙跑出去,还没走到祖母身边,便见祖母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泪了。
“孩子,我这一病,可苦了你了!”祖母心里难受得慌,“你好不容易才赎了身,如今又进了火坑!”
东宫,因为有小元宝的存在,倒算不得火坑。
溶溶忙替祖母擦眼泪:“不苦的,不苦的,我本来也是要出去找活儿做的。”她心里本不伤感,可见薛老太太如此情真意切,忍不住跟着掉泪。
薛老太太抱着溶溶哭了好一会儿,在慢慢缓过劲儿来,“听你二哥说,你在大户人家帮人家带孩子,主家可好?”
“主家是好的,那孩子也不顽皮,我那边管的松,指不定我日日都能回来瞧您。”
薛老太太大喜过望,然终究有几分不信,“当真?有这么好的活儿吗?”
溶溶哂笑:“开个玩笑罢了,自不能日日都往家跑,但三五日走一趟主家是不管的。孩子白天要进学,也用不着我。”
“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么小就要进学。可惜你哥哥……”薛大成不争气,薛溶溶很小又被卖进了侯府,是以薛老太太反倒是跟捡来的孙子薛小山最亲。当初乡塾的先生对薛小山评价很高,说若是坚持学下去,定然能在科考场上有所收获。薛小山没继续念下去,一直让薛老太太引为憾事。
溶溶想到方才春杏说薛小山想在京城找活儿做,心里忽然一动,“祖母,如今家里不缺钱,不如你劝劝二哥,叫他别急着去找事做,在京城找一家书院,重新进去读书。”
“重新读书?”薛老太太皱眉想了想,“可那学堂里都是小娃娃,你二哥这么大的人去读,会不会被人笑话?”
溶溶笑:“哪有什么可笑话的?祖母你常在乡下不知道,科考场上,多得是七老八十才考中的人。二哥这样聪明,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追上去。”
薛老太太自是盼着薛小山有出息,听溶溶这么说,眉眼笑得更舒展了。
“那就依你,等他回来,我劝劝他。”刚一说完,薛老太太忽然又一拍巴掌,“不成,家里的钱都得留着给你赎身,可不能再花。”
溶溶听见祖母这么说,心里自是动容,只她的麻烦并不是银子能解决的。
“祖母,家里的银子你们放心使,不够便让翡翠过来问我拿。”
东宫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薛老太太听着溶溶这么说,心里的乌云却越来越密,趁着春杏去厨房忙活的时候,她拉着溶溶的手低声问:“溶溶,你老实告诉祖母,你是不是让人给金屋藏娇了?”
金屋藏娇?
见溶溶惊愕,薛老太太不忍心看着她说话,垂下了头:“我早听人说城里的富贵人家有时候不正经纳妾,就在外边养着。我听着荒唐,竟没想到我的亲孙女也……”薛老太太说着说着,愈发激动,伸手便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这老不死的,索性死了得了,把你活活推进了火坑……”
溶溶正在犹豫如何跟薛老太太解释,想去阻止她老人家自扇耳光时,竟已经晚了。
还好薛老太太大病初愈,这一巴掌虽是使了死力气,仍不算太重,只扇出了一大片红印子,可这已经足够让溶溶心疼了。
祖母一直生活在乡下,没想到还知道外室。
这么一想,自己有钱又能到处跑,的确很像给人做外室的。
“祖母,孙女真的没有骗你,您放心,孙女……至今还是清白身子呢!”溶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只得釜底抽薪。
这句话果然将薛老太太镇住了,见孙女都说到这份上了,心底的疑团虽未消解,但溶溶这么说,肯定是真的。
说到底,还是自家没本事,连亲孙女都庇护不了。
想着想着,薛老太太又重重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