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县令小仵作 第116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穿越重生

  他毕竟军功在身,世人皆知,如今人尚且在鼎盛之年,又在最初就主动交了兵权,哪里抓得住把柄?

  且圣人也须得顾及颜面,都说人走茶凉,如今朝中和边关多有庞牧旧部及过命交情,人还没走呢,茶就凉了,只怕要伤了满朝文武的心。圣人自己也绝不会允许名声有一星半点的损坏。

  牛瑞冷笑道:“他在外头一路走一路抄,抄没的家产大部分入了国库,说不得也有许多进了圣人自己的腰包。只是坐在家里就有银子入账,谁不欢喜?只怕咱们的圣人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发怒?”

  说到最后,他又莫名其妙的恼火起来,“收买人心不外乎功名利禄四字,可你们自己瞧瞧,这些人缺哪一个!”

  说罢,牛瑞也不跟其他两人打招呼,当即拂袖而去。

  剩下张横和秦知县面面相觑,前者不禁面露尴尬,对秦知县圆场道:“之祥就是这个脾气,这么多年你也是知道的,莫要往心里去。”

  秦知县起身行礼,笑道:“大人不必多言,下官自然明白。下官家中还有要事,也告退了。”

  张横端起茶杯,笑笑,“请便。”

  秦知县弓身退了出去,一直到出了远门才算彻底直起腰身,一抬头,脸上哪里还有笑意?

  他心里憋着气,脚下生风越走越快,牙冠紧咬,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

  等上了轿子,秦知县这才忍不住狠狠砸了轿壁一拳。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都言伴君如伴虎,可好歹人家伴的是君,反观自己,过得叫什么日子!

  那牛瑞不过一个罪臣罢了,如今是个庶人,比自己尚且不如,凭什么抖威风?还当自己是威风八面的兵部员外郎吗?

  事情都是一起犯下的,谁也脱不了干系,可事到临头,你们却偏拿着我撒气……

  他正怒火翻滚,却突然听心腹隔着轿帘喜滋滋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秦知县脑袋里嗡的一声断了弦,刷的掀开帘子骂道:“喜个屁!”

  那心腹满脸笑意都僵在脸上,讪讪道:“是,是……”

  到底是跟着自己许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秦知县也知自己不过迁怒,叹了一声,狠命收敛了表情,没事儿人似的问道:“喜从何来啊?”

  那心腹不待多想就迅速换上原先的笑模样,低声道:“才刚峻宁府那头浩浩荡荡给大人送了几车中秋节礼来,还有书信一封!大人素日只说没个靠山,如今,靠山不是自己寻上门来?这还不算大喜么?”

  不对劲。

  秦知县眉头紧锁,在脑子里飞快的转了几个圈,语气急促的问道:“那张大人那里呢?”

  “小人已经着人打听了,张大人、牛先生他们也有,只是远不如大人您的多。”心腹喜形于色道。

  秦知县脑袋里突然嗡的一下,瞬间面无人色:

  吾命休矣!

  “你这蠢才!”秦知县身上衣裳瞬间被冷汗湿透,慌慌张张道,“赶紧,赶紧把那些礼都丢出去!”

  心腹被他今天剧烈波动的情绪搞懵了,讪讪从怀中掏出书信,十分为难道:“大人,这不好吧?人家巴巴儿送上门,咱们不收,岂不是要跟庞知府撕破脸?再说了,下头的人报过来的时候,礼都已经,只怕都已经入库了……”

  自家大人不过小小知县,又没个家族背景,平时没少挨白眼和排挤,便是这位张横张知州主动交好,也是存了利用的心。

  如今突然有堂堂知府大人主动送礼上门,谁不欢喜?怎么又要退?

  秦知县闻言直如天崩地裂,颓然跌回轿子里,喃喃道:“完了,我完了。”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又从轿子里弹出来,一把抓过心腹手中书信胡乱拆开,“等等,等等……”

  或许,他还有救也说不定!

第96章

  却说秦知县开了信纸, 迎面扑来的就是熟悉的字迹。

  “这,这是廖先生的墨宝!”

