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肉不欢 第48章

作者:橘花散里 标签: 穿越重生

  我经历大灾,惨离情人,心怀忿恨。虽能吃斋念经,骨子里却不信善恶有报,故不能做一个合格的尼姑。妙善师太心善,怜我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便收留下来,每日在庵中打扫洒水,做记名的俗家弟子。每日闲暇时,陪她念佛诵经,积善行德。

  燕子庵中,人只有一双,动物却有不少。狗有四五只,猫有七八只,还有一群鸡,一群鸭和一头老得走不动路的骡子。全是妙善师太从路边救回来的受伤动物,所以我们的生活很是窘困。

  我自杀人后,再不能沾油腻,更无法吃肉,兼心如死灰,对每日青菜萝卜毫无意见。

  后来听师父说禅说得多,也渐渐信了些因果。唯恐石头杀孽过重,要下地狱倒大霉,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我偷偷摸摸地跑回度厄山庄的地窟,将值钱的金盒子、银匣子、琉璃灯、水晶镜、珍贵毒药什么的统统打包卷走,一点点分批便宜处理掉。得了不少钱,一部分改善生活,一部分存起,一部分拿去帮师父行善,给石头积德。

  老实说,神医已死,那些东西统统无主,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偷窃恶行。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帮禽兽做好事。

  只是我做了再多的好事,石头也回不来,后来我又渐渐不信了。

  师父用木鱼敲我的脑袋:“孺子不可教也!”

  时间一天天流转。

  经过折磨,我的身体是彻底垮了。用鸡蛋木耳狠狠养了三年,才重新长了些肉,镜中那张漂亮的脸蛋依旧看了就讨厌。身材很瘦,发育一直停留在十四五岁的少女阶段,而且弱不禁风,天气略微转寒,就伤风生病。

  最初两年,我害怕龙昭堂的追捕,除倒卖赃物和采买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埋首做针线。镇上白家废墟上建了座大庙镇邪,每日香火鼎盛,人流繁多,我不敢前往。便在清明时节偷偷摸摸地去乱葬岗拜祭石头,也没刻墓碑,只在他的坟上种了许多白色的小花做标记,春天一到,开得格外好看。

  第三年的时候,师父圆寂了。我继承她行善积德的优良传统,在镇上捡了个受伤的七八岁的女孩回来,她名叫李凡儿,家乡遇灾,父母双亡。我见她姓氏和石头相同,心血来潮,便收做养女,留在身边照顾,已解寂寞。

  第六年,安乐侯龙昭堂回京途中,在酒肆遇刺身亡,朝廷震怒,下旨擒拿凶手,错拿了不少人,成为无头公案。我听闻仇人遭了报应,高兴地喝了七杯酒,唱了半宿《喜刷刷》,闹得养女以为我得癔症,心中怨恨终解,胆子也肥了不少,偶尔会易容得老迈丑陋,带凡儿去镇上溜达两圈,听听说书,看看社戏,了解一下时事。

  第七年,魔教大兴,据说木教主武功极高,性格残忍暴戾,行事狠辣无情,许多武林世家和正派惨遭毒手。他还派人在我住的白镇附近大肆搜索,似乎在找神医留下的什么宝贝。我唯恐倒霉,落入那只最恐怖的禽兽手中,每次搜索时都带着凡儿躲去后山洞窟,幸好他们对又老又丑的寡妇幼女也没兴趣,两次搜到燕子庵时都草草带过,从未碰面。

  第八年,魔教入侵,南宫世家覆灭,南宫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从此魔教以雷霆手段,统一江湖。颇有天下逆我者死,顺我者昌的气势。江湖正道,无不低头。小百姓对江湖纠纷谁胜谁负不感兴趣,市井坊间,说书戏剧,津津乐道的都是木教主的威风事迹,大家都认为自古及今,武功无人能出其左右。

  第九年,木教主不知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已死心了,再没有派人到处骚扰。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过得很惬意。

  第十年,凡儿十五岁,及笄之年。聪慧懂事,心灵手巧,绣得一手好花,煮得一席好菜,有女长成百家求,媒人差点踏破了我家荒芜的庙门。我恐她没有娘家兄弟支持,若遇人不淑,出嫁会受苦受累,对求亲的人是千挑万捡。凡儿受我影响,是个自己有主意的人,她小时候便在赶集时和杨家二子相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待对方来求亲后,便羞答答地求我应了下来。我冷眼旁观,杨家婆婆是个吃斋念佛的好人,对长媳态度和善,处事颇有见地,儿子也有骨气,肯上进的人。虽是农户,也识得几个大字,想来不会太过欺负我家凡儿,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并拿出偷藏的积蓄,尽可能厚厚地陪了一笔嫁妆,光是箱底,就压了两百两黄金。

