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 第288章

作者:樱笋时 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闻得到,喝不到,偏偏陆膺犒赏大军,所有兵士俱是当场一饮而尽,压根儿没有给他坑蒙拐骗的操作留下半点空间,简直让罕斥奴急得跳脚。现在反正已经露了马脚,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别说什么世外高人,就是亭州城中的无赖地痞,十个里有九个都不如他的脸皮厚,实在是叫众人生不起半分景仰之心。

岳欣然却是笑道:“先生于都护府臂助良多,不过一些酒水,何足惜哉?只是,我们尚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罕斥奴哈喇子都流下来了,听到岳欣然的问题,却是吸了吸口水,咽了咽才冷笑道:“你不是能猜会算么?”

岳欣然笑了笑,她看出来了,罕斥奴面目损毁一身是伤,又流落大漠这许多年,过得极不容易,只怕他生平际遇说出来,必会是一段极伤心的往事,措辞偏狭多有冒犯岳欣然也并不介怀,关于对方的身份,她心中虽有几个揣测,但对方既然不愿意再提,又何必非要揭穿?

“既然先生不肯透露,您与胡人为伍,我眼中亦无太多华夷之别,便称您为‘胡先生’罢。黄都官,明日给胡先生送十坛酒水过去吧。”

罕斥奴双目放光,然后他起身一拍屁股:“说好了十坛,你要敢偷一滴,我定跑到你们都官衙门门口去撒尿!”

说着,这新出炉的胡先生不管满场对他粗鄙的震愕,大摇大摆就出门去了。

黄云龙头痛地扶住脑门,这哪里是什么先生!这分明是个祖宗!

宿耕星哼哼道:“就这样的人,也配称先生?”

大衍却是颂了声佛号,随即诚恳地道:“宿先生没听到么,岳娘子称他作‘胡先生’?简直再妥贴也没有的,胡乱闹事的先生、糊里糊涂的先生、胡说八道的先生,岂非极是妥帖?”

出家人促狭才最致命,众人不禁哈哈大笑,终是将心中对于那古里古怪的胡先生的一点芥蒂彻底抛了开去。

天色终是渐渐变亮,这晨光的最后时刻,陆膺宣布了眼前镇北都护府诸人身上司职,向意晚与大衍、话唠等随陆膺北上,尤以大衍身上职司最重,铁矿探查分明、制定开矿计划,全落在他身上。此外,陆膺除了北上练兵,更要决定径关重建之事,径关新址一定,则军营便定,新的都护府之地便也跟着定了下来,实是事关重大。

亭州城这头,除了黄云龙这都官上下继续护守之外,守城由刘靖宇来,他原先就是亭州的边军从事,素质能力俱无二话,守城自然无碍。再者,大军北上,防线北移之后,亭州城原本作为军事前线要冲的角色便淡了许多,更多要担当后方第二道防线的托底之功,军中亦需一个老成之人来主持。至于司州衙门这段时日的内务,包括大军北上之后,持续的大批量粮草筹集等,有岳欣然在,自然无需旁人再多置喙。

石头则需与姬澜沧出发向魏京,经北狄间子这番捣乱之后,越加显出镇北都护府与魏京关系的重要,这种重要不是说需要魏京给予多么大的支持,足够的信任、不胡乱插手就已经是最大的支持,及时向景耀帝传达镇北都护府的忠诚,务必不要在与北狄日渐紧张的对峙之中再增添任何变数,不只是重要之事,更成了当务之急,由姬澜沧往魏京,再妥当不过。

诸事议定,众人道别,陆老夫人亦携着家中妇孺来送陆膺,陆膺拜别母亲与嫂嫂,最后只定定看着岳欣然:“……都辛苦你了。”

边军号角吹起,他才不舍地放开她的手,骑上夜雪,头也不敢回地朝营中而去。

随着这声号角,在这一天的清晨,阿母送走了儿郎,娘子送走了夫君,儿女拜别了夫君,看着他们穿着铠甲、握着武器,出了北门,远远而去;情不自禁地回首,城外送别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不见,抹了一把眼睛,看向天色苍茫的遥远北方,思及身后亲人,哪怕是为了再见之日,哪怕是为了叫他们能继续过着太平的生活,脚下每一步也突然生出了新的勇气,茫茫大漠,前方未知的命运也再没有那般叫人畏惧。

重新坐在桌案之前,明明府中只是少了一个人,还多了这许多家人,岳欣然却偏偏觉得仿佛周遭都空了下来,无端生出一点寂寥。

不过,执掌一地的司州大人,注定是没有多少功夫伤春悲秋,儿女情长的。

黄云龙很快来报:“司州大人,门外,薛、白、韩、王联合城中近百号商队,前来拜见。”

岳欣然精神一振,起身笑道:“终于来了,走,咱们会会亭州城这些财神爷去!”

这些商贾,不论富甲一国,还是在一道上有旁人难企及的专长之人,在看过十万边军拔营北上的气势之后,心中那杆秤的反复权衡,终于尘埃落定。

第175章 战争集资

数百人将都护府宽阔的前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但其中情形却与黄云龙以为的全然不同,这大大小小的商贾今朝前来, 实是不约而同。

他们彼此站位便十分微妙, 不再是前夜的团团围坐,而是三三两两散成数堆, 王道远却是独自站在中间,他神情悠然,并没有什么被孤立之感。

王道远心知肚明, 昨夜之前,王氏的遭遇代表了许多商人可能的遭遇,故而余人可能支持他,昨夜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客商想知道的消息皆是一般的消息,故而甚至有过团结一心共同期望之感, 但那不过皆是错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更何况他们这些本性逐利的商人?

