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透明草莓
她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在那里动也不能动,痴痴地望着那人,直到杨润澜的身影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怪只怪,今夜的月色太撩人。
“三小姐,三小姐。”丫鬟唤了又唤,张文澜方才回神。
回身落座,张太太问道:“澜儿,方才是谁?”
张文澜心中兀自砰砰跳个不停,强作镇定答道: “回母亲,仿佛是什么睿郡王,路上遇到几个小贼,顺手给抓了。”
张太太闻言思忖了一下:“睿郡王?哦,庄亲王家的那个孩子,过了年才晋封的,仿佛是叫杨润澜,你爹提起过,我记得他,名字和你一样有个澜字。”
“真的?”张文澜惊喜地问道,心中暗想这就是缘分吧,妙哉的巧合。
话说完立刻意识到失态了,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字和一男子相同,不该表现出喜悦情绪的。
恰此时,小二过来上了茶水点心,姨娘起身侍奉张太太喝茶,这一页翻过去,女眷们开始说笑今夜的见闻,无人发现张文澜的异样。
真珠回到钱庄门口,妙菱几个都快急哭了,见到她回来,几个小丫头哇得一声哭出声来。
妙菱哭着上来拧她:“说好了在这里等着,你乱走什么?丢了怎么办,遇到歹人怎么办?”
这丫头手劲贼大,拧得生疼。
真珠一边躲她,一边哄她:“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行行行了,不要拽我衣服了,我现在是少爷啊,别人见你这样拉拉扯扯的,还以为你这俊俏的丫头是我的通房。”
“你胡说个什么?没有个正经样子。”妙菱终于破涕为笑。
真珠又安抚了一下另外几个小丫头,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妙雨道:“找不到小姐,我们都急死了,大伙合计了一下,我们四个在这里守着,其余人去街上找你。”
妙菱道:“想去告诉太太的,怕给太太急出个好歹来,没敢去,让人去找舅老爷了。”
什么!真珠大惊,吼道:“你去找我二舅做什么,我又没事,这下可好,没事给自己找事了。”
“人家这……,这不是担心你吗?”妙菱没料到真珠因此发火,鼻子一酸,眼泪滚了出来。
妙雨等赶紧上前劝解:“妙菱姐姐也是好意啊,万一要真有事,我们这儿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
真珠也觉得自己刚刚火气大了点,把妙菱骂哭了,想道歉又抹不开面子。
此时,那对小姐弟也到了身旁,姐姐道了个万福道:“奴家多谢公子方才出手相救。”
真珠摆摆手道:“不客气,快带你弟弟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
“他不是俺弟弟。”
“她不是俺姐姐。”
不料姐弟俩竟异口同声地说。
“那是……啥?”真珠被他俩弄蒙了。
小女生羞答答低了头,小男生攥着小拳头挥挥道;“小月是俺娘买来给俺做媳妇的,俺长大了就娶她。”
啊!竟是这么回事,真珠听明白了。
她问道:“小月,你爹娘为什么卖你?”
小姑娘摇摇头:“不是俺爹娘卖俺的,俺爹病死了,俺大伯把俺娘卖给村里二驴子,娘就跳河被水冲走了。俺大婶子说俺是拖油瓶,咋不跟俺娘一起跳河去死的,俺就跳河去找娘。俺婆婆赶集路过就把俺救了,找大伯买了俺给大鹏做媳妇。”
天啊,这小姑娘身世居然这么凄苦,妙菱听完哭不出来了,几个人看着那小姑娘,忍不住一阵唏嘘。
真珠听完心情有些复杂,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塞给小月,她却躲闪着不要:“多谢公子了,家中虽不富裕,却也有几亩薄田,俺和婆婆织布绣花,日子也还过得去。”
真是个好妹子,真珠忍不住又问:“你婆婆对你好不好?”