  出嫁时,凡儿穿着金丝绣蝙蝠石榴红嫁衣,带着银鎏金的八珠凤冠,颤巍巍地被喜娘扶到我面前,满脸害羞的杨二郎带着大红花,手足无措在外头等着。周围宾客阵阵哄笑,声声喜气,只道是个傻姑爷。

  喜娘高声贺道:“新郎官和新娘子百年好合!举案齐眉!早生贵子!”

  我恍惚见到了当年的自己和石头,见到了当年的梦。

  只是我们从未有机会穿上这身红衣。

  凡儿拉着我的手,低声问:“娘?你怎么了?”

  我替她盖上红盖头,忍泪笑道:“没有,我是太高兴了。”

  凡儿似懂非懂,然后被喜娘拥了出去。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的红色背影,羡慕得不能自已。

  十五离别,豆蔻少女转眼成少妇。

  十年从未落的泪,终于划过眼角,轻轻滴落地面。

  原来,我还会痛?

  养女出嫁,诸事已了。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想去草原,想去拜祭拓跋的坟墓。想去我和他约好的地方,去看看我们原本要过的生活。

  去吧,去看看曾经的梦。

  这个念头在脑海不停翻腾,无法停歇。

  终于,我把所有一切都安置妥当,带着小包裹,踏上了遥远的旅途。

  木无心

  古代定居需要身份证明,只是小白世界的官府腐败混乱,再加上江湖侠客横行,所以很少大规模的人口普查。我定居燕子庵,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黑户,后来收养了凡儿,担心她将来嫁人不好入籍,才葫芦落了正式的户口。因当时龙昭堂尚在,我不敢以真名见人,户籍、年龄、外貌都是伪造,县太爷收了贿赂随便将我定为流民,落的名字是夫(亡):李磊,妻:李柯氏,女:李凡儿。

  拓跋绝命的家乡在关外,了境审查严格,我特意办了个通关路引。路引上有标明我的体貌特征,写的是:女,李柯氏,龄三十有五,高五尺三,体态瘦弱。肤黄无痣,高颧骨,左颊眼角下有三分长红疤。

  其中年龄、肤色、颧骨、疤痕皆易容伪造,近十年来,我日夜研究,水平越发增进,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身高不差距太过悬殊,都能扮得出来。所以旅途中,为免流氓骚扰,我大部分时候都会装扮成少言寡语的木讷少年,手中常备涂麻药的钢针,可喷射的刺激性药水和迷药等多种防狼利器,可谓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中原到关外路途遥远,我为了安全,宁可走的速度慢一些,也要跟着其他旅人一块上路,饶是如此,路上也遇过两次劫道的,立刻叫声“大王饶命”,将准备好的装满小额碎金子和碎银子的荷包往地上一丢,撒了满地,然后转身逃跑,强盗一般不会追来。

  躲躲闪闪走了四个月,到达边关外的益远城外,城门检查越发严格,要出示通关路引。饶是我脸皮甚厚,也没办法指男说女,只好找客栈恢复原本女儿容貌,去掉腰间裹布,只将脸色涂得蜡黄,脸上加疤,再以容貌丑陋为由带面纱遮掩。

  入了城门,四处打听,得知穆玛依山在益远城北三百里处,山脚有个三柳镇,虽然不大,却有许多牧人与中原人在此易市,很是繁华。我料想拓跋安眠在此,特地雇了辆马车,换上崭新的莲青色小袄,深蓝色百褶裙,头戴玉簪子,浑身素得找不出半点花来。然后买了锦缎、烧鸡、好酒、首饰等礼物,大清早登门拜访黑颠夫妻。

  黑颠老人不在家,他妻子红蝎子接待了我。我不敢细说往事,只推说是拓跋故友,想去拜祭一番。红蝎子长得确实不太好看,浓眉薄唇,很是泼辣。她在门口防贼似地看了我很久,不停盘问,提及爱徒后,语气便柔和下来,阵阵唏嘘道:“我那不孝徒弟,模样长得好,武功学得好,脾气生得好,处事也挺灵活的,就是我家那该死的老头子,教徒弟教什么不好?非教为兄弟两肋插刀,插来插去把命都给送了!真是可恶!要我说,他是遇人不淑,那兄弟和兄弟媳妇八成是扫把星,专门倒霉的!”

