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樱笋时
结果……居然是新嫁来的世子夫人吗?部曲们都有些恍惚,自己骑马而来的新嫁娘,就是他们这样的将门也从来没见识过……全魏京,哪家有?!
岳欣然心中擦了把汗,糟糕,这马跑得太快,她没刹住,仪仗嫁妆还在后边呢!
按魏礼,新嫁娘本应该直入洞房,合卺礼毕,才与姑嫂相见。
可岳欣然轻骑前来,新郎不在,这国公府更没有准备什么婚礼一应之物,连个宾客也无,自然就没有什么礼需要行的。
沈氏先前心烦意乱只牵挂前线的消息,陈氏奔波在外打探消息,哪有什么心思准备这些事,可现在岳欣然站在她眼前了,沈氏才略微感觉有些心虚,对于岳欣然单骑而来这等不合礼仪之事,她只顾着惊讶,还未觉得哪里不对。
岳欣然这样客客气气见了礼,沈氏只下意识道:“啊,六弟妹啊……”
陈氏看向岳欣然视线中带了几分审视与疏离:“岳娘子,你这般前来,岳府可知晓?”
岳欣然好像听不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一般,微微一笑:“自是知道的,五公子换礼服来不及,天色将暗,我便先过来了。”然后她看向陈氏,语含深意地道:“若错过吉日吉时,也是不好。”
陈氏一怔,婚礼,古通昏礼,日月之交的时辰象征阴阳相合,运转交泰,现在的国公府确是缺了几分时运……这也是当初知道岳府来信,陈氏未曾提议推迟婚期的原因,总觉得,如期办上一门喜事,兴许一切便能太太平平,阿翁和夫君便都能回来喝上一杯喜酒。
只是,如今他们依旧生死不知,这杯酒始终是没能赶上。
陈氏面上现出疲惫神色,没了再同岳欣然计较的心思:“都进去说话。”
沈氏与梁氏登时面现关切,前线的消息,牵动整个国公府,自然再没人分神去看岳欣然。
岳欣然只招过一个仆从,将夜雪交给对方,便自然而然跟在那一大群婢女婆子簇拥的三个国公府女人身后。
堂屋里,不必吩咐自有婢女掌了灯,待主人坐定,这许多奴婢训练有素,整齐退出,在一众奇异的眼光中,岳欣然却镇定地留了下来,在下首挑了个座坐下。
陈氏缓缓开口:“安国公前锋已抵宁州,确有消息传回……”
便在此时,一个仓促步伐自门外进来,却原来,那位五公子陆幼安可终于赶回来了。
见到岳欣然一身婚服坐在这儿,他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沈氏见他来,急切问道:“五弟,你可见着那位通事郎了?五兵尚书那里消息如何?”
陆幼安也顾不上说别的了,一脸苦笑:“酒喝了不少,钱也收了,只说如今前线消息俱是隐秘得紧,连五兵尚书也只往禁中通报……实处的消息却一句也没有。四嫂呢?”
陈氏:“三伯父位重事繁,我候了许久未见到,大兄倒与我说了几句,安国公前锋自前线传来消息,并没有找到阿翁与二哥、郎君他们,大兄倒是劝我等不必太过忧心,可我这心里,始终没个着落……”
陈氏的三伯父身居太傅一职,兼度支尚书,钱粮之事俱要过他,论理前线消息他必是知道的。
只一条,与陈氏隔了一支,陈氏幼丧父母,族中长大,虽也唤一声三伯父,终究情分有限,嫁到国公府后往来还密切了些,这一次若非是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回去贸然求见。
沈氏听了登时着急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安国公本与阿翁有龃龉,此次偏派了他去,如何肯尽心寻人!”
岳欣然听到这里,对眼前这几人性情大致了然,只是心中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到了这个时刻,这些人居然还只想着打探前线生死?对他们自己的处境没点X数?
蓦然间,岳欣然忽然就有了队友全部是青铜的觉悟。
然后,岳欣然就见这位五公子思虑半晌居然说道:“既是这般,杜家三郎平素还是一起喝过酒的,明日我去寻他,实在不成,请他自凤寰宫帮忙打探点确切消息吧!”
