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夜暗度
黑衣人已经被团团围住,马上就要落败了。
却听那放烟花的黑衣工匠的首领大喊一声:“都不要再靠近,你们听好了,这启祥殿下埋了雷,你们要再过来,我们的人便要引爆这连环子母雷,将所有人送上西天!现在都给我们让开!”
这一声喊之后,下面的人,不管是勋贵还是士兵们皆变了脸色。
他们顺着此人的目光,朝启祥殿右侧的灯海望去。
只见一个极大的亮着粉红色的蟠桃大落地大花灯后面,站着一个黑衣工匠。
此人的脸背对着灯,月光又照不到,正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容貌。
此人手里拿着一根粗香,他的面前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烟花筒,他手中的香凑在了粗大的烟花引线上。
一时大家虽然不辨真假,但是都不敢再进攻。
而谢衡月的手下的江湖人们,却始终围着黑衣人,怒视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去。
方才处在混战中的勋贵大臣们,此时终于被羽林军们救出来了。
苏雪遥看到了苏家三人也跟着羽林军,离开了启祥殿前,站到了启祥殿东面。她心里稍稍放了一点儿心。
她再在人群中仔细寻找镇安大长公主,却没有在看到那老太太。
只见被团团围在中间的黑衣匠人头领,是个矮小而不起眼,倒三角眼,颊上有麻点儿的青年男子。
苏雪遥到此时才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没想到这也是个熟人。
她转身紧紧抓住了丈夫。谢衡月不明所以,关切地看着她。
她握紧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那黑衣匠人是谢清商的人!”
谢衡月轻轻点点头,也在她手心里写:“不会让他跑了的。”
那麻脸青年看着羽林卫们都逐渐向后退却了,而这些气势汹汹的江湖人始终不肯让开通道,他怒喝道:“你们不要自己的命,这些贵人们的命也不要了吗?速速给我让开!”
麻脸青年朝那灯海下看不清脸的同伙喊道:“再不让开,老郭你就点了它,让大家一起炸上天!我们贱命一条,有这么多贵人陪葬,不亏!”
一边今日刚走马上任的羽林军都尉也有点着急。但是他知道这些江湖人是谢衡月的人,此时没有谢衡月的命令,他们定然不会撤退。
羽林军都尉,朝站在启祥殿偏殿屋脊上谢衡月望去,
羽林军都尉不得已喊道:“晋王殿下,大家的安危为重。请晋王的护卫们,让开吧!”
皇帝见到此时的情景,沉着脸不说话。
谢衡月知道父皇生气了,所以故意不为他解围,此时他若一意孤行,必然得罪了满朝勋贵大臣。
谢衡月倒也不在意,放开了小娇妻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色。
他忽然冷冷一笑,在月光下看上去十分英俊,他盯着那麻脸青年道:“你炸一个试试吧!”
众人皆大哗,十分惊恐,不想这晋王如此凶残,为了捉拿歹人,不惜让大家一起陪葬,一时众人的心皆凉了。
那麻脸青年眼中凶光一闪,就对那灯海下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同伙怒吼一声:“老郭,点炮仗!一起死!”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胆小的女子已经吓得哭泣起来。
却听阴影里那人低声笑了说:“没有老郭,这里只有小王。”
说着那人竟熄灭了手中的长香,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麻脸青年大吃一惊:“你是谁?老郭呢?”
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正是谢衡月新收的幕僚,汾阳书院的学子王匡卢。
王匡卢博学多闻,正好懂烟花制造,所以被安插进了歹人之中。在关键时刻,他李代桃僵,代替了那个负责引爆子母连环雷的歹人。成了此战制胜的关键。
那麻脸青年见势不妙,便猛地向自己脖颈挥刀,想要自尽。
却只见旁边乌沉沉一根长长的暗器打了过来,将他手中的长刀“当啷一声”,击落在地。
紧接着一个人影带着风声,忽的跃到他跟前,伸出一掌,击在他的后脑,便将他重重拍在了地上,溅起一蓬尘土,麻脸青年便倒地昏迷不醒了。
苏雪遥在屋顶上看得分明,出手的竟是谢衡月刚拜的师父,镇安大长公主。
此时她站在那里,腰挺得直直的,头上珠冠摇晃,白发如银,威风凛凛,哪里像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太。她扔出去砸飞歹徒长刀的,正是她手中的龙头拐杖。
镇安大长公主撂倒了那麻脸青年,便站在一边,看着谢衡月手下的武林人士们一哄而上,将其余的百十个黑衣人皆生擒活捉。
苏雪遥此时心才放在了肚子里,这般仔细看,她赫然发现,原来展宇袁腾义,甚至王府的杨总管皆乔装改扮混在其中。她终于知道今早王府众人倾巢而出,是要做什么了。
她扭头望着丈夫,只觉这才是真正的大胜,他筹谋已久,总算一击而中了。
不料却见丈夫脸上虽有如释重负的模样,却没有多少喜色。
苏雪遥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不知道为什么主谋谢清商没有出现在现场,抓贼抓赃,此番没有当场捉住谢清商,事后免不了扯皮打麻烦,确实是美中不足,令人遗憾。
启祥殿前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小太监偷偷地从月亮照不到的阴影里,像影子一样飞速离开了。
他急匆匆地赶往皇后所在的景春宫明珠殿。明珠殿中不像往日那样欢声笑语,而是一片愁云惨雾。
众人皆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殿中鸦雀无声,一片黑暗,连一盏灯都不曾点。
皇后本被禁足,门外应该看守严密,然而此时那守门的太监和侍卫就像没看见那小太监一样,任由他走到殿门口跪倒禀报。
“娘娘,事败了。”
殿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废物!都是一帮废物!”说话的竟然是谢清商。
皇后叹了口气道:“今日谢衡月在和泰殿中明显有备而来。既然我们第一步事败了,第二步计划也可能出了纰漏。这次你不怪本宫拦着你了吧?”