  她无意中真相了,我心虚低头,不停附和,眼眶偷偷又红了。

  红蝎子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像祥林嫂似的将拓跋小时候偷鸡摸狗的破事,和黑颠教徒不慎的旧账回忆了半天,最后指明后山方向。

  我谢了又谢,从马车上拿出香油纸钱好酒烧鸡烤猪,正想上山,殊不知旁边窜出来一头狐狸,叼走了我篮子里的鸡。

  我追了狐狸几步,狐狸立刻眼冒绿光,呜呜咆嚎,尖牙利爪,似乎在嚣张地暗示:你敢抢老子的鸡吃,老子就吃了你!

  我的牙口不够狐狸的好,实在不能和它对咬,只好眼睁睁看着它叼着烧鸡,气宇昂然地迈着小碎步,钻入草丛,回家去了。

  车夫见我窘状,笑道:“畜牲不懂事,算了,少只鸡就少只□。”

  我摇头:“拓跋大哥最爱用鸡爪子下酒。如今有酒无鸡,他定不喜。还是辛苦赶车大哥先回镇上,我去酒楼重买两只鸡,再回头拜祭,到时候车钱给你算双份。”

  车夫大喜,快马加鞭赶回三柳镇,时值中午,我让他去用饭。临行前,他好心告诉我望月楼的野菌、烤羊和花雕是当地三绝,外地人难得来此,不去尝尝实在可惜。

  我谢了他,决定去望月楼再买一坛子花雕和两斤烤羊打包上山,自己则叫了大碗茶和斋炒野菌、辣萝卜和青菜,坐在小角落细嚼慢咽。

  来望月楼吃饭的客人很多,谈论各种新鲜见闻。隔壁桌几个武林人士醉了三分,说话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自从木无心接任烈火教以来,手段真他娘的狠毒。武林世家给他铲了大半,说一不二,江湖都快是他家的了!咱们真他妈的窝囊,还不如早日投靠烈火教,好换个前程。”

  “什么烈火教?不就是魔教吗?!”

  “别乱说话!魔教什么的心里想想就罢了,怎能当众说?小心被烈火教门人听到要出事的。”

  “我怕他奶奶个熊!就不信江湖正道联手!摆不平他!”

  “黄大哥好胆量,咱说件趣事给你听。前个月,赤霞山的秃鹰十三骑的头头吴猛,自持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不服约束,还在武林大会上对木教主出言不逊,说他欺世盗名,持众欺寡然后骂了他一句‘断子绝孙’,你们猜怎么着?”

  “吴猛使得好一手断浪刀,天生勇猛,又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在东北一带称王称霸,自然不服烈火教。但木教主也不是吃素的主,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两人相争,是场苦战。但烈火教好手众多,秃鹰十三骑必定落败。”

  “放屁!哪来的苦战?!当时木教主震怒,从高台走下,推开左右下属,走到吴猛面前。赤手空拳,只使了一招!便将吴猛撕开了两半!”

  “撕?”

  “没错!是徒手活生生撕成了两半,除脑袋外,一边不多,一边不少,血淋淋的满地,整个会场鸦雀无声,我看得三个月吃不下饭。”

  “谁不知木教主自妻子死后,没再娶妻纳妾,膝下亦无一男半女,对此最是忌讳,那吴猛指着和尚骂秃头,想不死都不行。”

  “木教主忌讳没儿子,为什么不娶媳妇?如今武林,他想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谁知道?他好酒不好色,对着美人儿,心肠竟是百炼钢打的。以前清音庄设宴,武林第一美女冯媛媛席间敬酒时,不知说错了什么,他勃然大怒,大冬天把人家娇滴滴的女孩子从城墙上丢进了护城河!差点折了命。有传言,木教主练的武功是不能近女色的……”

  “不对不对,我听到的传言是……木教主好男风……”

  “……”

  他们议论的声音越压越低。

  我毛骨悚然,回想原著剧情,发现自己对木无心知之甚少。只记得林洛儿大约是二十岁左右发生的剧情,他性格残忍,容不得半点忤逆,说抽筋就抽筋,说剥皮就剥皮。林洛儿在其他禽兽手上还敢顶顶嘴,骂两句,在他手上除了哭泣,是半点不敢吭声,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

  没办法,如果顶第一句嘴的时候就被挑掉脚筋,换成是我,我也不敢顶嘴。

  幸好现在逃过了这头最恐怖的禽兽。

  庆幸地又喝了两杯茶,准备结账离去,不知是不是从乌龟壳出来后,沉寂十年的女主角命运不甘寂寞,再次转动,后娘金手指又开始发作了,我是怕什么来什么!