小姑娘笑了,点点头:“婆婆对俺可好了,大鹏对俺也好。”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真珠觉得心下稍稍有些安慰。
她对大鹏说:“我听说当朝的吏部侍郎赵大人,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后来娶了一个旺夫的媳妇,相敬相爱,又发愤读书,终于考中探花,如今已经官居二品大员了。”
又指着小月说:“本少爷对相面之术也懂些皮毛,相书有言:丰颔重颐,旺夫兴家。小月这模样一看就旺夫,你瞧,你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旺夫的媳妇,只要日后晓得疼媳妇,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若是再发愤读书,日后定能出将入相、光耀门楣。”
她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有实例,把大鹏说得十分信服,挠挠头道:“我会好好读书做官,将来让小月和娘都过上好日子的。”
真珠满意地点点头:“不早了,带你的小媳妇赶紧回家去吧,别让你娘在家等急了。”
第32章 吴姨娘惦记林太太嫁妆
这边送走了小姐弟, 却发现林尚杰不知何时到了身旁,出去找她的家丁也陆续回来了。
“二表哥怎么来了。”真珠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比二舅来要强点。
林尚杰笑道:“能不来吗,听说你走丢了,可就你这一个表妹,真丢了姑妈不得哭死, 祖父祖母也饶不了我。”
指了指那小姐弟的背影笑:“一来就听见你满嘴跑马车, 瞎扯糊弄小孩子。”
真珠斜眼看他, “谁说我胡扯的,什么叫旺夫你懂吗?所谓旺夫,就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就是夫妻恩爱,家和万事兴!”
又望了一眼小月和大鹏离开的方向, 希望他们一切都好,有一种坚持叫微笑地走, 有一种顽强叫努力地做。
心中有希望的人,是不会被挫折打败的, 因为他们会一次次地站起来走向终点。
林尚杰噗嗤笑出声来:“小丫头巧舌如簧, 快上车回家吧,再晚你娘该担心了。”
直到真珠的马车驶入了赵府的院子,和几个小丫头说说笑笑地回房,常凤卿房中的灯光才熄灭。
正月十六,年算是过完了。老话说, 要走三六九,各位封地在外的皇亲国戚纷纷启程,庄亲王携家眷亦返回江南,此处暂按下不提。
只是可怜了那位红鸾星动的张三小姐,见了杨润澜一面,竟彻夜难眠,日日思虑,却又说不出口。
转眼就到了二月,赵真博去应县试,整整考了四天。
儿子在考场里,吴姨娘在外面干着急,使不上力气,只得临时抱佛脚,日日一大早就起来洗手焚香,求佛祖保佑。
赵甲仁虽说嘴上不说什么,却整天板着脸,弄得家里的气氛非常紧张,于是林氏也在佛前努力替赵真博说了许多好话。
真珠以前看电视,以为考个秀才是很容易的事,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原来小小的一个秀才,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轮考试才能考取。
赵真博考到十八岁了,却连县试还没有通过。
到这个家的最初真珠觉得她这个大哥是城府深,心机重。
后来一起上了几个月的学,终于明白他脸上那种木讷的表情,并不是刻意的伪装,而是真情流露。
世人都觉得林氏生了个智障儿,但说实话,真珠觉得赵真博才是智障,只是智障得不太明显而已。
赵真博的智商,在正常人里面应该属于偏低的。
他看起来行为举止没有异常,但是脑子简单,不会拐弯,和他说话必须直来直去,有时候在家塾里,她说个笑话连真良都咯咯笑了,赵真博却听不懂。
八成因为是近亲结婚的缘故吧,真珠心中这样想着,嘴里却不敢说出来,只是觉得这赵甲仁和吴姨娘把希望寄托在赵真博身上,十有八九是要落空的。
智商挣扎在温饱线上,后天再努力,弥补效果也是有限的。
但凡是人总有个长处,这赵真博在偷懒方面便极有天赋,惯常做做样子给他爹娘看。
真珠曾有心劝他,千万不要假装努力,因为结果不会陪着你演戏。
