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沈氏面上激愤又癫狂:“对,谁也逃不出个死字!不,死我也要拉上外面那些豺狼虎豹当垫背!”说着,她竟不知从何处拔了把刀出来。
岳欣然却从旁边牵出个五六岁的孩子:“你敢把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阿娘!”孩子眼神亮晶晶地扎进陈氏的怀中!
自国公府这两日接连不断诸多噩耗,陈氏竟已经两日没有见过她的阿和了,此时一团温暖柔软依恋地扑在她的怀中,直恍如隔世,她只依稀听到岳欣然再次问她:“现下想清楚了没?”
陈氏自己都不知道,她搂着孩子的手,紧到颤抖,她紧紧抿着唇,那个字却再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然后,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出现在门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惊喜大叫:“阿娘!”
沈氏手一颤,长刀呛啷坠地,然后她抢上几步,搂着孩子,额头抵在两个稚嫩的肩膀上,呜咽哭出了声。
岳欣然冷冷道:“没想清楚的就自己回去洗把脸想想清楚!里面有产妇,外面有老夫人,莫要在这儿吵嚷惊着人!”
陈氏看向岳欣然,仿佛像看到最后一根稻草:“阿岳!我写信去求三伯父,求他收下阿和!你定能帮忙想法子把孩子送出去的是不是?!”
沈氏亦是眼前一亮:“对!我可以求大兄!阿岳你定能办到的对不对?”
“阿娘,我不去阿舅家,我不要同阿娘分开!”“我也不要同阿娘分开!”
沈氏搂着两个孩子低头啜泣,陈氏咬紧了牙关,心中已然在想,无论如何,哪怕跪死在六弟妹面前,也要将阿和送去,毕竟……这是夫君最后一点血脉了。
岳欣然简直无奈了,说这对妯娌不相信她吧,又能在这样的关头托付这等大事。说相信她吧……她们就不能多有一点信心?
岳欣然看着三个眼神中流露出害怕的懵懂孩子:“为什么要将孩子送走?有他们在,国公府未来才能东山再起,将那些罪恶滔天的仇人踩在脚底,真正报仇雪恨!他们才是国公府真正的希望所在!”
连国公夫人此时都不由颤声道:“这般境地之下,我国公府当真还有希望保全,还有希望重耀门楣……?”
那颤抖声音隐含了太多的期盼与恐惧,眼前境地如此险恶,太过期盼所有人都能太平,又太过恐惧,怕这般的期盼只是奢望。
岳欣然却语气平缓自然:“当然能。”然后,她看了一眼场中太医与稳婆,只淡定地暗示道:“圣上定会庇佑我国公府的。”
国公夫人一怔,竟忽地发现,是啊,一切竟与阿岳昨日谋划全然一致,纵那姓方的再如何危言耸听,可事件进展却没有半点超过阿岳的计划。
苗氏亦是心神大定,见那太医与稳婆仍在,便拉了沈氏陈氏到一旁,嗔道:“孩子们都在,你们也不怕叫他们笑话,打了水去梳理一下吧。”
几人借机退到一旁,苗氏便将岳欣然谋划合盘托出,然后,妯娌几个这才回转。
岳欣然非常忙,安抚好这几人,她一把抓住那抽身想走的稳婆,将人拽到国公夫人面前:“方才,您可是有话未曾说完?”
稳婆面上迟疑之色更甚。
岳欣然道:“国公府的老夫人在此,如今五夫人这般凶险情形,还请您将可行的法子如实相告,不论最后成与不与,阖府上下只有感激,绝无怪怨的。”
这时代做女人当真太难太凶险,方才那些血水看得岳欣然都不由心悸,一个人的血液才多少升?方才这稳婆分明有话咽了回去,这年头稳婆就是助产士,见过那么多,必然是有些门道的,至少要请她说出来。
见国公夫人点头,稳婆才吁了口气道:“我方才看了,孩子已经下来了一半,却是卡在最窄之处,五夫人没了气力,若能小小划个口子,打开一些,孩子或许能下来……只是,五夫人情形确是凶险,身子这般弱,若稍有差池,便是再难挽回……”
可至少还有争上一争的机会啊!见国公府众人面现希翼,向太医皱眉道:“你这法子我也曾见识过,纵孩子能生下来,产妇亦难免褥热而亡。”
稳婆一噎,不由瞪向他,常年接触产妇,这情形她岂能不知,可如今这情形,保得一个是一个!若非不想一尸两命坏了她自己接生的口碑,她又何必提此险招呢!
岳欣然却心中一动:“产褥热?”
向太医阴阳五行寒热气理一通解释,岳欣然未习医理,但是,从描述上看,确实是产后感染发热。
岳欣然直接问道:“有个方子可减少褥热,可我亦无十分把握。现下是否要给五夫人用上?”如果是岳欣然自己在梁氏的情形下,她会毫不犹豫给自己用上,可里面的梁氏,她自问没有这个资格代对方决定。
国公夫人问都未问,便斩钉截铁道:“自然要用!”
纵然没有岳欣然提供方子,如今梁氏的情形也必是要试上一试的,更何况,她这六儿媳的性子众人皆看在眼里,何曾见她无的放矢过?自然更要一试!
岳欣然更不推辞,请苗氏协助安排,国公府乃是武将门阀第一,自然少不了烈酒,利用各种器皿,蒸馏、冷凝,提纯酒精,但仓促下,难以保证纯度与百分比,灭菌效果能有多少,不好说,但肯定胜过稳婆那种原始操作。
这一大摊子事,沈氏陈氏此时心神大定,登时自告奋勇:“我等襄助大嫂!”
国公府下人众多,炉灶全开,控制好火候,几个夫人亲自盯着,不多时便有成品端了上来。
嗅到那浓烈千百倍的酒气,不论是稳婆还是向太医俱是一脸奇怪。
岳欣然早吩咐将所有要用的器具、布帛全部沸水煮一刻钟,此时只静静道:“您把袖子挽起来,用酒精仔细净手再进去吧。”
向太医一脸古怪:“酒精?洒中之精?能除产褥热?”
岳欣然点头,没错,她看科普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确实在近现代证实过,这一道灭菌操作拯救了成千上万的产妇。
既是主家的要求,又没有违背自己一惯的禁忌,稳婆便也无奈从了。
看着稳婆走了进去,岳欣然长吁一口气,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如今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里间传来一声惨叫,国公府诸人心中狠狠一跳,随即便是稳婆不断催促梁氏用力的声音,可梁氏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稳婆满头大汗地出来:“不行!五夫人全然没力气了……”
已经用过药,向太医此时也束手无策。
这难道便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的宿命吗?
浓重的血腥味混和着刺鼻的酒精味中,苗氏猛地冲进了产房,她低头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梁氏,一字一句地道:“陆幼安已经死了!可你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他在这世上还能留下些什么……你,竟不肯为他争上一争吗?!”
泪水从梁氏紧闭的双目中涌出,她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嚎,这个柔弱如水的女人,一生中恐怕从来没有这样大的发出过声音……然后,便是一声婴儿啼哭。
便在这个孩子诞生之时,重重银甲红缨长枪映着刺目阳光,沉重的步伐踏碎了朱雀大街的祥和,行人车马纷纷躲避,整个魏京俱是震荡起来,这是出什么大事了?竟惊动了左卫军!
大半个魏京的注意力都追随着左卫军,一直跟到了武成坊,将整条坊围了个水泄不通。
左卫军,乃是戍卫都城的三中军之一,统领直接听命于陛下,左卫军的举动代表着陛下的意志……这样的阵仗,魏京百姓恍然大悟:成国公府要坏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