  阵阵繁乱的马蹄声由远至近,停在望月楼门外。有个年轻小伙子快速下马,抢先入店,丢了两块银子给伙计,盛气凌人道:“二楼全部包下来,立刻驱散闲杂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夸夸而谈的江湖人士脸色大变,指着门口小声道:“是烈火教的人,啊……后面那个是,是木,木无心!”

  全场鸦雀无声。

  我心脏快停了。

  绑架

  烈火教二十余人鱼贯而入,我迅速两手掩颊,低头看着桌子,做沉思者造型。少顷,又忍不住从指缝里悄悄扫了一眼。

  烈火教人皆穿黑衣,仗剑持刀,衣角处绣有两道红色火纹,正中的便是木无心。不过他个头极高,我不敢抬头,看不清五官,只见此人身材魁梧,脊背挺得笔直,鹤立鸡群地站在充满杀气的江湖人群内,举手投足尽是威严,言出必行,宛若群狼中的猛虎,禽兽中的霸主。

  最后一句评价是我的腹诽。

  木无心正陪着个精瘦的白发老头儿上楼,言辞态度似乎很尊敬。他的话不多,声音果断,带几分低沉磁性,也带几分杀戮冷意。语调的抑扬顿挫间,却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莫非是以前听过的哪部耽美广播剧里的鬼畜强攻声音?

  记忆太遥远,我想了很久也没想起,终于作罢。

  四个烈火教徒在一楼留守,其余人都上楼。楼上隐约传来木无心与老头儿的争执声,似乎在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我见旁边桌有人陆续结账离去,大家也没注意自己,便随大流,丢了两块银子在桌上,踏着儿时苦练的猥琐流步法,弓腰驼背缩肩,镇定地往门外走。

  没有人注意我,逃亡很顺利,踏出店外十米后,我大大地舒了口气,准备继续猥琐离去,此时二楼的争执越发激烈,忽然木无心挑起竹帘,随便冲楼下指了指:“就她吧!”

  又走了五步,身后传来男子呼声:“前面的女人,停步!”

  啥米?

  我眼珠子往右转转,一个大叔正光着膀子在挑牙,我眼珠子往左转转,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在站着撒尿。我迟疑片刻,心觉不妙,立刻脚步如飞,拼命往前走。

  黑影从头上掠过,那个盛气凌人的小伙子翻身停在我面前,极不高兴地问:“叫你停,你还走?”

  我立刻将原本清脆的声音压粗了七分,陪着笑问:“大爷有何吩咐?”

  小伙子伸出手中马鞭,挑起我脸上面纱,看见那条蜈蚣似的疤痕后,皱起眉毛,露出恶心的表情,摇摇头道:“我们教主看上你了,跟我走。”

  “神马?!”我如今易容技术非吴下阿蒙,脸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他这样还能看上?究竟是原著金手指太厉害,还是木教主太不挑食?

  眼前的小伙子明显认为是后者,脸色很难看。招手唤来另一个教徒,派他回去禀告。很快,我被逼着把脑袋扭过去,还露了个很扭曲的笑容。木无心在二楼半掀竹帘,远远的随意看了眼,再次对旁边的人说几句话。

  那人传话:“就她了!”

  我赶紧分辨:“我是寡妇!不!不要,我——”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那群禽兽就把我点了昏穴,扛起来丢上马车,打包绑架走了。

  马车走了半天,我被关进烈火教在关外的别院,无论怎么哭闹都没用。旁边坐着两个死死监视着的黑衣女子,都武艺高强,长得很清秀,她们并不把我放在眼里,闲暇时在旁边自顾自地说悄悄话。

  “老爷子劝教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整整劝了五六年,教主怎会忽然妥协?怎会看上这个丑八怪?”

上一篇:重生我是你正妻

下一篇:锦屏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