  有那么一瞬间, 他竟本能的生出一种珍藏的冲动……

  廖无言之所以声名在外, 一是满腹才学无人能及, 再一个就是一笔好字令人追捧。偏他的墨宝极少流传到外面去,往往偶尔的帖子、书信等都被人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 如今越发奇货可居。

  秦知县多年来费尽心思,也只辗转弄了半幅廖无言亲笔写的对联, 如今早已裱糊了,就挂在他日日办公的书房内,时常临摹品鉴。至于对联是不是谁直接从廖府大门上偷撕下来的……读书人何须在乎这些小事!

  见是廖无言的亲笔信,秦知县突然就有种久违的被重视的感动, 深吸了口气, 这才看下去。

  真要论起忽悠人的本事来,廖无言自认第二,只怕没人敢称第一。

  他口中舌灿莲花, 笔下可颠倒乾坤,满纸写的都是假大空的话,没有一点实际意义。什么“你这些年尽心竭力操持政务, 我家大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实在是辛苦了……大人心急如焚, 吾等文人最重的就是名节,万望做个高洁无瑕又能造福百姓的好官,莫要被奸人所误, 以至于损毁……”云云。

  这些话在别人看来可能就只是上官勉励警醒的套话,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同的人能解读出不同的意思,对于秦知县而言,简直句句诛心,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

  他们知道了!

  这个答案把秦知县吓得浑身冷汗涔涔,可恐惧之余,竟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

  秦知县在心中疯狂动摇之际,晏骄正拉着白宁对廖无言进行全方位无死角吹捧。

  这次的离间计雏形是她想出来的没错,廖无言也表示了赞赏,不过针对下手对象,两人产生了分歧。

  晏骄原本想弄方封,毕竟死的是他的女儿,不管哪方面都更有动机。

  “舐犊情深?”廖无言一听就笑了,嘴巴一张,说出来的实话掉到水里恨不得毒死鱼,“肯把女儿献出来的,必为心狠手辣之辈,只怕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离间计却未必行得通。”

  方家现下虽然落魄了,但烂船尚有三千钉,又在他的地盘上,若当年果真不愿,谁敢强逼?如今几年过去,但凡他有丁点想替女儿伸冤的念头,也不至于丝毫动静都没有。

  这话说到晏骄心坎里去了,“确实,我也有些摇摆不定,所以特意来听听先生高见。”

  离间计这种东西,有且只有一次机会,用的好了,事半功倍;用得不好,反噬自己也说不定。

  廖无言一抖手腕,将折扇刷的收好,顺势在桌面上写了一个秦字。

  晏骄和白宁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疑惑,“可是先生,那秦知县人微言轻,显然处于底层,可行吗?”

  廖无言莞尔一笑,“方封为人清高自傲,重视名声荣誉胜过一切,若事情果然如你们所料,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断不会承认女儿死的不清不楚。”

  “至于张横与牛瑞,两人乃是连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关系非比寻常。若遇到问题,只怕第一时间说与对方知晓,届时离间计不攻自破。”

  “王家不提也罢。最后就是这秦知县,你们可曾留意,方家便是居住在那秦知县辖下县上,依照律法,但凡有人意外身亡,首要本地父母官派去仵作确认死因。”

  晏骄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亮闪闪的,“也就是说,很可能其实这件事本来与秦知县无关,他是被拉上船的!”

  似方家这种容华过后还死端着架子的人家,是不大能瞧得上县令级别的小官儿的,若说之前就有交情,概率很低。

  白宁也拍手称是。

  廖无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人命关天,并非等闲,牛瑞已然失势,张横也只不过是个比他高一级的外官,管不到头上,若他当真想秉持正义,怎会如此风平浪静。”

  “所以他之所以入套,要么是有所求,要么是被几家联手施压胁迫,可无论哪一种都极其不稳定。”

  这都过去两年了,也没见秦知县得了什么好处,恐怕如今是骑虎难下。

  白宁大笑,“若是求利,自然没人能比定国公能给的更多;若是被人所迫,如今正好求了国公爷替他主持正义。”

  晏骄只觉豁然开朗,连忙起身向廖无言行了一礼,“先生高见,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这么办吧!”