只听谢清商咬牙切齿道:“还是母后有先见之明,方才是儿臣莽撞行事了,母后莫怪。如今我们也只能暂时忍耐一下。”
殿中皇后的声音变低了:“鲁王,你放回了裕华长公主,那边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谢清商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森:“母后,儿臣将一切告知与她,静慈师太她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母后放心。”
启祥殿前,此时羽林军正在跟谢衡月的人一起,正在挨个清查贼人。
第63章 烟花吻...
启祥殿前,秋风吹过,眼前依然灯影重重流光溢彩,然而所有人皆无心赏景。
贵人们皆人心惶惶地站在一边,而心怀鬼胎的人们亦吓得两股战战,他们唯恐此次失败的刺杀,成为又一场大清洗的开始。
夺嫡之争,便是如此残酷。苏雪遥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伸手握紧了丈夫的手掌,仿佛如此才能让她的安定下来。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开始。当日人如刀俎我为鱼肉,今朝情势倒转,恩怨两清。
他们皆偷眼看着屋脊上坐着的皇帝和谢衡月,心中既惶惑有有些焦虑。
如今这情势,已经坏到了在中秋灯宴上大打出手。皇朝内忧已起,变乱便在须臾之间。
有些人开始盘算着,过几日便请辞告老还乡,躲过这风波。而有些人则目光灼热地盯着谢衡月,觉得此时正是他们翻盘下注的好时机。
谢衡月侧身对隆庆帝道:“父皇,你可知道贼子们埋藏的子母连环雷,虽然拆除了引线,但是儿臣的属下们还是可以重新将它点燃。”
隆庆皇帝望着谢衡月,谢衡月说这番话时候,十分轻描淡写。
苏雪遥心中一惊,丈夫在暗示他可以在此,将所有心怀异心之人一网打尽。
她瞪大了眼睛,她自然知道王朝夺嫡斗争有多么残酷,前世他们作为失败者,下场又多么凄惨。她在前世见多了血色。
然而丈夫这般谈笑挥手之间,便要葬送这许多人的性命,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丈夫真会如此做。
隆庆皇帝凝视着谢衡月。
月光照在隆庆皇帝的脸上,照出了他满脸的疲惫,他慢慢说:“小六,你不要再试探朕了。当初朕没有拿你八妹之死做交易。你和你母后都想错了。若你真的那么辣手,要将这些人皆杀掉,你直接做就好了,此时又何必来问朕的意见呢?”
冷冷的月光照着屋顶上的几人。
苏雪遥心中惭愧,没想到自己自觉与夫君已经是倾心相爱,到头来还是不够了解夫君。刚才那一刻生出的疑心,让她自己心中十分羞愧。
她忽然明白,自己现在对丈夫的了解还远远不够,甚至比不过与他关系疏远的父亲隆庆皇帝。
谢衡月也十分惊讶,皇帝会这般直接看穿他的想法。
他为了掩饰这种惊讶,转头哼了一声,心中却十分复杂。他小时候最喜欢父皇,比喜欢母后还要多。
那个时候的隆庆皇帝,更像一个普通父亲。
他对他们兄弟几人都很宽仁,大家都不怕他,而且都在暗暗争夺着他的爱。
到底他们之间,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似乎一切都是从八妹死的那天改变的。
他开始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雪遥一直手心里攥着镇安大长公主塞给她的纸条儿。她到现在才终于有功夫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苏雪遥望着丈夫后悔不已,待要伸出两只手去握他的手,忽然想起了手心里还攥着大长公主的纸条。
她忙借着明亮的月光打开了纸条,手心出了一点儿汗,将字条上的墨迹皆洇开了一点儿。
然而她在月光下看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看不懂纸条上到底是什么。
现下乱纷纷的,她只能再将纸条折起来,打算等没人的时候,再跟丈夫仔细参详。
却听谢衡月对隆庆皇帝道:“今日的烟火,父皇一定没有看尽兴吧?”
苏雪遥和隆庆皇帝皆诧异地看着他,今天这样的情景,他还记得看烟火?
难道是屋顶冷风太冷,将他吹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谢衡月却不理会他们惊讶的目光,他朝殿下仍然穿着烟花匠人衣服的王匡卢喊道:“王先生,把你本事拿出来!”
王匡卢抬头看,知道那穿着明黄皇帝朝服,头戴滚珠冠冕的人,就是皇帝。
王匡卢无奈地一笑,这样珍贵的面圣机会,本是他梦寐以求的。他哪里知道有朝一日,他得见天颜,没有为皇帝演说天下大势,倒要在御前充个烟花匠人。
只见那帮黑衣人现在已经被一网打尽,捆起来押送了下去。
李公公招来了众多太监,很快便将启祥殿前的烟花碎屑,被拆掉引信的霹雳弹等物,皆被清扫干净了。
小太监们还捡到了若干钗环鞋子玉佩等等,这些都是大家刚才混乱之时丢下的。
这些东西也就算了,其中还有不少奇葩的东西,例如九连环啊,转珠子之类的,甚至还有小太监捡到了一个很小的金算盘。
谢衡月目力好,在屋脊上给妻子和父亲缓缓讲解,逗得苏雪遥想笑又怕在君前失仪,只好衣袖掩面,偷偷无声地笑。
却听谢衡月呀了一声道:“这个东西好啊。不行,一会儿我要告诉李公公,得给我留下。”
苏雪遥奇怪,正要问他什么好东西,抬头看着谢衡月那灼热的目光。
她微微一愣,本能地觉得,这个好东西,她还是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