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小仙
跑出去一看,湾里高矮不等的十几个伢们都站在她家门口,见她出来,都喊她:“美美!美美!走,我们一起去玩儿啊!”
何美美高兴,欢快地朝他们跑去。何爱宝站在门口看着,没有一个人叫她的,心里又是十分地不舒服,她又很想跟他们一起玩儿,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红了。
十几个伢们拥着何美美,一窝哄都跑走了,何爱宝站在原地,偷偷地抹泪,她有点接受不了,以前湾里的伢们都不跟何美美玩的,现在却都喜欢跟她玩儿。
何美美在外面玩疯了,中午都是在芳桃家吃的,晚上又在文英家吃,一直玩到要团年的时候才回家。
马金花想骂她,可又讲禁忌,怕大过年的骂了不吉利的字眼,对来年的运气有损,她自己都不敢说什么“死”啊,“贱”啊什么的,也只好忍着,
平时总是睡到太阳晒屁股的孩子们,大年初一可就勤快了,天不亮,一个个都不用大们人叫,就都起来。拜年是他们一年中最最期盼的事!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吃到各种的零售,也只有这一天,他们的口袋才是装也装不下的吃食。
大人们三十守岁睡得晚,好像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被外面的敲门声给惊醒。
“叔,婶,拜年了!”
这样的声音在每家每户的门口响起,一拨又一拨,打破整个小山村的宁静。
何美美还要睡梦中,就被这样的声音惊醒,她也慌忙穿上衣服,加入到这支队伍中。
每年的这一天,各家吃的东西就特别多,有花生、苕片、米果、米泡、馓子等等各种炸的和炒的东西。
孩子们跑了几家后,衣服两个口袋就满了,送回去放到家里,再又接着往下拜。年拜完了,就三个一群五个一堆聚在一起玩耍。
初一一过,初二都去家家(方言,姥姥)家拜年。自何美美的爸妈一起走了后,她大家家和小家家来过一回,让马金花给气跑了,以后再也没来了。
她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拜年的,马金花带着何德秋和爱宝,小宝,一家四口去了娘家,家里就留美美一个人。
湾里的人都各自去拜年去了,二奶奶家也热闹,女儿们都带着外孙回来了。所有人都忙,没有人在意何美美了,她一个人,就在屋里坐坐,又在院子里坐坐,就这么无聊地过了一天。
天慢慢暗下来,叔和婶儿还没回来,何美美想着,也许他们要住上一夜吧,走的时候马金花没有跟她说回不回来。
天有点冷,雪在院子里堆得老高,可以埋到她的小腿肚子这里。她趁还有一点光线,把猪给喂了,就准备回屋里关门睡觉算了。
从猪圈里出来,她一转身,吓一跳。她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站在她家院子口,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袄,长得有点胖乎乎的。
他不是湾里的人,一定就是哪家的亲戚了。何美美冲他一笑问:“你是谁?是哪家的客人?”
小男孩儿也冲她一笑说:“我叫卫建设,是何泽强的哥哥。”
何美美明白,他说的哥哥,不是亲哥哥,是表哥。何泽强的姑姑,嫁给卫家河的卫家,这卫建设应该就是何泽强的姑表哥。
何美美一听这名字,有点想笑:为建设,还为人民呢。
“我叫何美美。”她也介绍了一下自己,看卫建设还在往自己家进,就礼貌地说了一句:“你想在我家玩儿吗?”
没想到,卫建设点了点头说:“嗯,我就在你家玩,大人们在打牌,吵死了。泽强不在家,我也没人玩儿。”
说得比自己还可怜似的,何美美转身进屋,去把灯给点上,这才细细看了看卫建设。
第五十四章 打听个事
这小家伙长得到很好看,一对剑眉,一双大眼,五管拼在一起,被湾里所有的男伢子都要好看。
“你读几年级呢?”何美美跟卫建设两个人趴在桌子上的油灯前,搭着话。
“我在读四年级,我比泽强要大两岁,他才二年级。”卫建设说。可看上去,他到像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个子并不高。
何美美把她们拜年收回来的东西拿给卫建设吃,两人有说有笑,到像是认识好长时间似地。也不知聊了多长时间,就听何泽强的妈在外喊:“卫建设,回来吃饭,你野到哪里去了?”