凤寰宫乃是杜太后居处,当今至尊便是凤寰宫所出。
岳欣然终于忍无可忍道:“五公子,刺探禁中,乃是不赦大罪,落在有心人眼中,岂非授人以柄?此时最需要忧虑的根本不是前线,而是在座诸位!”
所有人惊愕地看向最末落座的岳欣然。
岳欣然仿佛没看到他们的神色,只严肃道:“前线那里,现在有当今天子操心,有朝堂诸公操心,诸位打探消息,且不说能不能打探到,便是能打探到又如何?还能越过天子与诸公去插手军机大事不成?
再者,方才二夫人也说了,安国公前往驰援,这本就不是一个好兆头。若成国公能安然,他自会归朝,那再好不过;如若有什么不测,失地误国乃是大罪,纵使守将不在了,也会罪及家人……当下更着紧要做的,难道不该是如何保全这一大家子吗?”
沈氏当即便暴跳起来:“你这小娘咒谁呢!阿翁夫君他们只是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什么罪及家人,我看你才是乱家的祸首!”
性情最温和的陆幼安也不免沉了面孔:“便是六弟尚未与你见过,你也未免太冷心冷肺了吧!”
沈氏的暴怒于岳欣然不过耳旁风,她此时只想到,难怪成国公没带这五儿子去巡边,一味逃避最差的后果,心肠柔软,对方确实不是将帅之才,反过来,这是否也意味着,当初巡边之时,成国公并未预料到魏京的风急浪高,否则他不会只留下五公子来应对。
岳欣然所说的话,虽然正确,但对于这几个人来说,却太过刺耳。成国公是他们的父亲,余者皆是他们的夫君、兄弟,岳欣然呢?是一个今天刚刚单骑而至、堂没能拜、国公府的第一张凳子都还没能坐热的弟妇。
陈氏更是道:“岳娘子,你初来乍到,便去歇息吧,府中事繁,请恕少陪。”
言下之意:关你X事,一边去吧,别听了。
看到他们的神情,岳欣然心中一叹,她错了,青铜都高估了,这菜的程度,已经超过她的预期。
她来之前也没有想到,水这么深,都已经快淹到下巴了,于是只能临时起意,忠言逆耳一把,谁知依旧叫不醒。
岳欣然起身离开,只在推门前,回身说了最后一番话:“五公子,我若是你,第一,绝计不会去找杜三郎,如今战事大起,朝堂诸方角逐、纠葛极深,杜氏根深叶茂,对成国公府善恶难辨,此时不宜与他们有牵连;
第二,你有身有轻骑将军之衔,立时上折请罪,坦承只因牵挂前线战事,并非有意刺探朝堂机密,自请责罚,将成国公府先自漩涡中摘出来再图以后。”
陆幼安怒极反笑:“不敢有劳!”若非这弟妇今日才嫁过来,陆幼安简直要破口大骂,他去打探消息,好好的上折请罪做什么?还嫌如今国公府事不够多吗?简直妇人之见!
岳欣然推门而出,门外,无尽沉沉黑暗当头压下,只能一声轻叹: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第7章 不听三娘子劝
岳嬷嬷、阿田连同陪嫁终是在当夜赶到,连人带东西悉数迁到了世子的院子里,国公府虽然目下有些混乱,但仆从不少,岳欣然的居处倒是收拾得清楚明白。
岳欣然心中有事,不过草草用饭便叫撤下。岳嬷嬷与阿田不多时便寻了这院子的奴婢来见,岳欣然现下身份尴尬,男主人远征难归,没拜堂还未见翁婆,很难算正经的女主人,下人们的称呼也是含含糊糊,岳欣然只当不知道。
岳欣然权当自己是客,准备打个招呼便算,来的是两个婢女,一个阿英,负责衣衫缝补,回话可见利落分明,一个阿夏,负责饭食,从今晚的活计上来看,也不含糊的,二人长相只能勉强算眉清目秀吧,叫岳欣然倒是微微有些讶异起来。
哪怕不关注魏京八卦,这位成国公世子也是盛名远播,传闻全魏京八成的闺秀梦中情人都是他,他这院子里这样“清静”,确实叫岳欣然意外。
她不由问道:“院中一共多少人?”
阿英口齿清楚:“服侍的婢子只有我等二人,另有四位部曲负责武堂,两位部曲掌着世子的车马,余者皆随世子巡边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