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透明草莓
简直嫉妒得要发疯,,一抬眼看婢女还举着自己那副画,鬼使神差一般,画得还正是应了赵真兰那首诗的景儿,更气了,摆摆手示意婢女把画赶紧拿走,她再也不想看见了。
眼瞅着气氛有些尴尬,张夫人身边的婆子适时开口道:“小姐们不如都坐下看看戏折子,选选戏,老奴好知会老板们准备一下。”
林氏拿到折子便交给了孩子们:“娘看什么都行,你们点些爱看的。”
这一番闹腾真兰哪有看戏的心思,又推给了真珠。
真珠哪懂这些东西,但是看别家都点了,不能露馅啊,随手翻了翻戏折子,点了第一页第一行《墙头马上》。
没成想她刚点完,张夫人便摇着扇子笑着对林氏道:“想不到你家闺女竟爱看这种戏,你这个闺女啊,能说会道的,一看就是那种,在婚姻之事自己有主见的人。”
张文澜听她娘这样说,也似笑非笑道:“我们府上规矩大,这种戏,爹娘从来不让我看呢。其实我私心里倒是觉得,若是像赵家妹妹如此伶俐的话,恐怕能藏十七年不被发现吧。”
这种戏!
哪种戏?
真珠听她俩说话阴阳怪气,一时没反应过来,又翻看了一下戏折子,发现标题底下还有一行绳头小楷写着:为谁含笑在墙头?莫负后园今夜约。
真珠明白了,这出戏写得应该是青年男女追求爱情私奔的故事,张家这娘俩合伙在挖苦我不知廉耻啊。
她顿时有些来气,我哪看过什么戏,我哪知道演的是啥,懒人懒办法,选第一个图省事罢了。
正打算怼回去,就见林氏微笑着对张夫人道:我家这两个闺女,自小性格内向胆怯,处处唯父母之命是从,婚姻大事,更是只知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起来,若有张家小姐一半儿的胆识,多去庙里上几炷香,求佛祖赐个如意郎君,恐怕早已觅得良缘。”
这话说得就很有趣了,张家对常凤卿的那点心思,虽然不至于是人尽皆知吧,但是知道的也不少。
林氏这几句话,乍一听是在夸奖张文澜,暗里却是取笑她频繁上香,奔着状元郎而去。
张家母女的脸色顿时很不好看,厅内众人多少也知道点这事,状元郎犹如一颗无主的明珠,光耀闪烁,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很难不起心思,无奈上场竞争的几个选手都太强了,她们有自知之明,但是不敢下场去争是一回事,心里暗暗嘲笑,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珠听完有些诧异地看了林氏一眼,母亲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岂不知为母则刚,再憨厚的母亲也由不得别人如此羞辱自己的孩儿,面对老鹰的利爪,老母鸡也要变斗鸡。
她更没料到真兰也微笑开口道:“张家姐姐没看过这种戏,竟对这种戏的内容了如指掌,见微知著,真是令人佩服,姐姐这份聪慧,我家妹子再学十年也学不会。”
保护妹妹,人人有责。
真珠觉得今天简直跌破眼镜,她娘和她大姐战斗力爆表,根本不需要自己开腔,看来撕逼这种能力是女人天生的,只要在有恰当的外力触动,都能激发出来。
被林氏和真兰说中了痛处,张文澜气得要翻脸,张夫人一记眼风拦住了她,快别提这茬了,越描越黑:“来来来,听戏听戏。”
一想起常凤卿的事张夫人就火冒三丈,本以为郎有情妾有意,再让相公点拨一下那个榆木疙瘩,这事就算成了。
谁知道不仅那姓常的小子不解风情,半路上又杀出许多程咬金,旁人倒也罢了,靖江王妃娘家小妹和华国公家的六闺女却是不能得罪的。
下人们一听主母吩咐了,忙拉开屏风,几个伶人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这一页算翻过去了,大家不再说话,开始认真听戏。
真珠捧着腮帮子发呆,只觉得哎呀妈呀脑瓜疼,刚才那一番唇枪舌剑,实在太耗费脑力了。
心说这什么时候能唱完啊,不是说不好听,只是这慢吞吞地吟唱也太催眠了,再听下去我眼皮打架了。
她只好拿出上辈子的绝技,睁眼睡觉,记得以前上课困得不行的时候,就是这样,双手托腮,眼神迷离,半眯着眼睛打盹,看起来是睁着眼听课,其实目光没有焦点。
真珠昏昏欲睡,仿佛是高二结束的那个夏天,坐在教室补课,因为准高三狗是不配拥有暑假的,那好像是下午的第一节课,半秃的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着代数题,外面蝉鸣阵阵,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拽她的衣服,真珠立刻坐直了,乍一醒来有片刻茫然。
“下课了?”
