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 第50章

作者:天衣有风 标签: 穿越重生

  王意之微微一笑,走上前道:“老爷子,人已经来了,还在装睡么?”

  老人缓缓的张开眼,一双眼睛里闪过精光,一瞬间骇亮得简直不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让楚玉不由自主的心头猛地一跳,而王玄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楚玉真的跳了起来:“长公主请入座。”

第117章 竟要休驸马

  长公主?!

  楚玉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随着这一声称呼竖了起来。

  他是怎么知道的?楚玉下意识的望了一眼王意之,后者苦笑着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晓得。

  想起王意之在路上所说的,这位老人家的神奇之处,楚玉很快就释然了,她前些天在建康也算是出尽了风头。更何况又与王意之有些来往,得到这位老人的关注并不算奇怪,而以上位者之能,想要查清楚她的身份,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一惊之后,楚玉随即又恢复冷静自如,她朝王玄谟点了点头:“多谢。”言罢便在桌案后的锦垫上坐下,坐定之后,她又抬首望向王玄谟,微笑道:“请问王都督,请本公主来可是有什么事?”

  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如何称呼,学着王意之那样叫老爷子显然是不行的,那是人家自家人的特权,楚玉只好称呼王玄谟现在的官职,而王玄谟既然点出了她的身份,她也索性不再作伪,直接以本来的面目相对。

  王玄谟睁开眼睛后,便一直注视着楚玉,他看着楚玉落座,才淡淡的道:“公主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楚玉叹口气,不用想,她也知道那个“以前”指的是从前的山阴公主,尽管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她与山阴公主的区别,还是会让明眼人一目了然,只是没有人前来过问,楚玉也就当没人发现罢了。

  她心里面知道,自己做不来山阴公主,她不够狠,不够果决,不够精明,她也做不来山阴公主,只有尽量做一个不违背良心的楚玉。

  迅速安定了心神,楚玉正视王玄谟的目光,微笑道:“人总是会变的,难道这世上有谁是一直一成不变的么?”趁着说话的机会,她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位王意之口中的传奇人物,好像要将他每一根头发都看清楚似的那么仔细,还带着点高山仰止的心情:眼前这位老爷子太强大了,她要是有那份政局和形势的判断力,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在发愁。

  对于楚玉探究的目光,王玄谟有些惊讶,于是他也仔细观察了一下,略一思索便知道原委:“原来意之来时已经告诉你了我的事,这小子还是这么不向着家里人。”

  被当面叫破,王意之无奈苦笑一下,也跟着在楚玉身旁的锦垫上坐下,道:“老爷子,你就不要玩虚的了,下马威不是这么下的,直接说出找公主有什么事吧,说完了我们也早些回去。”

  正好早饭还没吃,他便随手抄起筷子,夹一块长案中摆放的菜肴往嘴里送。

  王玄谟深深的凝视着楚玉,道:“公主方才称呼我为都督,其实错了,我前日得到陛下旨意,回朝任领军。”

  楚玉见王意之一点都不客气的在旁大吃,肚子里的饥饿也给勾了起来,她收到请柬后便没睡好,眼下看王意之这么自在,也跟着拿起了筷子,一边吃一边随意的道:“恭喜高升,那么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玄谟沉默看了她一会儿,道:“公主此刻的作为,似乎并不怎么稳妥吧?”当着他的面大吃,可以说是十分失礼的,难道她并不怕触怒他?

  楚玉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银盘上的绢帕擦拭嘴唇,笑容绽放开来,刹那间显出十分的清澈明亮:“王将军在试探我,我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王将军呢?本公主一直以为,有些话,必须在双方立于平等地位的前提下,才能谈下去,否则便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操控或命令。”顿了顿,她一指桌上菜肴,“更何况,王将军准备的菜肴,不就是为了给人吃的么?”而她也确实是饿了。

  王玄谟笑了起来,自从楚玉来了之后,他这才露出头一个笑容,并慢慢的从软榻上坐起。伴随着他的动作,楚玉隐约的感觉好像有什么纷纷扰扰的浮现了出来。

  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太打眼的老人,是王家的主事者啊。她有些心惊肉跳的想。觉得口中有些干涩,楚玉伸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浅碧色的茶水,还没咽下,便听见王玄谟道:“公主觉得意之如何?可有资格做你的驸马?”