“我要回去吃饭了,我明天要回家,以后我再来找你玩儿。”卫建设说着,从椅子上下来,向何美美挥了挥手,转身就跑了。
看着卫建设消失的身影,何美美又觉得无聊起为,看来,叔和婶儿他们今天是不会回来的了。
天一黑下来,何美美就有点怕,特别是山里的夜晚,总给人一种阴森森有感觉,何美美忙闩上门,快速洗漱一下,就上床躺下。
马金花不在家,何美美觉得太幸福了,早上一直睡到太阳爬上屋顶她才起床。
被太阳融化的雪水正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发出好听的声音。何美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阳光,脑子里在想着河清口集市上看到的那一幕。
那些裤子都是人一条一条做出来的,那么多裤子,得多少人花多少天才能做出来啊,难怪供不应求。
她把湾里的人都搜寻了一遍,没有一个会踩缝纫机的。湾里也没有谁家有缝纫机,当时也没问一下,这缝纫机要多少钱一台。
要是湾里人都来做这裤子,再送给河清口那些服装店去卖,应该可以赚不少的钱吧!
何美美心里打着小算盘,可就算是这样,首先要解决的也是得有人去学裁缝啊,这个手艺得学到手,得会做才行。
她几乎没出过湾子,大队学校就是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她也不知道哪里有裁缝师傅。想到这里,她起来洗把脸,就往方大建家去了。
方大建的爸方木仁走村串巷到处给各湾的人家打家具,他应该是对各湾的人和事知道得最多。
何美美看到方大建和方二建在门口打碑,方小建在跟他家的小黑子玩耍。小黑子是条狗,一身的黑毛,没有一点杂色,唯一的,就是尾巴的尖上有一点白毛,不像是长上去的,到像是人为地给染上去的,很有特点。
何美美很喜欢这只狗,它的毛黑得发亮,尾尖上那一点白在尾巴一摇一摇时,特别像是投降时举的白旗一样。在湾里好多小孩儿们看过电影里敌人投降时,举起白旗来回的晃动,他们就常常握着小黑子的尾巴说:“投降了,小黑子投降了!”
见何美美来了,方二建把手中的碑递一个给她:“美美,给你一个,你玩!”
何美美笑笑,这游戏她不玩,要是玩啊,准可以把他们手上的都赢过来。她看方二建手上的碑比方大建的少,就知道,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让着点,决定帮二建赢一些回来。
“大建,你是男的,我先打!”何美美不想让大建出手,想直接把他手上的五个碑给赢过来。
方大建一想也是,就挑了挑,看何美美手上的碑有点小,就挑了一个最大的丢到地上。
何美美一笑,她力气大,再加上掌握的一点方法,你就挑个大的,也没用。
这打碑也有一个诀窍,为了不让别人给打翻过去,有的会把碑折得特别厚,一厚就重,也就难打起来。可打厚的碑,你得也用个厚点的碑,直击对方碑的正中心。往往会有一个弹力,将碑给弹起来,也就会翻过来。
有的会把碑折得又大又薄,你不管怎么打上去,碑因为薄而太软,根本就动也不动。那么,这个时候你就得也用个薄一点的,斜着带力借手上的风,一起往上掀着打。
再就是李大建这种碑,厚薄合适,就是大。何美美的碑小些,她就得不能正打碑的中间,也不能斜着借风力,而是要刚好打在碑四个角的任意一个角尖上。
碑折的时候,总是有点鼓的,还有一定的硬度,一只角被用力打起,一方受力,最容易弹起。这些方法,都是何美美平时看爱宝和文英她们玩的时候总结出来的。
“大建,我打了啊?要是我赢了你的,就给二建。”何美美把腰弓下,脚叉开,手举起,就要开打。
“我管你给谁,你赢了才行!”方大建一脸自信地说。
何美美用手对了对线,一咬牙,用力将手膀子一甩,她手上的碑正好打在了地上方大建的碑角上。
碑翻了身,一动不动地停下来。方大建有点懵了,愣是看方二建欢呼着把地上的那个他几乎输了所有碑也打不翻的大碑抓到手里,方大建还没反应过来。
“再放!”何美美冲方大建一喊,方大建这才回过神来,说:“你,你用手了!”
“谁用手了?你哪只眼睛看我用手了,我手根本没挨到碑。”美天辩解。
方二建高兴得很,也作证:“对,美美就没用手。哥,你输了不想认账了?”
“谁不认账了?”方大建把手中的碑又丢一个到地上,对何美美说:“来,你再打!”