没人理她。
“老师来了?”
还是没人理她。
揉揉眼,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后,真珠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原来是一折戏唱终了,伶人退场,真兰坐在她旁边,怕别人发现妹妹在睡觉所以拽了她一下。
众人都莫名奇妙地看着这姐妹俩,张夫人看真珠的眼神更是像看一个傻子,似笑非笑对林氏道:“林夫人,你家这二闺女莫不是留下病根了,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我看着竟像是陈年旧疾没好透呀。”
林氏的脸上腾地起了一团红云,她有些焦虑有些自责地看了真珠一眼,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张家这场堂会是一场鸿门宴,就不该带孩子们来。
兰儿亲事已经订好了,但是眼瞅着珠儿也到了要说亲的年龄,传出去一个落下病根的话把儿,将来怎么好找夫婿。
真珠如何听不懂张夫人话里的意思,这个妇人,故意说这样的话出来,简直其心可诛。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回敬几句,突然外间来了一个丫头通报道:“禀告夫人,门房来报,老爷下朝了,和常大人一起往花厅来了。”
闻言真兰立刻大声道:“这也太神了,小妹你未卜先知啊,怎么会知道常老师来了?”
第90章 凤卿哥哥是不小心路过
一听说常凤卿来了, 众人谁也没心思管真珠刚才那两句没头没脑的话了,看向门口的目光都有些期待,不能将状元郎收入囊中,能一睹风采也是极好的。
张文澜更是惊喜交加,前日大罗山一别之后,她第二天又去觉明寺上香,常凤卿却避而不见, 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今日家中宴客没有上山, 他却主动寻上门来, 可见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之徒,嘴里说着不要,心思倒是诚恳,最后还不是乖乖地拜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
冯侍郎太太最是会察言观色,看张家母女都喜上眉梢, 便趁势对张夫人道:“老姐姐,昨日我去街上选花样子的时候, 听人说起你家文澜和这位常大人同游觉明寺呢,街上都传疯了, 说一个是才子美玉无瑕, 一个是才女红颜如花,两人站在一处啊,真真比那画上画得都美。”
张夫人“呵呵”笑了几声:“你是晓得的,我家文澜素日里就喜欢写个诗啊词啊,常大人也是十分欣赏她, 毕竟都是有才的人。”
张文澜娇羞道:“母亲,你也太高看孩儿了,欣赏实在不敢当,因为我比较喜欢读书,所以同凤卿哥哥更谈得来而已,说起来那天也只是偶然遇到,谈论了几句诗词而已,谁知就让坊间误会了。”
真珠看她说话的样子,只觉得甜得腻人,不知怎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痛起来,又有无明业火一股一股地往上窜。
忽然想起他当初写信说:世人皆言江南好,我知你流连忘返,只勿忘北地山间,亦有美景待佳人来赏。花盼你归,我亦盼你归,切切,切切。
当时真的很感动,很心动,结果人家一边挂着自己,一边与美女同游后山赏美景去了,闹半天我是被他备胎了。
张大学士年逾花甲,须发花白,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发饰也极为考究,看起来颇有几分风骨,一望可知年轻的时候必然风流倜傥,张夫人肯定没少还桃花债。
见他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张大学士笑道:“免礼免礼,都是老熟人不必见外了,我听说诸位太太们都在,故而一下朝便来打个招呼。”
冯侍郎太太道:“张大人才是客套了,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同我们这些妇孺打招呼,实在是太平易近人了。”
张大学士显然很受用冯太太的彩虹屁,没有反驳,落座之后指着常凤卿向众人介绍道:“这位青年才俊是我们翰林院新进的修撰常凤卿,想来大家都听说过吧。”
常凤卿含笑向厅内诸位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各位夫人太太。”
早有下人搬来椅子放在西首,常凤卿微笑落座,不漏痕迹地看了一眼隐在人群之中的真珠,根本用不着寻找,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她就在那里。
可是真珠却并没有看向他。
即使张大学士不介绍,常凤卿甫一入内,众人的目光便黏在他身上了。
他今日没有穿朝服,乌黑的头发用灰蓝色发带绑着 ,一根精致的白玉发簪横贯发髻,身上穿着与发带同色的衣裳,没有丝毫多余的装饰,只有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一身的书生气质,纯净而寥落。
竟然离他如此之近,满屋子年轻小姐们都有些芳心荡漾,不敢光明正大直视,都不停地偷偷拿眼瞧他,
面对着如此优秀的一张脸,连丫鬟们都心旌摇曳。
只有赵家主仆神色如常,日日都见,看惯了,也就没有第一次的惊艳,不觉得多么稀罕了。
张文澜见她们竟如此这般不遮掩,用倾慕的眼神看着常凤卿,但是常凤卿乃是为她一个人而来,哎呀呀,简直幸福得晕头转向。
她娇嗲地对张大学士道:“爹爹怎么会和凤卿哥哥一同前来?”