  楚玉呆愣两秒钟,缓慢消化完听到话,正在往下咽的水一下子呛在嗓子眼,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对啊,就算出现幻听,也不至于是这么离谱的内容吧?

  好不容易平复剧烈的咳嗽,楚玉无语的瞪视王玄谟,从对方的神情之中正视自己方才听到的话不是幻觉,才终于愿意承认:现实就是这么离奇。

  王意之只比楚玉晚一些放下筷子,之后便展开折扇闲看一老一少斗法的好戏,却没料到老爷子第一句话便扯到了他身上,不由得也呆住了。

  比楚玉先回过神来,王意之苦笑道:“老爷子,你这是在报复么?”老狐狸!

  楚玉此时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慢吞吞的道:“王将军,我已经有驸马了。”虽然只是挂着好看的一只神龟,但好歹是有个名头。

  老狐狸神色不变:“公主何等身份,随时可以休了何戢。”

  楚玉郁闷的皱眉,声音依旧慢吞吞的:“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家意之比不上姓何的那小子?”王玄谟不屑的道。

  倘若不是惦记着要尊重老人,楚玉现在就想掀桌子暴走:“不是比不比的上的问题啊啊啊!为什么您老人家可以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惊爆的话啊啊啊!这不是媒婆的工作么!!”

  自然,她只能在心里悲愤呐喊,面上却不得不十分客气的道:“是本公主,不,是鄙人觉得自己配不上意之兄,怕平白糟蹋了意之兄……”更何况,那驸马也不是说休就休的。

  纵然山阴公主的胆子极大,养了二十多面首,却依然没有做出休夫这么惊悚的事,她又怎么可能做得来?

  何家好歹也算有些势力,这简直就是在活生生的往何驸马及其家人脸上扇耳光啊……当然,之前山阴公主也扇了不少就是了。

  ……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王玄谟大度的挥了挥手,道:“没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看你们倒是很搭调,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果然是宴无好宴鸿门宴,楚玉感觉十分的倒霉,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干脆就赖掉邀请不来了。

  王玄谟还在做说客:“公主看看我们家意之,论样貌,论才学,没有哪里比姓何的小子差,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更何况,何家还不敢与我们作对,公主尽管放心休了便是。”他说话的口气极为随便,简直好像把王意之当成了猪肉在兜售。

  就算休个把驸马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大事,可这替换的人选竟然是王意之,一想到今后要换称作王驸马,楚玉便感觉一阵的奇怪和不自在。

  王意之此刻也无心再摇手上的折扇,他无奈的道:“老爷子,你说来说去,却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呢。”这么就把他的终身大事给断送出去,不太好吧?

第118章 愿意不愿意

  王玄谟看了王意之一眼:“你不愿意?”

  王意之叹了口气:“我自然不愿意。”

  楚玉也赶紧跟着接口道:“我也不愿意。”

  都不愿意。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王玄谟的笑容,变得有些冷。

  过了一会儿,王意之无奈开口道:“老爷子,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通过婚姻将王家与公主的利益牵系在一起,这并不可靠,我不是一个可靠的人,公主也不当背负这样的责任。”

  联姻?!

  楚玉这才恍然大悟王玄谟的用意,这看似胡闹的决定下,隐藏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想了一会儿,诚恳的对王玄谟道:“老狐……王将军,为什么您会认为我是一个恰当的合作对象?又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就算不联姻,合作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他何苦将王意之送进她这个外人看作是火坑的公主府?

  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

  王玄谟叹了口气,苍老的手放在躺椅边上,骨节筋络纠结突出,好像是苍老绞缠的树根,过了许久,他才慢慢的道:“选择公主,是因为公主对陛下的影响力,公主自己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至于后一个问题,则请公主宽恕,我不能回答。”

  楚玉慢慢的站起来,她弯腰拍去衣袍下摆边角沾上的灰尘,动作十分的从容不迫,随后她抬起眼帘,坦然无伪的对上王玄谟的目光:“王将军,也请恕我暂时不能给你回应,你研究我,想必花了不少时日,那么相对的,我可否也思索一阵子呢?此外,婚姻一说,王将军还是不要再提了。”

  王玄谟愕然道:“公主可以告诉我理由么?”