  待书信连同节礼送出去而久久没有回应,晏骄兀自焦躁不安,廖无言却已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自信一笑,“这一竿子,算是打着了。”

  书信节礼不过场面规矩罢了,若秦知县真的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或是装傻,或是充楞,只怕此刻回信早就到了。

  转眼乡试结束,监考的庞牧等人却还要继续锁在考场里阅卷,因怕考官与外头考生勾结,是连送饭都不成的。

  回都昌府考试的卫蓝除非会飞,也不可能在考完试当日就回家。

  今年的中秋宴缺了好些人,真是冷清。

  好在最近图磬负责外部巡视,八月十五晚间与人换岗,抽空回来吃了一回。

  下头人送了好些肥大的蟹子和虾来,有河产也有湖产,晏骄大显身手,一口气做了什么酱爆蟹、香辣蟹、油焖虾、蒜蓉虾蟹等满满一大桌,众人都吃的十分过瘾。

  见晏骄频频走神,岳夫人笑着安慰道:“别担心,又不会出什么事儿,往后啊,这种时候且多着呢。”

  现在已经好多了。早年打仗的时候,将士们往往一出去就要论年算,且死生不知,那才叫望穿秋水哩。如今只隔着几条街,又知道他们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且还有吃有喝,有什么可担心的?

  晏骄:“……”

  我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好吗?

  话说您的心真的很大了,一般老太太的话,碰到这种事难道不该遗憾儿子不能与自己同赏明月吗?

  图磬微笑道:“不能吃,还不能听么?我将此等美味都细细说与大人他们听就是了。”

  若不看他手上抓的肥大蟹子,只看这张真诚的脸时,谁能想到这位公子哥儿说的是如此欠打的话?

  晏骄特别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的有可能成为第一个被监考官打死的同知!”

  众人大笑。

  待吃过饭,大家又赏了一回飞虎堂和黑龙阁以感谢之名强送进来的几十盆菊花,少不得又在廖无言的带领下做了一回诗。晏骄和白宁这两个不争气的立刻战术性后退……

  本以为今天就要这么平静无波的过去时,外面突然有人递了帖子来见廖无言,言明有要事相商。

  廖无言接过帖子瞧了一眼,轻笑一声后递给晏骄,“如此,咱们也做了一回姜太公。”

  晏骄看了落款,“三横?”

  廖无言示意她和白宁、图磬去书房,“早年我年少轻狂时,曾有一篇论策,戏称古秦国为三横之地。那篇文章流传不广,知道的人不多,呵呵,这秦知县倒是有些意思。”

  晏骄等人对视一眼,心道别年轻了,您这会儿也还很狂好吗?

  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利用偶像优势诱导的意思?

  想到这里,晏骄莫名其妙的就对秦知县有了那么一点亲近感。

  稍后,门子引了个以斗篷覆体、围巾遮面的可疑人物,一进门见里头竟赫然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两个都是女子时,整个人都呆了。

  “秦知县?”廖无言云淡风轻道,“在下廖寂。”

  秦知县瞬间回神,忙除了斗篷和围巾,露出一张满是汗水的大红脸,嘴唇颤抖着,“您,您就是廖先生?”

  晏骄注意到他两条腿似乎弯了几下,好像是想拜却又强忍住的样子。

  见秦知县满脸挣扎,廖无言轻轻笑了下,指了指晏骄他们:“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晏仵作,另外两人你可视作盟友,来自京城白家、图家。”

  妥了!

  秦知县再也没有顾忌,终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哀哀切切道:“先生救我!”

  等他跪扎实了,廖无言才上前将他扶起,又好言安慰,将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才问起始末。

  好歹也是一方父母,最初的失态过后,秦知县又慢慢有了几分风格。知道了晏骄和白宁的身份之后,他哪里还敢有一丝轻视女子的心,当即冲她们拱了拱手,这才娓娓道来。

  “那是两年前的八月十六,下官难得得了几日清闲,正想陪夫人出城上香,却忽然有方家的人来报,说他们家大姑娘昨儿夜里偷着去院子里赏月,不甚跌入池子里淹死了,今天早上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