赵真博莫名奇妙的看着她,完全不能理解。
真珠想,那就算了吧,既然是赵大人和吴姨娘的爱情结晶,这块木头就由他俩亲自雕琢吧,旁人还是不操这份闲心了。
考完,放榜。
果然,落选。
不知道为什么,赵真博落榜了,赵甲仁和吴姨娘仿佛也并没有很失望,只是把赵真博叫去训斥了一顿,讲了讲光宗耀祖,子孙福利,也就罢了。
考试的事情算揭过去了,全家似乎都长出了一口气,绷了几天的神经可算是放松了下来。
看来赵真博落榜这件事情,大家早有共识,只是残存了一点希望,不到黄河心不死而已。
新年已过,赵家的儿女们又大了一岁,另外一件烦心事变得更急迫了。
赵真博、赵真兰都到了必须说亲的年纪,唯一有婚约的赵真珠还被退婚了。
赵甲仁去给吴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几次催他赶紧解决儿女的婚事。
夜深,事后,夫妻二人叙话,赵甲仁仰面躺着闭着眼道:“慈母多败儿,博儿学业毫无长进,都是你惯的。”
吴姨娘不想提这个事,便岔开话头道:“老爷,你也算吏部半个主事,你打听打听,哪家有合意的闺女,挑那家境殷实的去给博儿提亲。哪怕亲家现在官儿小些,考绩的时候老爷多多照拂些。”
末了,又补了一句:“太小的官家也不能要,何年何月能爬上来。”
赵甲仁道:“提亲,拿什么去提,一问起来连个童生都没考中,哪家大小姐愿意跟他。”
吴姨娘忍不住长吁短叹:“可博儿已经十八岁了,取不中秀才也不能不娶媳妇啊,赵家香火不能断啊。”
赵甲仁只是说气话,儿子不争气焉能不愁,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吴姨娘侧身,从被子里伸出个雪白的胳膊来,轻揉那赵甲仁的眉心:“表哥,你也老了,不要总是叹气,瞧你都长皱纹了。”
赵甲仁伸手将那只柔夷捉住了拽进被子里,拍了拍,以示安慰。
吴姨娘轻轻靠近,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表哥,初二那天从林二爷的别院回来,几个孩子都夸那宅子又大又好。我心里就想呀,等咱家两个儿子都成亲,再生出许多孙子,眼下咱家这个宅子住着就小了,迟早要另买一处。”
赵甲仁回忆了一下林家别院的气派,点了点头:“是要重买一处,可惜眼下没有这么多银两,所幸良儿还小,攒几年钱,正好留意寻摸着。”
吴姨娘道:“表哥,我倒是觉得,咱们如果能想法子买一处大宅搬过去,将这处记在真博名下,往后出去说亲的时候,博尔虽然没有功名,可是有宅院傍身,京城这地方寸土寸金哪,娶到大家闺秀是不是容易些。”
赵甲仁思忖了一下道:“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银两短得太多,一年半载也凑不齐。”
吴姨娘指了指东北方向:“表哥没钱,但是家里有人有钱啊。”
赵甲仁顿时沉了脸。
吴姨娘便嘟了嘟嘴,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说道:“表哥,古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进了赵家的门,就是赵家的人了。平时怎么样咱也就不说啥了,可这既然是一家人,哪有看家里窘迫却袖手旁观的道理。表哥你总爱说要讲礼法、懂礼数,真要按着礼法说,虽然儿子不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她却是嫡母呢,怎能对儿子的亲事不管不问呢?”
赵甲仁没有接话,只翻了个身道:“睡吧,不早了。”
心里却五味杂陈,他不想去找林氏要嫁妆,奈何儿子太不争气了,眼下着实不好说亲。
吴姨娘见状,对着赵甲仁的后背心中一阵气恼,气得也翻了身用后背对着他。
半晌,赵甲仁又转过来,涩涩地说道:“明日下朝我去和秀琴说说。”
真的!吴姨娘大喜过望,立刻转身抱着丈夫,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下朝,赵甲仁就硬着头皮去找林氏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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