张大学士捋捋胡须:“说来也巧了,正好在家门口遇到常贤侄。”
张文澜觉得更甜蜜了,她心里想,他肯定是特意来见我,故意问常凤卿道:“凤卿哥哥不是在山上为太后编书,怎么会出现在澜儿家门口呢?”
“路过。”常凤卿简单答道。
张文澜见他如此冷淡,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又觉得此刻这么多人,他肯定是害羞,总不好当众说想我。
其实此刻常凤卿满脑满心都在想着真珠,却不方便直接看她,只好微微低着头,垂下眼睑,拿眼角的余光瞧着那个方向,只能看到她的裙摆。
这情景落在张文澜的眼里,愈加验证了她的猜想,凤卿哥哥果然在害羞,不敢承认是特意来找自己的,简直心花怒放,一颗少女心骄傲得恨不得飞上天炸成烟花。
她抿着嘴笑了一下,乖巧点头道:“嗯嗯,凤卿哥哥是不小心路过,澜儿懂得。”
真珠听着这两人你问我答,竟然开始撩骚了,气得一口老血往上涌。
她端起茶杯,茶水已冷,还是灌了一大口下肚,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你当初也没答应他,他当初也没说一定会等你,人家郎情妾意,你算老几,你在这生气算哪门子事!”
话虽这样说,还是觉得脑仁隐隐作痛,真珠轻叹一口气,手指并拢,自己轻轻地揉了揉双侧太阳穴。
当你中意一个人的时候,你整个人都会变成爱的雷达,你的眼睛只注意她的身姿,你的耳朵只捕捉她的声音。
仿佛有超能力般,不需要任何指引,在一人群中你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的所在,情之所钟,心之所至。
虽然花厅内人多嘈杂,但是真珠的一声轻叹,仍然被常凤卿捕捉道了,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头望向她,却见她眉头紧锁,正在用兰花般幼白的双手揉着太阳穴。
她是不舒服,还是不开心。
常凤卿立刻觉得心痛得痉挛了一下。
林氏见真珠脸色不好,又揉鬓角,仿佛不舒服的样子,连忙问道:“珠儿头痛吗?可有哪里不好?”
这一问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真珠一看大家都看她,立刻微笑着摆摆手道:“没有不舒服,好着呢,就是没睡午觉有点困倦而已,刚才说到哪儿了,大家接着聊,接着聊。”
张文澜因为常凤卿的出现,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现在再次注意到赵家母女几个,她忽然想起来方才那诗与画的事情来。
到底是不是赵真兰写的,我自小就师从饱读之士,也没有这种笔力,凤卿哥哥不过在他家做了几个月西席而已,我怎么就不信一个庶女能写出这样的诗呢?
怎么想都觉得是凤卿哥哥写的,她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这回正主来了,我看你怎么说!
想到此处,她提高了声音对常凤卿道:“凤卿哥哥,有几句诗澜儿想念给您听听。”
常凤卿闻言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已经习以为常,每次见到这位张小姐,不是赏诗就是观画,她总要弄出点风头才满意。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真珠听张文澜念出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巨响,这是药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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