或许做一般的买卖, 大家还有合营分利的可能,但在他们都决意要将这镇北都护府视可为居的奇货之后……问题就出现了,奇货毕竟不是一般的买卖, 大家都看中了同一样买卖的时候,奇货到底花落谁家, 这可是个好问题。

“王世兄, 王氏商队的米粮买卖虽做遍大魏,但在镇北都护府,并非小弟过虑, 北疆情形与南面不过,王氏会否重蹈三年前的覆辙?”

三年前,大魏与北狄之战一样是在亭州,王氏商队不是没有做过那时的米粮买卖,结果却在亭州复杂的利益格局中铩羽而归。韩青的话听来,与其是说在为王氏担忧,但不说是在隐约暗示王道远,他们三家不会叫王氏这般轻易入局。

王道远看着韩青,远远一瞥拈须微笑的白景福和儒雅出尘的薛瑞等人,情知看着虽然只是韩青来示威,其实隐约也有白薛两家之意,先时镇北都护府的米粮由三家供应,在他们看来,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哪怕是要行奇货可居之事,他们也宁可在三家来划分,并不想要外头来分润。

同同商贾,道理都能理解,但王道远特地而来,却绝不可能接受,尤其在见识了镇北都护府的行事与影响力之后。他的米粮生意做过大江南北,还从来没有在哪一场战局中,见识过哪一个官府有这样的效率,在百姓心中有这样的威信,早上说要抓奸细,不过十二时辰,百姓便将奸细都奉了上来。

看过这许多大规模米粮的情形,不论是战局,还是天灾,胜利的关键都只在效率与威望,镇北都护府实是王道远生平罕见的必胜之师,得民心者得天下,天下不看好镇北都护府,但他们这些商贾却是不会看错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入局机会。

王道远微微一笑,语含玄机:“韩贤弟此话有失偏颇,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主持局面的乃是罪官方晴,现下可是岳司州,如何好相提并论?”

你们三家想要我王氏出局?司州大人还未发话呢,可笑至极。

韩青也不恼怒,他谈判自有胸襟,只摇头笑道:“王世兄,镇北都护府当然是风水宝地,可是,王氏足迹遍布天下,我相信,以王世兄你的眼界和气度,绝不只看过亭州,南面的江陵、东面的泸州,俱是王氏买卖可及之处……王世兄不必局限在亭州之地。若王兄不弃,小弟的买卖将全部迁来亭州,江陵的买卖家中实是无法顾及,可一并托付给王世兄。”

即使对韩青的气魄一直有认识,王道远还是难免感到惊讶,所有买卖迁来亭州,这是将家族兴衰全部押到了镇北都护府啊!甚至韩青还愿意以江陵之地的买卖来交换他们王氏的退出,这样的手笔和气魄,哪怕身为竞争对手,也确实叫人无话可说,值得敬佩。

王道远略一沉默:“这只是韩兄的意思,还是白世叔与薛兄俱有此意?”

韩青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是南边的买卖,我愿意放手,他们二位也绝非吝惜之辈。王兄意下如何?”

韩、薛、白三家俱是当世一流的商贾大家,江陵、庐洲,那是大魏仅次于魏京的繁华之地,三家在这两地的布局,可不只是两个城池内的店铺买卖,还有覆盖的人脉,采买的器物,组建的商队,其覆盖的面积,已经有半个大魏的面积,这样的手笔来换王氏的退出,极有诚意了。

也就是王氏,值得韩薛白三家这样出价,这并不是说场中就他们四家体量相当,除了他们几家,多的是实力卓著的大商贾,但实是各家所擅买卖并不完全相同,在米粮一道上,王氏确是得天独厚,而米粮,又是三家判断如今镇北都护府必可不缺之物,如今大军北上,才补满的太平仓便又空了下来,战争实是一只可怕的噬粮兽,如今距秋收可还有两三月,再者,丰安新郡可是不纳米粮的。故而,镇北都护府的米粮实在是缺口极大,若有王氏在,即使有过去数月的交情,韩白薛三家也对司州衙门的选择不是特别有信心。

到了他们这级数的商贾,坑蒙拐骗非但显得下乘,反而只有负作用,倒不如将一切摊开来谈,韩青相信,他们三家的诚意王道远是绝计看得到的,以王氏的角度来看,只是跑了一趟亭州,拉了一次米粮,并没有太大的支出,走这一趟若能换回这两条庞大的商脉,这是笔再暴利也无过的买卖,如何选择,是一目了然的。

王道远不由叹道:“贤弟当真是志存高远,胸怀四海,好大的手笔!”

韩青笑道:“王兄值得这样的手笔!山高水长,今后少不得还有仰仗王兄之处……”

他话音未落,便听王道远道:“既然以贤弟的高志都这般决然做了抉择,我王氏自然更不能落后。”

韩青的笑容僵住,王道远却诚恳道:“我谢过贤弟的诚意,但此事上头,大家各凭本事吧。”

韩青静默半晌,平静地道:“王兄,我与白世伯、薛世兄并不想与你为难,我们是能舍下江陵与庐洲的基业的,若王兄执意如此,魏京那头我们也不是不能动手……届时,两败俱伤,何苦来哉。”

这句话隐约的含义,足以令任何一个大魏商贾战栗。韩青不是在威胁,他已经决定将家小都迁至亭州,舍下其余之地的买卖,只押镇北都护府不是没有可能,若是他们三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其余地方的买卖不图盈利,只联合起来疯狂挤压王氏,那样的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可是,一旦胜利,便能成功将王氏挤出亭州,牢牢稳固他们在亭州的地位,有时候,商场如战场,为了最后的胜利,一时流血的决断他们谁又没有做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