  楚玉身体挺直,她转头望一眼苦笑不已的王意之,笑道:“我与意之兄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清风明月,高山流水,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该是沾染俗务的。”不论用何种方式,也不应联姻,那不仅仅为难了她,也折辱了自由自在,洒脱无羁的王意之。

  就算仅仅是挂着婚姻之名,也不可以。

  她朝王玄谟所在的方向做了一揖,才转向王意之:“意之兄,你走不走?”

  王意之歉然道:“我还有些话想与老爷子谈谈……”

  观他神情,楚玉便知道王意之要谈的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话,一笑洒然道:“那么我便在门口等你,同去同归,意之兄你可要说话算话。”

  王意之微微一征,随即展颜笑道:“这是自然。”

  目送着楚玉走远,王意之发现楚玉走路时背脊笔直,脚步间好像带着风,虽然此时的衣衫讲究宽袍大袖,行走当风,却好似没有见过什么人,像她这样的毫不迟疑,毫无阻滞。

  一直等到楚玉消失在院子门外,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她脚步声渐远渐弱,王意之才走到王玄谟的身边,伸出双手给老人捏肩,他一边用力一边道:“老爷子,我想听你不能告诉公主的理由。”顿了顿,他问,“是不是因为我?”

  王玄谟叹了口气,这一叹之间,他仿佛足足老了好几岁,微笑一下,老狐狸慢慢的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生得如此聪明,明明看穿许多,却为什么如何都不肯接掌王家呢?”

  王意之俊美的眉眼浮现些许歉然的愧色,他纵然再怎么洒脱,面对这个虽然血缘不如何亲近,却一直为自己着想的老人时,还是偶尔为自己的任性会感到愧疚。他嘴角微微翘起,道:“也许,我其实是个愚人吧。”

  王玄谟反手拍拍王意之的手背,道:“我也知道你志不在此,不该强逼,你很久没有理会家中的事,不知道王家现在是什么情形,我得告诉你的是,也许过不多久,家主的位置,便得换人了。我也不是舍不得这个位置,可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偏爱,已经造成家中许多人的妒恨,我的年岁也大了,倘若我一旦归天,便再也护不住你,为此不得不提前打算。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回来帮我,接掌我的位置,站在王家的顶端,便没有人能将你怎么样;第二,借着公主的权柄以及驸马的身份寻求庇佑,那些家伙胆子虽然大,却也不敢太明显的招惹公主。”

  老人精锐冷漠的目光柔化,在王意之看不到的地方,变得有些慈爱:“你选哪条路?”他也知道,不管是哪条路,对于王意之来说,都是不那么尽如人意的,可是倘若要保住地位乃至性命,便只有这么做。

  王意之捏肩的动作顿住,他停下来,转到王玄谟的面前,半蹲着身子,双目平视老人,柔声道:“叔祖,你是为了意之好,意之铭感在心,可是意之是不受教的顽劣性子,这两条路,我一条都不会选。”

  王玄谟睁开半眯的眼睛,精光一下子掩盖住了柔和:“你倘若一意孤行,将来会吃很大的苦头。”

  王意之不在意的笑道:“倘若我为难自己,才是真正的现在就吃苦头。”他握紧老人的手,感到自己掌中所握的手竟然是那么的瘦削,忍不住一惊道:“您……”虽然说他自己没什么干系,可是王玄谟呢?家族之中汹涌暗潮他是知道一些的,王玄谟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他是否还能支撑住?

  王玄谟叹了口气,心情复杂的抽出手来,拍拍王意之的肩膀:“也罢,你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见,既然执意如此,我也不便拦着你。至于我……”老人冷笑一声,神情很是老辣,“就算我不再是当家,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这些年可不是白活过来的。”

  听见老人这般说话,王意之才放了心,他还想多陪着王玄谟一会儿,却见老人又闭上了眼,身体后仰,重新睡在躺椅上,已经是送客的态度:“你走吧,公主还在等你呢,你素来风流,此际又怎好让一个姑娘家等着?”