何美美又冲他一笑,这回不更容易了,她拿刚刚赢过来的大碑,只用了一小半的力,轻轻往地上的碑上一压,那碑就翻过来了。
“把你手上的都丢下来,我一起打了!”何美美说。
方大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有点舍不得。忽然双手一握说:“不跟你玩了,你力气大,我们不输才怪!”说完抱着他的碑,跑了。
方二建可高兴了,从何美美手中接过碑,连夸:“你真牛,真会打!”
“你爸呢?”何美美问。“我爸在我家后院。”方二建说完,也追他哥去了。
何美美边进门边叫:“仁叔!七婶!”。方木仁在后院劈柴,齐红莲正做饭,听有人叫他们,就走出来看。
第五十五章 去不了
“是美美啊!”齐红莲笑着说:“正好,中午就在我家吃了。”
“嘿嘿,好啊,我叔和婶儿还没回呢。”何美美口答应。
方木仁没有女儿,见了小姑娘就喜欢,他总想齐红莲再给他生个女儿,可齐红莲就是不肯,说他家里的事啥也不管,自己又没公婆帮把手,要是再生一个,她干脆就不用活了。
中间怀上过两次,都让齐红莲偷偷去卫生所给打掉了。这以后,就隔三差五地不许方木仁近身。
这两年,方木仁有时候也去镇上远一点的村子里去打家具,一离开家就是几天,回来齐红莲就去跟方小建睡,馋得方木仁总是直哀求。实在是看他可怜,齐红莲就让他来一次,事一办完,她就去马桶上坐半天,就怕自己再怀上。
还别说,这两年还真没怀上,算是平平安安过去了。只是,一个老这么防着,一个老这么求着,慢慢,他们之间的那点事,也就淡了许多。
方木仁笑得很有爱地看着何美美:“美美,你找叔有事啊?”
何美美挪一个小凳子坐到方木仁身边,帮他递柴,说:“叔,你在外面见的多,你知道哪个湾里有裁缝师傅啊?”
“哦?我们美美要做衣服呢?”方木仁笑着逗她。
湾里人几年都做不了一件衣服,一般都是去河清口买,买质量差点的便宜些的,比做衣服划算。
除了做棉袄和棉裤。但棉袄和棉裤一般大人们是好多年才做一次,小孩子们也是好多年做一次,大的穿了给小的,小的穿了再又给兄弟姐妹家的能穿上的。
总之,扯布做衣裳这件事,对于很多湾子里的人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
每次做衣裳,也都是一家子算着,一共要做多少,或是几家合伙做一次,去别的地方请来一个裁缝师傅,一住几天,一次做完。再以后,又是几年不做。
“不是的叔,我是有别的事,你只告诉我,哪个湾里有,我看这附近几个湾里都没有。”何美美说。
“那是,这是手艺人呢。像你叔我,木匠,还不是我们十来个湾子就我一个啊!”方木仁说得有点得意,好像一直没有说到正题,没有回答到何美美的问题。
何美美看着他笑,等他说,心想:这也要抓住机会自夸一下呀?感觉大人比小孩子还爱自夸。
方木仁呵呵一笑:“呵呵呵,叔知道,镇上有一个金裁缝,你家要做什么东西可以去找他,他在镇上有一个小店铺,就给人做做衣什么的。”
“哦,我知道了,谢谢叔!”何美美说完起身就往外跑。
“喂,你去哪里啊,你七婶叫你就在我家吃的。”方木仁在后面喊着。
“好,我马上回来!”一晃眼,何美美就不见了。
她飞奔到何春梅家,她们一家人都在。刘寡妇自死了男人后,每年回娘家拜个年就回来。主要是,她婶子嘴不饶人,总怕她回娘家拿了什么东西,每回她去,都不给她好脸子看。
为了不让自己的父母受委屈,她也就真是不拿娘家一针一线,有时候菜园里丰收了,还往娘家送点去。
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能拉扯大两个姑娘伢,在那个时候,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春梅先看到何美美,上前就去抱住她,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似的。红梅在一旁看着,知道姐一直很喜欢美美,对美美比对她都好,心中反而有点不太舒服。
“来来,坐下晒太阳,看我绣花。”春梅把美美拉到她身边,给她拉了一个小凳子,让她坐下。
“美美,你叔和婶儿回了吗?”刘寡妇也问。
“没呢婶儿。”何美美回答后, 把凳子往刘寡妇身边挪了挪说:“婶儿,我有个主意,你看,让春梅姐去学裁缝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