  感情老狐狸还没放弃他和公主这档子事,王意之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拂老人的意,只低声告别,便起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微不可闻的低语:“这公主与从前传闻的很是不像,虽然未必配得上你,却也是个有意思的女子。”

  王意之脚步一顿,没说话,之后又继续的朝外走去,一直到走到了宅院门口,瞧见倚门等待的楚玉,楚玉此时靠在门边,神情悠然随意,正伸出手来去摘离她最近的一条树枝上的嫩叶。

  她双目清朗透彻,目光坦荡如水,秀丽的脸容看起来十分的雅致。

  想起之前的一些事,王意之在心里默默的道:“是的,很有意思。”

  同去同归,王意之和楚玉又重新坐在返回的马车上时,楚玉凝望半空良久,忽然开口道:“意之兄,你们家老爷子的信用如何?”

第119章 只谈风月事

  王意之闻言,惊异的望了楚玉一眼,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与老爷子先前的私下说话。”

  楚玉微微笑道:“他人的私隐,我并不想过于深入探究,其实你也不用回答,我知道,权柄之中,是没有什么信用可言的。”

  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出卖了多少人,背叛了多少人,伤害了多少人,抛弃了多少人,只怕已经数不胜数,富贵权柄,是用血腥白骨编织起来的华丽衣裳,她纵然不擅长算计,可是来之前和来之后看了这么多,又如何会不明白?

  王意之笑了笑,没说话,既然楚玉已经明白,他也不愿多费口舌数落自己的叔祖。

  功利场上尔虞我诈本是常事,倘若大家都坦诚相待,那才是最大的不正常,他性好自由,不喜受到拘束,素来不愿牵扯入此间,若非得知楚玉被王玄谟叫去,他今日只怕不会前来。

  楚玉缩着肩膀,靠在马车壁上,叹了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立即答应你的叔祖啊。”联姻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而协议合作,楚玉也十分的不放心,不太放心王玄谟的立场和信用,同时,也是对自己尚存迷茫。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继续帮助刘子业,那个残酷又天真的暴君。

  这些天来,墨香死去的那刻情形,依旧一遍遍的在她面前回放,梦境里被洇得血红一片,漂亮的五官脸容在惊愕中定格。楚玉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结,需要时间去化解,因为墨香,以及先前被杀的四个孩子,楚玉始终无法释怀。

  她知道王权的残酷,知道人性泯灭的可怕,可是亲眼看到时,还是会被骇得动弹不得,不仅仅是害怕死亡,也是害怕那狰狞又血腥的脸容。

  不管她心怎么想,纵然对刘子业有百般的怨怼,在外人眼中,她和小皇帝是牢牢的绑缚在同一阵营内的,刘子业的利益就是她的利益,倘若刘子业倒下了,她也会跟着失势甚至被杀。

  戴法兴死了,接下来,阻挠刘子业任意妄为的朝中其他老臣大概也会被杀,再接着会有一位皇叔谋反,杀了小皇帝,自己坐龙椅。

  那位谋反的皇叔,楚玉现在也大概能猜测到是什么人了,大约便是那首歌谣中提到的湘东王刘彧,倘若过阵子他还没死,那么将会拥有大大的后福。

  楚玉又忍不住思索起来,她要不要干脆现在就去讨好未来的皇帝,在关键时刻帮他一帮,以便在龙椅易主之后,刘彧会感念她的恩情,特赦放过她呢?

  可是这个主意极为的不可靠,先不说未来的皇帝是否真的就是刘彧了,即便是,世界上恩将仇报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的,纵然她施惠在前,可假如刘彧翻脸不认人,她只怕会比原来更凄惨。

  细细的思量许久,楚玉悲哀的发现,她现在可以相信的,能够不伤害她的政权中人,竟然只有刘子业一个人。

  扶植别人上位,首先将面对的,便是刘子业的敌意,斗争之中的利益争夺,残酷竞争,而就算最后取得了成功,那个上位者会不会过河拆桥兔死狗烹,还是个未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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